三千多年前的天魔,是否还在玉壶仙宗?
灵魔鬼书重现人间,难道是因他脱逃?
黄壤心跳加速——如果说,雷音达寂可以挣脱盘魂定骨针的囚困。那么她是不是也能?
可是只这般一想,她又灰了心。
梦外第一秋被灵魔鬼书所伤,性命垂危。
自己就算挣脱,又有何用呢?
还是梦中好。
以往,每次梦醒都是因为自己身死。
如果这一梦,自己不死,是不是就能永留梦境,不再清醒?
若是这样,那也很好。
黄壤甚至不想去探究师问鱼。她只想好好活着,不再破梦,不追因果。
司天监。
谢红尘的立场,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黄壤问:“不知谢宗主要如何入内查看?”
她这么一问,大家又都皱起了眉头。
谢灵璧久不问俗事,也并不常离开罗浮殿。谢红尘要入内,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谢红尘略微思索,便道:“家师虽不常离殿,但也有颇多好友。若好友相邀,他说不定也会出门一聚。”
监正闻言,嘲道:“颇多好友?谢灵璧刚愎自用,冲动急躁,恐怕整个仙门,也就迷花宗岳迷花一个朋友吧?”
谢红尘都懒得理他。
其他人忍笑不语。
“如果岳迷花有什么三灾六痛,说不定这老东西会离巢探望。”监正大人语气揶揄。
谢红尘沉声道:“如今家师罪名未定,只是怀疑。监正还请自重身份,莫要口出恶言。”
旁边张疏酒打圆场,道:“二位不必相争。只是这岳迷花岳老宗主虽然让位给柴天嵘多年,但身子骨一直硬朗。他恐怕不会假言欺骗昔日老友。”
“身体硬朗?”监正大人道,“那就想个法子,让他暂时不那么硬朗。”
……真是个好办法,呃,就是有点缺德。
诸人目光一触即分,各自东张西望。
谢红尘道:“如此,家师定会前往探望。我会仔细搜查闇雷峰。”
武子丑道:“你是谢灵璧的亲传弟子,谁知道会不会互相包庇?”
他这话说得太过尖锐,何惜金和张疏酒一共皱眉。
张疏酒道:“谢宗主品性高洁,武兄约摸可以放心。”
武子丑反驳道:“玉壶仙宗难道不高洁,不也出了这样的事?让人如何放心?”
何惜金道:“莫、莫莫相相争。谢、谢、谢宗主自、自自有办、办法,让、让我我等信、信服!”
谢红尘并非愚钝之人,当然知道这三位大贤是互相拆补,逼着自己表态。
他道:“三位所言,谢某明白。但事情关乎家师,与宗门清誉。谢某不能带诸位同行,但,请阿壤姑娘与在下同往,做个见证。”
他这般设想,不可谓不周全。
但监正大人当场道:“内人与玉壶仙宗素无瓜葛,不能陪宗主涉险。本座倒是愿意陪宗主走一趟。”
然而,谢红尘显然并不接受。他道:“监正隶属朝廷,恐怕立场也并不公正。”
眼见二人又起争执,黄壤道:“我和你去。”
第一秋还要再说话,黄壤回身看他,道:“不必担心。谢宗主的品性,值得相信。”
监正当场酸成了一个柠檬:“值得相信?怎么,谢宗主品性,也如其师一般高洁端正?”
闻听此言,纵然是性情好如谢红尘,也不由一声冷哼。
夜间,鲍武和李禄便走了一趟迷花宗。
对于让人身子骨不太硬朗这件事儿,监正大人可太有办法了。
这二人带了一个小小的圆球,圆球置于墙上,里面撞针不停振动。
李禄和鲍武并不觉得什么。
但墙内,岳迷花忽地昏迷不醒。
消息传出,李禄和鲍武都吓了一跳。
——这玩意儿,真的只是让这把老骨头不那么硬朗吗?
不会就这么交待了吧?
