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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成给宋棠他们端过去切好的水果后,看了会儿报纸。

    会议室被宋棠占了,书房被李楠占了,他只好去了客厅。

    报纸上有个连载的中篇小说叫《李厂长上任记》,讲了李厂长如何推动工厂改革的事情,他和他闺女都特别爱看。

    其中,有很多精彩的论述,像“十个禁止”,像能者上庸者下,都值得思考。

    宋成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度数不高。

    他一般看报纸、看文件还有看材料的时候戴一戴,平时出去或者打乒乓都不戴。

    他眼睛原本还行,但后来工作了,尤其当了秘书后,每天跟各种文件、材料打交道,用眼过度,这才导致了近视。

    宋棠为了防止宋成近视度数加深,每天盯着宋成做一遍眼保健操。

    宋成看完小说的新章节后,直呼道:“太短了,这刚看到兴头上,没了?”这作者以后能不能写长一点,他要求也不高,一万字而已。

    他翻过报纸,又看到了关于“雇工”的话题。

    《资本论》里说了,雇工小于八人是小业主,多于八人的话,那就成了占有工人剩余价值的资本家了。

    资本家可不行!

    宋成读过《资本论》,对这个小业主和资本家的划分有印象,而现在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很多个体户雇佣工人的人数都远远超过了八人。

    这算是小业主还是资本家?

    所以关于“个体户雇佣几人算小业主”的辩论一直持续着。

    宋成拿铅笔在这个地方画了个问号,并产生了两个思考。

    一个是上面没有政策,抓人也很简单,但抓人解决不了问题,另一个是很多人都没转化过思维来,还停留在以前。

    但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宋成虽然在教育局工作,但政治、经济、社会都会仔细了解一番,尤其是这个经济,不说别的,他闺女的事业可和经济很有关系。

    这第一个他闺女和几个小伙伴的关系问题,就得需要研究半天。

    不过话说回来,卖资料、开饭店……都好挣钱呀!昨天吃鱼的时候,他无意中听到他闺女跟店老板聊天,人家店老板一天挣四十多啊!

    这要搁在七八年前,比他一个月挣得都多。

    宋成羡慕的摇了摇头。

    李楠写了会儿论文又出来休息一会儿,见宋成在看报纸,便挨着坐下,问道:“你这戴着眼镜,咋还离得这么近?”

    然后又说道:“如果让闺女看见了,又要说你了。”

    宋成把报纸往前挪了挪,微微低下头从眼镜片上面看李楠,问道:“这回行了吗?”这距离够远了吧。

    李楠点了点头,并说道:“我觉得你戴眼镜和不戴眼镜不一个样。

    宋成嘿了一声,问李楠:“咋不一样了?”

    李楠看向宋成,形容道:“你不戴眼镜的时候看着浪一点,戴上眼镜后显得端庄了不少。”

    宋成:“……”这是夸他还是骂他?

    李楠有些好奇戴眼镜什么感受,便让宋成把眼镜给她戴一下试试,说道:“你看看我戴眼镜和不戴眼镜一个样吗?”说完,就要拿宋成的眼镜往脸上戴。

    宋成赶紧说道:“媳妇儿,你没近视,戴着肯定晕!”

    李楠不听宋成的话,戴上一看,好家伙,确实挺晕的。

    宋成翻出来一个没有度数的眼镜,给李楠,说道:“你戴上这个试试。”这个眼镜架人家眼镜店送的。

    李楠戴上后,摆了几个姿势,问宋成:“你看我戴眼镜好看吗?”

    宋成幽幽道:“媳妇儿,你不戴眼镜的时候看着憨一点,戴上眼镜后显得睿智了不少。”

    李楠:“……”

    她狠狠捶了宋成一下,嘴上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宋成揉着自己胳膊,哭惨道:“你们娘俩真的是,一个揪我头发,一个捶我胳膊,我这生活太悲惨了,得跟妇联写一封信好好说道说道了。”

    李楠厚脸皮的说道:“哎哟,得了吧你,我还没怪你肉结实,把我的手弄疼了呢!”

    宋成:“……”

    他这家庭地位是越来越不行了。

    他媳妇职位比他高,是正处,而他只是个副处,他闺女呢,一个周就能挣一百零五,是他一个月工资的两倍。

    唉。

    成成叹气,生活不易。

    李楠继续宋成写信的话题说道:“你要不想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你宋成同志生活悲惨,最好不要写信。”

    宋成叛逆,非要写,并说道:“我写了这么多年材料,写一封信那不是小菜一碟?”

