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法官庭审结束后,还给村民们进行了普法教育,周织澄回到村委会的时候,普法刚进入尾声。
姚法官声音沙哑:“婚内保证书一般来说是没用的,法律不允许,你们也不用逼着另一半写什么出轨就给多少钱,分多少财产了,没有用的。”
一个村民又问:“那打警察是拘留吗?打法警?”
“打警察?”姚法官眼睛都睁大了,“法警你也不能打啊。”
何况他们的法警身强体壮,肌肉块头又大,普通人怎么可能打得过。
村民囔囔:“我就问问,我看别人说是治安案件,就关15天是不是?”
姚法官叹气,摇头:“不是,大概率是涉嫌妨害公务罪,要坐牢的,最多能判到三年。”
另一个村民问:“我们这不是要开发旅游区吗?前几天有人想买我家的老房子,要开旅馆,我能让律师帮我写合同吗?”
周织澄正好出现,姚法官就让她代为回答。
“宅基地不能买卖的,土地的所有权还是属于我们村集体所有,所以,只能在本村村民之间转让,户口不在我们村的,都不能转让,就算签了合同也是无效的,而且买卖了也不能办理办理房屋过户手续的,以后买卖反悔了,房子拆迁分钱,都很难牵扯清的。”
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扯着孔支书过来,孔支书无奈地道:“你就是把我扯到法庭上,我也要说,你妹妹出嫁之前,跟我们村委会签了土地承包合同,虽然她嫁到别的地方,但她在别的村没有新的承包地,所以这块地就还是由她承包。”
那人生气:“凭什么,我是儿子,她嫁人又不住这,这地就是我的。”
孔支书叹气:“她就是嫁人了,你父母的财产她也有法律继承权啊,她的土地承包关系也没变化。”
……
然后法院的人给村民们宣传了防电信诈骗后,就回县城了。
周织澄他们则匆忙赶去了孙福地的家里。
孙家门口铺了长长的红毯,两侧悬挂着一些气球和灯笼,地上落了不少爆竹碎屑。
喜宴在晚上,院子里很多阿公阿婆正在择菜、洗餐盘、布置桌椅,几位厨师光着膀子,在临时搭建的灶台上忙碌着,新郎官孙福地早上已经去新娘家接亲回来了,这会正穿着租来的不合身西装,踩着梯子,装灯泡,给晚上的喜宴照明。
有个阿婆笑着喊:“福地,你的稀客来咯!”
孙福地扭头一看是周律师,匆匆忙从梯子上爬下来,高兴道:“周律师,你们来了,我给你们留好了午饭,走,我带你们去吃饭,等下五点半我们也要开席了。”
他胸口上戴了一朵红色的假玫瑰,下面是两个烫金色的字:新郎。
“新婚快乐!”
“新婚快乐!”
几人齐齐笑着祝福,把孙福地都弄得不好意思了,他抓了抓头发,干巴巴地回道:“同喜同喜。”
赵延嘉和叶白齐齐摇头:“我们可不要这么早结婚。”
只有江向怀笑着接下了这个祝福:“谢谢,同喜同喜。”
周织澄去吃午饭前,先去交了礼金,她一下带了这么多人来吃席,只能多包一点钱了。
五点半的天色还亮着,但院子外放起了烟花,就代表着喜酒的开始。
孙福地给律所来的人单独开了一桌,而他们旁边的那一桌坐着一群大妈大爷。
赵延嘉坐的是上菜的那个位置,他负责端菜收盘,有一回他不小心瞥到了隔壁桌一眼,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乡下吃席不是吃进肚子,是吃进红色塑料袋的吗?
人人面前都有一个红色塑料袋,菜刚上桌,几只大手就迅速又疯狂地一捞,桌面的盘子空荡荡,大爷大妈的塑料袋满当当。
赵延嘉有了种危机感,他拿了一只虾之后,想了想,又夹了两只放在碗里,一边吃,一边看,这才踏实。
陆合无言以对,瞥了他一眼,嘴角抽搐:“你这是下乡了,吃相都变难看了?”
赵延嘉唏嘘地怜悯他:“你幸好跟我坐一桌,你要是去了隔壁桌,你连虾壳都没得吃,吃塑料袋吧你。”
他说着,还好心肠地帮陆合也夹了一只虾。
喜宴快结束的时候,新郎新娘一桌桌地敬酒。
周织澄今晚心情好,身边又坐着让她安心的人,她不知不觉就喝了不少,她站起来敬酒,有些不稳,江向怀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肩上,她脸颊微红,眼眸黑得发亮。
孙福地说:“周律师,你喝醉了啊,没事,让江律师喝。”
江向怀带着歉意道:“我戒烟酒了。”
新娘子小萍恍然大悟:“江律师,你从现在就开始备孕吗?戒烟戒酒好好运动吗?男人超过30岁是不太好生……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啊。”
赵延嘉笑得最大声。
孙福地也为江par担心:“那江律师,你不能喝酒,那你们办酒席的时候,新郎官可怎么敬酒呢?”
赵延嘉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我很会喝,想要跟我哥喝,先把我赵智深喝倒。”
叶白瞥他:“赵智深什么意思?”
