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去一身醉意,任翔飞再次来到辜显然的院落,此刻天色已露白,一夜无眠的他仍奋精神奕奕,迫不及待想飞奔至爱人身边倾诉心中满满爱意。
房门一被推开,倚靠在椅子上休息的辜显然立刻醒过来,“老大。”
“冰柔的情况如何?”任翔飞嚎叫一夜,以致此刻发出的嗓音有些嘶哑。
“放心,阎王带不走他,只要好好休养几天便无大碍。”看来老大恢复很快,辜显然有些失望,以为还可以多看几天好戏,真是可惜……没错,他就是幸灾乐祸。
“嗯,你先去休息,人由我来照顾。”人平安就好,任翔飞大大松了一口气。
“你确定?坦白说……我还真怕你失控阉了他。”辜显然是担忧病人亦是故意刺痛任翔飞的伤处。
“什么……”黑眸直射而出的利芒似剑,任翔飞吐出的气息淡然却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辜显然很识相的赶紧起身离开,“呃……我我我……我先下去休息。”
啧!啧!他的感情事真是开不得玩笑,难怪众兄弟们全到村落去避难了。
辜显然离开后一切又恢复寂静无声,任翔飞坐在床沿凝望着床上的单薄身影,稚气的娃娃脸多了一股沧桑感,也长高不少!
任翔飞的眼泪不听使唤的掉了下来,只因手都还没碰到他的脸颊,就已经起鸡皮疙瘩,将来又如何共度一生?
不行!怎么能轻易对月老的考验认输,这浓郁的情份是山无陵、天地合才会断绝,不只要摸脸颊还要亲吻搂抱,更要好好疼惜他一生一世。
“嗯……怎么还是觉得不对劲?”面对昏迷不醒的男性躯体就已经无法忍受,更别提什么恩爱一世的狗屁誓言。
沉寂一会,任翔飞咬紧牙关,决定趁机好好习惯男性的冰柔,闭上眼睛仰身低头慢慢亲近爱人,终究还是在距离脸蛋一寸之处停下。
“呕……还是亲不下去,我这一生已经够坎坷,居然月老牵红线都不情不愿,立见这样恶整我…”
隐隐约约感觉阴阳怪气逼迫,那微微哭泣声不断咳圃诙边,声音怪异无比,就连鬼哭神号都不及它的可怕。
求生的意志让季奕祺奋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吓!你你你……想做什么?”
一张特大号的脸几乎贴上自己的脸,眼映着眼,鼻尖几乎碰到鼻尖,时间像是停止,两个男人面对面一动也不敢动,直到晶莹剔透的泪水及湿黏的鼻涕滴落……
“你你你……你好恶心,眼泪、鼻涕滴到我睑上了。”这两种“处方”像是仙丹妙药,让差点进棺材的季奕祺起死回生,奋力将任翔飞推开。
任翔飞像个怨男沉着脸干呕,“嗯……你才嗯心,老天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呃!我不是真心要嫌弃你,虽说是男是女又何妨,但,还是需要时间适应啊……”
“你是何人?这又是什么鬼地方?”一个大男人竟哭哭啼啼又胡言乱语,季奕祺想撑起身体远离疯癫之人,无奈遍体鳞伤让他力不从心。
“冰柔你不认得我了?”生疏的质问让任翔飞从哀伤中清醒,双手紧紧钳制住他的臂膀,犀利黑眸不断审视打量,隐隐约约感到不对劲,却又找不出原因。
季奕祺重新打量他,沉默一会才开口,“我、季冰柔。为什么要认得你?”
很可怕的感觉,疯癫男人竟可以眨眼间就变成阴气沉沉的阎王,尤其那一声“冰柔”令人震惊,他是敌?是友?会不会下一刻就将自己给杀了?
