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娟美领着何芷秀一起来查成绩。
何芷秀穿着件鹅黄色高领毛衣,外面罩了个格子大衣,在一众蓝黑绿学生里显得特别突出。
不少人往何芷秀身上看去。
何芷秀脸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得意坏了,她喜欢别人羡慕她的眼神,心里说道:燕京大学的学生也不过如此。
唐娟美不理会何芷秀,她一心想知道自己考得怎么样。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用功,每天都会安排时间学习,可等考完试了,她才发现她有很多不足。
比如利率这一块她就没有吃透,再比如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这一章节,她就没有把图准确的记下来。
所以对于这次成绩,她既忐忑,又觉得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去,毕竟不如她的人还是很多的。
何芷秀怕弄脏衣服就没有和唐娟美一起往公布栏那里挤。
她打量着这些学生,突然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李楠,对方穿着厚厚的衣服,裹得像个粽子,毫无美感可言。
倒是李楠旁边的男人还有点可取的地方。
“芷秀!我考了第七!”唐娟美高兴的说道。
她都以为自己进不了前十,没想到考了第七,实在是意外之喜,甚至比她考上第一都高兴。
何芷秀心里不太舒服,路上的时候,唐娟美一直在跟她说考的不好,发挥的不行,结果呢,考了第七!
她敷衍的夸了几句,“娟娟,你学习一向好,我就知道你肯定行!”
唐娟美因为太高兴,并没有听出何芷秀话里的敷衍之意和不痛快之处,“谢谢你,芷秀,我太开心了!”
何芷秀很难为唐娟美感到快乐,她岔开话题,“之前你那个同学,叫李楠的那个,考的怎么样?”
唐娟美摇了摇头,“刚才没看见她的名字。”
但她也挺好奇的。
于是又挤到公布栏前面看了看,她先看了有自己名字的那一排,并没有李楠,然后又看了后面一排,也没有,于是仰头去看左上角的那一排。
李楠的名字赫然在目。
唐娟美嘴角不由耷拉了下来。
方才得知自己考了第七的喜悦全然没有了,只剩下一行数字,然后喃喃道,“李楠,竟然考了……第二!”
何芷秀见唐娟美心情低落的过来,心里诡异的很好受,她连忙问道,“那个人考了多少?”
唐娟美看着何芷秀,最后吐出两个字来。
“第二。”
何芷秀立马瞪大了眼睛,描的细长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什么?第二,她考了第二?!”李楠名次竟然比她姐妹高!
震惊和难以置信甚至盖过了幸灾乐祸(唐娟美考的不如李楠)的感情。
唐娟美也没想到李楠会考的这么好。
明明李楠当着班里的团支书,是学生会的干事,而且还参加了英语比赛,当了志愿者,时间安排的很满,可成绩……比她好太多了。
她曾经觉得自己和李楠交朋友有点“掉价儿”,但现在,这个她觉得“掉价儿”的朋友考了第二。
唐娟美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种心情都有。
何芷秀往刚才看见李楠的方向看去,发现人已经走了。
宋棠一手牵着宋成一手牵着李楠,高兴的说道,“爸妈,你们太厉害了!”一个考了第十,一个考了第二,她为她爸妈感到骄傲!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叫住李楠。
是田桂,就之前那个黑瘦姑娘,她其实叫田桂花,但因为登记名字的时候,她爸妈看别人都是两个字的,就给她改成了田桂。
李楠看向田桂,“查成绩了吗?怎么样?”
田桂穿着有补丁的棉袄,脸冻得通红,但眼里写着高兴,甚至一激动乡音都出来了,“楠姐,俺考了第三,能拿一等奖学金。”
李楠为田桂感到开心,“好啊好啊,这个学期没白努力呀!”田桂的情况她知道,有了一等奖学金,足够把学费交齐了。
田桂笑了笑,伸手抹了把脸,“交上学费,还剩下不少嘞。”
这一抹,脸上出现了几道血丝。
首都的冬天冷,风大,田桂的脸早就被风吹的有口子了,但她觉得不碍事,于是没管,这下子,手上的茧子一磨,口子就渗出血珠来了。
李楠一看,“你脸上是不是没涂东西啊。”
田桂点了下头,“没涂。”
一来她没有涂东西的习惯,不知道冬天还要涂东西,二来雪花膏太贵了,她舍不得买,而且觉得脸上的口子也没有多么疼。
李楠拿出口袋里的蛤蜊油,“你别动,我给你抹上点。”
田桂还没来得及推脱,就感受到一只手在她粗糙的脸上温柔的涂涂抹抹,带着一股淡香,她愣愣的看着李楠,眼眶不由红了。
李楠给田桂擦完之后,见对方红着眼睛,“咋了?是不是疼了?你脸上的口子有些大,抹上去会有点疼,这正常,别害怕。”
田桂摇了摇头,“不疼。”
她抽了抽鼻子说,“俺只是……感动,头一次有人对俺这么好。”
她妈,她姐,都没有这么温柔的对她。
李楠笑了笑,“这蛤蜊油不贵。”又说,“早晨洗完脸搽搽,洗完手也搽搽,这样脸不容易裂口子。”
见田桂孺慕的看着自己,李楠又多说了一句,“要学会对自己好一点,该买的就舍得买,该花的就舍得花。”
田桂一听“对自己好一点”这几个字时,眼泪根本管不住了,大滴大滴的往下淌,吓了李楠一跳。
“这是怎么了?咋哭上了?”
田桂泪如雨下,嘴里说不清楚一句完整的话,李楠只好在一旁轻拍着田桂的背。
过了一会儿,田桂不哭了,摸了摸脸说,“楠姐,脸上的蛤蜊油是不是都被哭没了?”她小心的碰着抹蛤蜊油的地方,感觉到油油的后,又咧嘴笑了,“没,还在我脸上。”
李楠看着田桂这样子,笑了笑。
田桂低头说道,“楠姐,不瞒你说,俺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个啥,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俺就是去地里干活,摔着了,手上长泡了,俺爸妈,还有俺哥俺姐都不管俺,只会问俺挣了几个工分,后来家里没粮食了,他们想把俺嫁给一个光棍——”
她顿了顿。
有好几次刚说个俺就停下了,但最后还是说出来了。
“那个光棍,俺亲眼看见他,他趴在……趴在俺们生产队的花花后面,一上一下,俺知道,知道那是□□……”
李楠问,“花花是?”
田桂眼里露出苍凉的神情来,“花花是,是,俺们生产队的一头母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