而此时,岳迷花重病的事,终于传到了玉壶仙宗。
果然,谢灵璧接到消息,立刻带上丹药,赶往迷花宗。
等他一走,谢红尘立刻吩咐谢绍冲,以弟子演武之名,将闇雷峰的护殿弟子,全部调往点翠峰。
谢绍冲知道这些天谢红尘很不对劲,但他不敢细问。只能依令行事。
等到闇雷峰弟子全数离开。
谢红尘立刻带着黄壤,匆匆入内。
黄壤作玉壶仙宗低阶弟子打扮,二人自山路上行。谢红尘沿途关闭结界,洞世之目也被尽数屏蔽。
知道时间紧急,二人也不耽搁,直接进殿。
罗浮殿沉默如一头蛰伏的野兽,二人进到殿中。谢红尘宗主之尊,这殿中结界并不防他。
随后,谢红尘掏出一把铜镜,略一蓄力。铜镜光芒辉映。殿中一切都变得透明。
抽屉里所有物件,皆清晰可见。
二人一一查证,但并无可疑。
谢红尘道:“家师居处,尽在此间。阿壤姑娘还有何话说?”
黄壤将殿中各个角落,都查看清楚,依果无果。只得强辩道:“你怎知,他就只得一个住处?雷音达寂生无洞府?”
谢红尘皱眉,道:“雷音达寂被诛后,洞府被毁。不过……”
他心中微顿,忽地想起一处地方,道:“随我来!”
黄壤同他一路出了罗浮殿,向后山行去。
这玉壶仙宗,黄壤也算是了如指掌。
但谢红尘领她前去的地方,她却从未到过。
“这是哪儿?”黄壤不由好奇。
谢红尘带着她,一路走到山林深处,尽头竟然是一座坟墓。
墓碑高大,碑文上,清清楚楚地篆刻着一个名字——一念神步。
这竟然是一念神步之墓!
谢红尘盯着墓碑,目光沉寂。许久,他手中心剑出,光芒如水,泼洒而下。剑光破去碑上结界,露出一个可供人进出的小门。
“随我来!”谢红尘带着黄壤,乘光而行,直入小门。
黄壤只觉眼前一花,光线骤暗。
再能视物时,已经进到一间石室。
石室四壁,刻满剑意。
墓穴正中,有一棺椁。
黄壤大吃一惊,道:“棺中就是……一念神步吗?”
谢红尘道:“正是。”
黄壤道:“我记得,这是玉壶仙宗禁地。私入者死。”
谢红尘道:“是。”
黄壤不由问:“那你带我入内,没事吗?”
谢红尘道:“若长老追究,我自会领罚。与你无关。”
黄壤微怔,许久道:“多谢。”
谢红尘目光低垂,好半天,道:“不必。尚未恭贺阿壤姑娘新婚之喜。”
“啊?”黄壤微怔,笑了一声,道:“宗主这声恭喜,来得略迟。”
谢红尘沉默许久,道:“心中遗憾,自然不能出违心之言。哪怕迟些,也是口不对心。”
墓中昏暗,让人视线不清,于是不小心便现出了人心。
黄壤低声道:“谢宗主失言了。”
谢红尘不再说话,他这一生,其实很少失言。
黄壤转而道:“既然来了,可否打开棺椁一看?”说完,她也知道此举失礼,不由又道:“让宗主为难了。”
谢红尘道:“本也是为了查证而来,不算为难。”
说完,他摘下墓室上的常明灯,递给黄壤,道:“棺上有剑意,后退等我。”
黄壤双手捧灯,后退几步。
谢红尘手中心剑再出,棺上剑痕忽而破空而来。谢红尘挥剑阻挡。剑意自四面八方而来,如织渔网。而谢红尘被困在网中。
黄壤目中只得剑意,再无法看清里面一袭雪衣。
耳边是无数刀剑相击的脆响,黄壤虽然同谢红尘学艺百年,但此刻才意识到,剑道之奥妙,无穷无尽。
面前这个人,简直是天纵奇才。
他到底是谢灵璧从何处得来,为何天生根骨超凡?