“真的忘了我?”季这个姓氏像似千刀利芒贯穿胸膛,他果真是思念多年的人儿,更令人痛彻心扉的是他对自己没有记忆。
“你要哭就离我远-点。”季奕祺嫌恶的推开他,就怕那恶心的鼻水又黏到他身上。
“你是不是撞伤头而失去记忆?还因此性情丕变,所以性别也不一样了?”任翔飞仍是无法接受残酷的事实。
“我脑袋好得很,还记得要为季元布庄所有人报仇讨回公道。”那血淋淋的景象是尽其一生仍无法忘记,怎么也要雪恨,季奕祺激动的怒骂。
“贪官刘敬义不是已经死在火场了吗?难道还有漏网之鱼?”三年前得知季家惨遭灭门,任翔飞立止刻策画痛宰贪官,以为仇恨告一段落,原来事情并不单纯。
“先说你是何人?”虽说刘敬义死在无名火下、季元布庄冤案人人皆知,但眼前阴阳怪气的男子不太对劲,季奕祺眼里的恨出息收敛几分,防备的瞪着他。
真太不小心!居然说溜嘴,万一他是狗官爪牙……
“翔飞。”任翔飞屏息以待,希望能唤起对方的记忆。
任翔飞的表情就像狗儿期待主人垂爱,季奕祺松口气,一脸恍然明白的模样,然后冷冷的回应,“没印象。”
“居然更忘了我,为了你,我整整受困思念六年啊……”可怜的眼睛已经红肿像颗核桃,处境却愈来愈悲惨,任翔飞忍不住像个孩子掩面哭泣。
“你很吵,就不能说点我们相识的过程吗?”明明是个七尺之躯竟还哭泣,季奕祺不禁面露鄙意。
“啊!有了,那你可还记得这玉镯子?”经他提醒,任翔飞立刻掏出收藏在怀里的玉镯子。
“难道你就是六年前抢劫万贯当铺的盗匪?!”他怎么也忘不了这玉镯子带来的伤害,今日总算碰上这可恶的恶盗,非要趁机好好修理他不可。
季奕祺很快就盘算好计谋,打算利用他为季家报仇,事成是美事一桩,事败可以惩罚他,嘿嘿……
“你可终于想起我了。”任翔飞兴奋的想将他拥入怀里,但狂喜的动作在距离他两寸前又收起,只因鸡皮疙瘩又肃然起敬。
嗯……男人抱男人好怪异。
“奕祺是我的名字。”受困思念六年?抚摸手上的玉镯子,季奕祺脸上的表情像是回味过往记忆。
“奕祺?”突如其来的话止住任翔飞干呕的动作,心里浮现一线生机,希望他只是像季冰柔的男人。
“小时候体弱多病,娘亲因此把我当女儿养大,而我现在的名字叫奕祺。”季奕祺指着耳洞说明,见他失望痛苦不禁在心里窃笑。
“哪有这样教养小孩的方法,简直是杀人于无形,在我爱上你之后,才告诉我这些已经太迟了。”想着任翔飞又开始落下泪。
恶心的告白让人浑身打冷颤,季奕祺咽下胃里翻涌的酸意,佯装又惊又喜的模样问:“你的意思是不在乎我是男人?”
“是男是女都阻止不了我想爱你的决心。”再也不容许幸幅从手中溜走,任翔飞眼眸里全是真情真意。
恶……感觉还是不太对劲,再吐下去恐怕会连胆汁都吐出来,任翔飞随后又补充道:“不过我需要时间适应你的性别。”
“真爱无敌,性别、时间不是问题,但你如何证明是真的爱我?可别又骗了我的感情啊。”很怀疑短暂的相处可以让他挂念六年,季奕祺一脸哀怨试探。
“证明?”凝望季奕祺许久,任翔飞有些迟疑,只因除了那张熟悉的脸蛋,其余全然陌生,这真是思念多年的人儿?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的性格也变了不少……
“你六年前离开之后从此不闻不问,这要我如何相信你是真心?假份成恩公的盗匪……你说这该不会又是一个谎言?-感觉任翔飞迟疑,季奕祺故意提起过往,字字句句全是撒娇哭诉,就连自己听了都觉得想反胃。
“你是。千金之躯。,而我不过只是个通缉犯,我的存在只会连累你,一直很盼望能光明正大娶……嫁……呃……与你双宿双飞。”瞪着那平坦的胸膛,任翔飞一段话说得结结巴巴。
他别过头才能继续道:“可恨的是在这昏君贪官的统治下,我永远难以翻身,除了升格当盗匪头子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口?想得到你还是得用非常手段,本来预定在你满十八岁时去提亲,如果季伯父不答应,那就只剩抢亲一途,但怎么也没料到,季家竟也会惹上朝廷。”
“盗匪头子?你是哪一寨的贼王?”对于他的真情告白季奕祺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倒是对他的身分有兴趣,他一扫阴霾双眼闪闪发亮的问。
朝廷腐败、群雄贼王四起,大大小小的寨落至少有百余个,势力较强大的顺序是东陵鹰王、西门汉王、北堂艳后、南宫霸主。
其风评两极化,所谓的英雄可能是乱臣的爪牙,贼王也可能是百姓们的依靠,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在这乱世朝代里就算亲身经历也说不准确。
不敢奢望任翔飞会是四方强豪之一,但最起码他是个盗匪头子,也该拥有十多名部属供其使唤,如果能好好利用,如此-来季家的血海深仇就容易洗刷。
任翔飞缓缓开口回应,就怕吓到他,“这里是翔鹰寨。”
“你你你……难道你就是东陵鹰王?”季奕祺瞠目结舌,怎么也不相信年纪轻轻的疯癫家伙可以领导翔鹰寨。
翔鹰寨有六年的历史,近来已是四霸之首,其兵力属最强、土地也最广,是最有可能推翻昏君的新君主。
“是的。”见他兴奋狂喜,任翔飞大大松了一口气,幸好他不会排斥自己的身分。
“太好了,季家的仇恨有机会报了,啊……痛痛痛……”-时兴奋忘记自已是伤患,季奕祺胸前的伤口又裂开。
“你忍着点,我去叫怪医老二来替你重新包扎伤口。”
季奕祺紧握他的双手,一脸深情款款的哀求着,“这点痛不算什么,求求你答应帮我替季家报仇,要我做牛做马都愿意。”
为了季家,季奕祺决定赌上所有一切,包括……他自己,呃!希望这恶心的手段别派上用场才好。
“放心,这件事不用你提,我一定会将罪魁祸首给揪出来制裁。”任翔飞不着痕迹的将手给抽回,轻拍他的肩膀安抚。
“真的是太好了。”
“你好好休息,我自然会布署一切。”任翔飞点头保证以掩饰心中的失落感。
震惊心痛、哀嚎之后,强烈的失落感全塞满他心中。
是男是女都无妨,这话可以说得斩钉截铁,但为何失落感愈来愈强烈?