“《水浒传》看过没?醉闹五台山的鲁智深认识不?我就跟他一样能喝。”
叶白:“……我看你已经醉了。”
最后两道菜是甜汤金钱粿和水果,周织澄擡头望去,外面又放起了烟花,倏然地照亮了漆黑的夜空,她偏头看去,也照亮了江向怀的面孔。
他和这里依旧格格不入,但他在渐渐习惯。
无论是这简陋的酒席篷布,铺着红塑料袋的八仙桌,不锈钢的锅碗瓢盆,掉落在地面的残渣,吵闹又热情的村民。
他转头看她,黑眸映着周围的光:“怎么了?”
她摇头,依旧靠在他的肩头。
他凑到她耳边,低声问:“累了吗?”
“没有,只是想吻你。”她是真的有点醉了。
“忍一忍,回去亲。”
赵延嘉在一旁幽幽道:“俺也想亲亲。”
叶白:“俺也。”
陆合抿着唇沉默不语,被半醉不醉的叶白猛地掐了下手臂,她着急地催促着:“轮到你了,你也喊‘俺也’啊!”
陆合面如纸色,他真的很后悔,很后悔来参加这个节目,遇到了这两个又疯又傻的人。
晚上大家都住在村委会大楼里,因为经常有驻村干部、志愿老师、人民调解员等等进村办事,所以村委会准备了挺多间睡房,都是单人床,两三人一间。
周织澄正睡得昏沉,却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门,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下手机时间,凌晨三点。
敲门的人居然是孔月婵,她精神百倍,活力旺盛,眼眸明亮:“走啊,澄澄,喊上你们律所那个投资人,一起去体验海钓、看日出啊。”
“现在?”
“对。”
江向怀本来睡眠就浅,质量还差,对环境要求高,又是三人间,他根本就没睡着,周织澄一敲门,他就醒了,第二个醒来的人是陆合,他困得要死,却不得不睁眼,当他听到三点多起床就是为了体验这农村海钓,他真的要疯了。
赵延嘉睡得可香了,他从来没有睡眠障碍,睡觉跟按关机键一样,闭上眼不到五秒,就可以进入梦乡,他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的时候,还半闭着眼,他听到了孔支书的声音:“赵投资人,起床赶海了。”
“啊,赶海吗?”
他没有起床气,揉了揉眼睛,头发乱糟糟的,一副醉醺醺的、没睡够的样子,还有几分惹人怜爱。
孔月婵等他们穿衣服的间隙,还怀疑地问周织澄:“这人真的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吗?脾气这么好的吗?”
周织澄点头:“千真万确,他只是看着纨绔,但……”
孔月婵:“看着也不纨绔。”
……
暗沉沉的天色,码头边却早已热闹了起来,船机轰鸣,讨海人趁着夜色,上了自己的渔船,驶向大海。
孔月婵带他们坐的是一艘全新的渔船,村里专门买来给游客坐的,深秋的凌晨海风瑟瑟,带着冷意,海面也是漆黑的,偶尔能看到几艘渔船上亮着的黄灯,点点如星海烛火,岸边的灯塔越来越小。
几人被风吹得有些冷,又很困,瑟缩地排排坐在小板凳上,强迫地听着新手“导游”孔支书的介绍:“咱们村有600多年历史了,村里的天云寺500多年了,还有石获,一种古代用来捕鱼的工具,是人类渔业文明活化石,岛内有展览馆、实验室,我们现在去海钓……”
赵延嘉举手求饶:“孔书记,我肯定让我爸投资,但咱能花点钱请个专业导游吗?”
孔月婵笑问:“那能不能再投点钱给村里办厂,加工厂、养殖场?”
他根本不懂投资,只好说:“等我爸爸来,我介绍你去跟他说。”
明黄色的月亮高悬,笼纱月光倾泻,渔船顶部的黄灯也在温柔地照着他们,浪花拍打在了船身上,赵延嘉他们跑去钓鱼了,周织澄缩在江向怀的薄外套里,他们在静静地等待日出。
直至黎明曙色,海水波澜,雾气渐散,霞光尽染。
江向怀抱着她,握着她的手,默不作声地要给她戴戒指,在她有所察觉时,还笑着在她耳畔道:“别动,小心戒指掉在海里。”
周织澄没动,静静地在旭日初升的橘光中,看着她的钻戒,折射着漂亮的光。
这一次他的求婚很顺利,没有乌龙,也没有人打扰。
他哑声:“澄澄,一起结婚吗?”
“好。”周织澄不假思索。
江向怀问:“你没有别的想说了吗?”
她本来就宿醉未醒,又冷又困:“好像一大块冰糖。”
她说钻石的形状。
“我好饿。”
江向怀沉默了一会:“我还有话要说。”
“我在听。”
好在海风浪漫,霞光温柔,他还能继续,但很多话之前就说过了,他现在讲的是他未来的打算:“我已经向明迪辞职了,节目结束后,我们就在南日县领结婚证吧,年后办酒席,婚礼你看下要在酒店办,还是在周家?要不还是问下阿公阿嬷的意见。”
周织澄都可以,她刚要回答,就被赵延嘉吸引走了注意力。
陆合面朝着大海,困得伸了个懒腰,赵延嘉忽然走过去,从身后搂住他的腰,跟旁边的叶白异口同声,深情地喊:“YOUJUMP,IJUMP.”
陆合忍无可忍:“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单细胞生物。”
周织澄忍俊不禁,酒意似乎都被笑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