    李楠撇了撇嘴,给宋成科普说:“前段时间,青年报刊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叫《人生之路越走越窄》,这可引起了全国人民的大讨论,你要找了妇联,说不定下一个被公开讨论的就是你。”

    宋成对这篇文章有印象。

    他看向李楠说道:“我生活这么幸福,找妇联这不是占用资源吗。”

    然后又就着这篇文章说道:“这篇文章就是讲人生观的嘛!”而文章中提到的主观为自己,客观为别人,宋成提出了自己的新看法。

    “我觉得说不定真有轮回,不是迷信,只是觉得人在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才能体会到一些东西。”

    李楠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还记得咱们之前抱闺女去看舞狮子,有个算命的指着咱闺女说,因果轮回,每个人每一辈子都有特定的使命。”

    宋成点头:“记得。”那个算命先生穿着打扮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李楠突然脑洞大开:“说起因果轮回,我想起了《红楼梦》,里头写到绛珠仙子就是林黛玉,为了报答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下凡历劫。”

    宋成一愣,说道:“媳妇儿,你意思是说咱们闺女是下凡历劫来了?”

    说完之后,他一脸不信:“这也太扯了!”

    李楠撅了撅嘴,说道:“我也就是说说嘛!”然后又补充道:“我可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无神论者!”

    是一个合格的党员。

    宋成点头道:“这还差不多,要相信科学!保持理性!”

    作者有话说:

    1980年5月,《中国青年》杂志发表了一封署名潘晓的来信,题目是《人生的路啊,怎么越走越窄……》。这封信吐露的彷徨、苦闷、迷惘和怀疑,一下子打中了刚刚经历“文革”的亿万青年的心。短短数月,竟然引发6万封来信,紧接着掀起了一场人生观讨论的大潮。

    “我今年23岁,应该说刚刚走向生活,可人生的一切奥秘和吸引力对我已经不复存在。”

    “过去,我对人生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和希望。小学的时候,我就听人讲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雷锋日记》。虽然还不能完全领会,但英雄的事迹也激动得我一夜一夜睡不着觉。”

    “在我进入小学不久,‘文革’就开始了,而后愈演愈烈。我目睹了抄家、武斗、草菅人命。家里人整日不苟言笑,外祖父小心翼翼地写检查,比我大一些的年轻人整日污言秽语,打扑克,抽烟。小姨下乡的时候,我去送行,人们一个个掩面哭泣……我有些茫然,开始感到周围世界并不像以前看过的书里所描绘的那样诱人。我问自己,是相信书本,还是相信眼睛?”

    “我初中时,外祖父去世了。一个和睦友□□突然变得冷酷起来,为了钱的问题吵翻了天。我在外地的母亲因此拒绝给我寄生活费,使我不能继续上学,沦为社会青年……我得了一场重病,病好后……被分配到一家集体所有制的小厂里。”

    “我相信组织。可我给领导提了一条意见竟成了我多年不能入团的原因。”

    “我求助友谊。可当有一次我犯了一点过失时,我的一个好朋友,竟把我跟他说的知心话全部悄悄写成材料,上报给领导。”

    “我寻找爱情。我认识了一个干部子弟,他父亲受‘文革’迫害,处境一直悲惨。我把最真挚的爱和最深切的同情都扑在他身上,用我自己受伤的心去抚摸他的创伤……可没想到,‘文革’粉碎之后,他翻了身,从此不再理我。”

    “我躺倒了,两天两夜不吃不睡。我愤怒,我烦躁。我心里堵塞得像要爆炸一样。人生啊,你真正露出了丑恶狰狞的面目。”

    “为了寻求人生意义的答案,我观察着人们。我请教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初出茅庐的青年,兢兢业业的师傅,起早贪黑的社员……可没有一个答案使我满意。如说为革命,显得太空……如说为名,离一般人太远……如说为人类吧,却又和现实联系不起来。为了几个工分打破了头,为了一点小事骂碎了街,何能奢谈为人类?”

    “我求助于人类的智慧宝库,拼命读书。我读了黑格尔、达尔文、欧文、巴尔扎克、雨果、屠格涅夫、托尔斯泰……大师们像刀子一样犀利的笔把人的本性一层层揭开,让我更深刻地洞见了人世间的一切丑恶。我惊叹现实中的人,竟和大师们所写的如此相像……没有一个人真正虔诚地服从平日挂在嘴上的崇高的道德和信念。”

    “我体会到这样一个道理:任何人,不管是生存还是创造,都是主观为自我,客观为别人。就像太阳发光,首先是自己生存运动的必然现象,照耀万物,不过是它派生的一种客观意义而已。所以我想,只要每一个人都尽量去提高自我存在的价值,那么整个人类社会向前发展也就成为必然的了。这大概是人的规律,也是生物进化的某种规律——是任何专横的说教都不能淹没、不能哄骗的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