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是周秉澄见过最倔的女孩,他以前从来没见过她哭,就算她妈把她按在院子里、打开着院门,一边大声地咒骂她,一边拿着棍子打她,周围的邻居对她指指点点,她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周秉澄抱着姜黎,目光落在她的眼角,忽地笑了。
他后来倒是见过她哭。
正如此时。
她闭着眼,轻轻地呜咽,眼角挂着摇摇欲坠的泪珠,他猛地搂紧了她的腰,用力得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终于满意地见到她眼角的那颗泪珠滚落下来,她仰起头,露出了漂亮的下颔线,含糊不清地哼了两声。
而他像虔诚的信徒,吻在了她的脖颈,她皮肤白,吻如雨点般地落在她淡青色的血管上,再含住她的唇,吮吸,细细地摩挲。
腰软,嘴唇软,哪里都软,却偏偏心那么硬。
姜黎之前还问过他,是不是把他们的关系告诉了周织澄,他怎么敢呢?现在还只要受她的气,周织澄要是知道了,就得双重夹击了。
他之前不过试探地问周织澄:“有个30出头的男的,小他几岁的女朋友一直不肯公开他们的关系,也不愿意跟他结婚,他是被人骗感情了吗?”
周织澄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他怎么好意思说年轻女孩骗他感情?那个男的是不是你?你骗谁感情了?我们家条件也不好,你快放过人家女孩吧。”
周秉澄回过神,静静地盯着怀中睡着的女人,他摸了下她的脸颊,探身从他的包里,拿出了一条项链。
他在上个月飞米兰的时候买的,牌子他不太清楚,同航班的空姐推荐的,说是意大利经典珠宝品牌,都市女郎的梦,“言情”师太亦舒的爱。
那都市丽人、资本市场女律师肯定也喜欢。
他笑了下,把项链轻轻地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第二天早上,姜黎醒来,周秉澄已经离开了,他说过今天要去出差学习,大概怕吵醒她,动作都很轻,以致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爬起来,一低头就发现脖子上多了一条镶钻的项链,她睫毛颤了下,将项链脱了下来,她不认识这是什么牌子,但也知道价格不菲。
她的生活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学生时代开始,就不停打工来养活自己,她穷怕了,所以,就算进了资本外所后,薪资不菲,也不敢乱花钱,只有看着银行里的数字一点点地多起来,她才会心安。
她穿的衣服、用的东西,包括住的地方,都很一般,少数的几个奢侈品,还都是周秉澄送的。
他们的第一次是在她大学时,两人都没回家过年,他是没空回,飞完年前最后一班就是大年三十,而她是不愿意回家,他受了澄澄的委托,来看看妹妹的好朋友。
两人一起吃了年夜饭,喝了酒,只能怪酒精作祟,她放纵了一把,只看当下,不想以后。
第二天酒醒后,他倒是自责,见她要离开,还要给她钱。
她胸口酸涩肿胀,硬生生地把眼泪忍了回去,脸上还笑笑,做出一副早已习惯风月的情场老手模样:“嫖资么?还是封口费,放心,我不会跟澄澄说的,你情我愿罢了。”
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收下他的钱,后来他又给她寄了一个包,只是说:“如果不想要,可以扔掉,但别退回来了。”
她当然没有扔,但也几乎没用过,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她过得不太好的拮据生活。
从小到大,她就没用过什么好东西,衣服是姐姐剩下的,吃的是弟弟不要的,还不止一次地听过她妈说她:“山猪吃不了细糠,配不上好东西。”
她内心是抗拒的,但等她有能力赚钱后,她才发现,原来她的确认为自己配不上好东西,她只想在银行里存钱。
她和周秉澄的第一次后没多久,她妈就给她打来了电话,嘲讽辱骂:“过年都不回家,在外面做鸡?”
“你再安排相亲,我这辈子都不会回去的。”她语气冷淡。
她妈阴阳怪气:“你以为自己是金凤凰吗,相亲很热门吗?可怜你日记本里写你暗恋周家那小子,他昨天回家了,我去给你问了,说你彩礼便宜,只要10万,人家都不要。”
她脸色一变:“你告诉他,我喜欢他?”