冰柔与奕祺明明是同一个人啊,为什么他却分得如此清楚?
是他的爱情太肤浅吗?这么禁不起考验。
朝廷虽腐败,但拥有的兵力与财力仍在四霸之上,就算四方霸主联合对付朝廷,想要改朝换代这事还有得拖。
任翔飞的野心不大,对于推翻昏君独得天下兴趣缺缺,翔鹰寨势力会快速壮大的原因只有一个,容不得自己的人马受欺凌。
刚开始需要他保护的只不过几人,但长年累月下来,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牵扯下,就像呼朋引伴纷纷投靠而来,在他羽翼下受保护的人愈来愈多。
种植、畜牧、编制、训练、制造武器……东陵这地带俨然成了一个小型王国。
翔鹰寨位于绝崖峭壁上,视野宽广,俯瞰而下能将整个东陵盆地收尽眼底,盆地四周山脉绵延不断,这天然屏障隔绝纷争。
城镇屋舍井然有序,绿草盎然、田地油油,这里的村民全是翔鹰寨的一份子,自给自足,结合众人的力量捍卫家园。
经过十余日休养,季奕祺的伤势已完全康复,行动得到自由,第一件事便是要任翔飞履行教他武功的承诺。
小时体弱多病被当成女儿家教养,及长后的季奕祺仍弱不禁风,练武不仅是为了报仇杀贪官,更是想拥有保护自己的基本能力。
“先休息一会,别太逞强。”见雪白的双手泛着瘀青紫痕,瘦削的双腿频频颤抖,任翔飞不忍心让他继续受折磨。
先别提超龄、骨架不佳,季家将他保护得太过火,他那纤弱的身体根本禁不起风吹雨打,说不一定放任他在树林里两天,就已经到阎王那报到了。
“不行,到了二十岁才练武已经太迟,我不能再让时间流逝。”季奕祺咬紧牙关继续苦撑。
在这乱世里,恐怕没有能力自保的就他一个人,他再也不愿意让周遭亲人为了保护他而死亡,绝不让这事还有机会发生。
“够了,别再自虐,练武不能求快。”任翔飞将他手上的铁块全丢至一旁,料到他会反抗随即点住穴道,让纤弱的身躯瘫痪在怀里。
“啊……痛啊。”身躯才靠近任翔飞结实的胸膛,立刻被推倒在地上,季奕祺痛得龇牙裂嘴。
“你还好吗?”任翔飞伸手将季奕祺单薄的身体给拎起。
“还好,只是一点皮肉伤。”季奕祺强颜欢笑,就怕任翔飞认为自己禁不起磨练而改变主意。
见他无大碍,任翔飞随即招来展明,“将季公子扶到房里休息。”
展明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会由他来照顾季奕祺的生活起居,是因为任翔飞仍无法将季奕祺当成情人。
看他受苦会心疼,亲近他会感到怪异恶心,连日来这矛盾的感觉,令任翔飞的精神面临崩溃边缘,好几次以为自己真发疯了。
连续十日来,他很清楚的确定,那份不舍全来自对“冰柔”的爱恋,与“奕祺”
之间,不论时间流逝多久,仍是绝对不会有爱情。
没错!虽然冰柔与奕祺是同-个人,但他仍旧划分得很清楚。
“不,请你让我继续练武好吗?”能待在翔鹰寨的时间不多,不能有丝毫浪费,行动虽受限制,季奕祺坚决的语气不容他拒绝。
“你放心,等时机一到,我会送贪官赴黄泉,至于练武还是得循序渐进才妥当。”任翔飞重复着每日必说的保证。
“可是…”
“如果你想累垮不参与刺杀计画,那么你就继续练武吧。”任翔飞解开他的穴道给予选择。
“我……”穴道一解开,季奕祺才深深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有多么不中用,四肢百骸像是全散了一样。
瘫软在地的他不禁自嘲的笑道:“以我的情况,若参与刺杀行动,也只会成为累赘。”
“没错。”
“所以我不想成为累赘,我要练武!”季奕祺的语气仍旧坚定,双手紧握成拳,怨恨又给予他无穷的力量。
任翔飞挑眉很欣赏他的骨气,“很好,希望这不是一时逞强的话。”
刹那间,终于懂得该如何看待季奕祺,没有非份之想、没有情爱,对他的感觉就是男人与男人之间最根本的关系,兄弟!