在她思索之间,谢红尘凭一己之力,破除了玉壶仙宗祖师一念神步的结界。
当剑意渐停,他伸出手,缓缓推开棺椁。
当最后的棺盖打开,好半天,他终于敢去看。
但是,里面空无一物。
一念神步之墓,是空的。
谢红尘与黄壤互看一眼,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棺底洁净如新。
谢红尘伸出手,竟又触到一层结界。
他一横心,索性破开结界,棺板破裂,竟现出一个大洞。
谢红尘跃入其中,对黄壤道:“来。”
黄壤倒也不用他搀扶,一并跳入其中。
而密室之中,有一石床。
石床之上,搁着无数玉瓶,以及修炼手札。
手札散乱,谢红尘随手拿起一本,只看字迹,便心如饮冰。
——正是谢灵璧的字迹。
手札上随意书写,然点点滴滴,皆是一门邪功——灵魔鬼书。
黄壤随手拿起一个玉瓶,打开瓶塞,里面摇摇飘飘,溢出一缕黑雾。
谢红尘后退几步,过了许久,道:“请阿壤姑娘见证。”随后,他将查获罪证,一一记录,面无表情,却依旧一丝不苟。
黄壤没有插话,她知道这一刻,谢红尘心中有多难过。
谢红尘详细将罪证尽数留存,并未有任何遗漏。
随后,他带着黄壤,走出墓门。
而此时,墓外已经站了十几人。
黄壤一眼看去,个个陌生。奇怪,玉壶仙宗居然还有我不识之人?黄壤心中好奇,直到谢红尘道:“见过诸位长老。”
啊。黄壤猛地反应过来,这些人,竟然是玉壶仙宗隐世已久的长老。
她没有见过,即便是她成婚之时,这些长老也并未出现。
黄壤也不意外,以自己当年的出身,确实不配他们亲迎。
长老之中,为首的正是仇彩令。
仇彩令盯着黄壤,眉头紧皱,道:“方才结界异动,我等这才赶来查看。敢问宗主,此举何意?”
谢红尘道:“诸位长老来得正好,吾有一事,须请各位长老佐证。”
他扫视众人,一字一句,道:“宗门灵璧老祖,私自偷炼邪功灵魔鬼书。残害人命,沦入邪道。如今铁证如山,吾将擒回他,以……宗规处置。”
他一语惊人,十几名长老都变了脸色。
仇彩令好半天才道:“这位姑娘是谁?”
谢红尘看似不经意,却微微错步,将黄壤挡在身后。黄壤不解此举之义,只得道:“在下黄壤,见过诸位长老。”
“黄壤……”仇彩令思索许久,显然并不记得此人。
谢红尘道:“也是第三梦。”
仇彩令这才道:“原来如此。但第一梦与玉壶仙宗素无瓜葛,姑娘怎会出现在此?”
黄壤心里打了个突,这仇彩令闻听谢灵璧修炼邪功,却先质疑自己。真是奇怪。
她不知如何答言,谢红尘只得道:“第三梦先生发现端倪,乃为人证。”
仇彩令皱眉,道:“这便奇怪了。玉壶仙宗宗内之事,几时需要一个不相干之人,前来作证?”
这话不对啊——黄壤暗自嘀咕。怎么听他的意思,好像并不准备将谢灵璧之事公之于众?
谢红尘回身,看向黄壤,道:“长老说得是。只是阿壤姑娘执意要求,本宗主只好带她前来。如今,也正要将她交给诸位长老。”
黄壤听着这话越发不对头,不由一头雾水。正在此时,谢红尘陡然喝道:“哪里逃!”
“嗯?”黄壤莫名其妙——我没逃啊。
而谢红尘已经一剑劈来。
黄壤于剑风之中,见一黑影直奔她面门。她抬手一接,正是谢红尘的储物法宝。
她目光与谢红尘一对,蓦地明白过来。然后她借着谢红尘剑势,调头就跑。
其余长老们怒喝一声,立刻便要追。
而谢红尘回身一剑,挡住了众人。
长老们哪料到他会突然出剑,顿时纷纷后退。
仇彩令怒叱:“谢宗主这是什么意思?”
谢红尘注视各位长老,以剑划地,割出一线,道:“请诸位长老勿越此界。否则,便是与我为敌。”
说这话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坚决。
好像冥冥之中,他欠那个人,一次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