“对啊,可他有女朋友了,看你丢人不,厚脸皮跟周织澄玩,她会不知道你喜欢她哥?还不是打心里瞧不起你,觉得你配不上她哥。”
她以为她早就习惯无耻的父母,习惯家庭带来的自卑,可是,她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只觉得耳朵轰鸣作响,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被她父母剥光了所有遮羞布,赤裸裸地扔在了周秉澄的面前,她是案板上廉价的肉,他却根本看不上她,他有女朋友了,还知道她曾经暗恋他。
而他们不久前,才做过,她还拒绝了他给的钱。
周秉澄在省会城市出差完,还有休假时间,就顺路回了趟南日县。
蔡梅见到他高兴得不行,接过他的行李箱,吩咐周国华赶紧去买点好菜回来。
周秉澄问:“周织澄还在上班?”
“是啊,不过马上就要下班了,向怀也来了,你知道吧?晚上喊他一起来吃饭。”
蔡梅已经打开了周秉澄的行李箱,皱着眉唠叨:“你行李箱这么多没洗的衣服啊,你三十几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以后怎么照顾老婆孩子啊?你当你阿嬷能一辈子跟在你身后?”
周秉澄贫嘴:“我哪有人要啊,等领了退休金再去找个老伴。”
眼见着蔡梅要发飙,他连忙转移话题:“阿嬷,你看到我给你买的礼物了没?贵妇护肤品,一套一万人民币,抹你脸上,保准让你焕发新机,回到30岁,让阿公移不开眼睛。”
“你钱多烧啊?我年轻的时候,你阿公都没移不开眼,他只对他那电视机移不开眼!”蔡梅呸了一声,“你有没有给你妹妹买?”
“买了买了,护肤品、围巾、包包,那搭配上就是我们县一枝花。”
“已经是一枝花了,她眼光高的,哪个男的,她都看不上。”
蔡梅正收拾着行李,忽然一声大叫,手里攥着一张什么纸,她从屋子里冲了出来,瞪着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周秉澄瞥了眼那张纸,目光定住,闭上了嘴。
“你这个败家子,这是发票?你买了什么?你阿嬷我是不认得几个字,但认得数字!这什么发票啊,写着洋文,这钱这么多个零,一万多?国外的钱还比我们贵,这不得人民币十万啊!你有几个钱经得起你这样花?”
周秉澄脑子转得快,满嘴胡言:“津巴布韦,你知道吗?阿嬷。”
太离谱了,他住嘴,又想到了一个国家:“不是,就那个韩国,他们钱不值钱,看着一万多,也就人民币几十块,我在机场买了杯咖啡的!”
恰好周织澄和江向怀走了进来。
周织澄沉默地抿唇,周秉澄不是飞欧洲线么?改飞韩国了?
蔡梅精明了一辈子,可一点不老糊涂,她嘴上应着好好的,手上把那发票折叠好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准备等会问澄澄。
周秉澄只恨自己脑子坏了,为什么还留着那发票。
吃晚饭前,周织澄在厨房里拿碗筷,江向怀在冲洗杯子,周秉澄进来的时候,看了两人的背影一眼,觉得有些奇怪,像是夫妻俩在厨房忙活。
他也没多想,拍了下好兄弟的肩膀,就凑到了他妹的面前,摆起哥哥威严的谱:“周织澄,别跟阿嬷说实话,懂了没?”
周织澄懒得理他:“知道,我就跟奶奶说,你花近十万人民币买了条镶钻项链。”
“行了,哥欠你一次。”他服软。
“你送女朋友的?”周织澄看他。
“我都三十好几了,送老婆都不奇怪。”周秉澄含糊地混了过去,他总不能跟丧家犬一样,说自己还没名分吧。
但人的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这不还有个比他还惨的人么?
他勾着江向怀的肩膀,拳头碰了下他的肩,笑:“兄弟,今年又孤寡啊?”
他压低声音:“你跟我妹现在共事怎么样?我看她好像在跟你生气?你们以前哥哥妹妹不是亲得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