或许他的爱情真的很肤浅,禁不起挫折考验,但冰柔的倩影会、水远长留在他心中……
板于季元布庄这冤案,刘敬义不过只是听命于人的走狗,真正的罪魁祸首……
花了三年的时间仍无法接近陆家俞半步,而凭着任翔飞的帮助,季奕祺轻而易举得到复仇的机会,将痛恨至极的凶手踩在脚下,那种感觉一点也不真实。
季奕祺握着弯刀的手有些颤抖,他并不是害怕而是异常兴奋,脑海里考虑的是该从何处下手才能让仇人更痛苦,唯有血腥印证才能让心更踏实。
“放开我……求求你……啊……”凌迟的痛苦让陆家俞不断哀嚎,困住他的绳索几乎被挣脱。
仇人的求饶声更添复仇的快感,季奕祺再也不犹豫一刀削落他的耳朵,鲜血飞溅而出染红鞋子,怵目惊心的颜色令他想起亲人的惨状,弯刀迟疑一会,随即一刀贯穿仇人的心脏!
这乱世宛如人间炼狱,季奕祺不愿立息成为嗜血恶鬼,就让仇恨随着仇人死亡灰飞湮灭吧。
“要不要喝杯酒?”始终伫立在一旁的任翔飞有些讶异他改变主意,还以为陆家俞会被折磨至死。
“如果是庆祝那就不必了,在太平盛世尚未到来之前,陆家俞不会是我最后杀的人。”异常兴奋的快感退去,季奕祺全身冷似冰,只因他明白陆家俞的死只是个开端,今后他的未来将以对抗朝廷而存在。
“不是庆祝,而是想藉酒温暖你的心,提醒你别沉沦迷失。”任翔飞搭上他的肩膀步出地牢。
“怕我迷失成为以前的你吗?”季奕祺停下脚步,望着高过自己半个头的男人。
“是的,当年的我被仇恨冲昏头,杀人宛如掐死一只蚂蚁般简单,凌迟更是拿手绝活。”思及过往就连任翔飞也不齿自己的行为。
“那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原因改变你吗?”虽然隐约知道答案,季奕祺仍是要个明确的回覆。
“是因为……”任翔飞凝望着他,“你”这个字始终说不出口,抬起头来远望夜空景色,才喃喃地继续说:“是因为冰柔的出现。”
“喔,那就伴你一生,当你的红粉知己如何?”季奕祺扬起笑容认真提议。
没想到朝廷恐惧的鹰王竟是个纯情小伙子,在暗淡月色下仍可以看出任翔飞睑色有些泛红,但唯有在提及冰柔时,才会泄漏出不为人知的情绪。
“什么?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任翔飞弹跳退离他十步之远,久违的鸡皮疙瘩又冒了出来。
“相信你听得很清楚,我的提议不就是你多年的渴望吗?”季奕祺故意笑得好妩媚,一双眼不断眨呀眨。
月色蒙蒙,树影摇曳婆娑,空气里弥漫的气氛很不寻常,任翔飞恍惚之间竟看见当年纯净无邪的小女娃儿。
理智很快的挥开幻觉,任翔飞很懊恼为何要与他谈心事,“别忘了,你不是我心目中的冰柔,当心我痛殴你。”
“是男是女都阻止不了我想爱你的决心,这话不知是哪位英雄说的,我可是牢记于心啊。”感伤地幽幽叹息,季奕祺善用自己的面容当护身符,把握可以欺负他的机会。
“真想讨打?”任翔飞眯起危险的眸子。
“哈哈……”
这三个月与任翔飞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从翔鹰寨的部属、村民及他处事态度,他可以了解到任翔飞的为人尚可称为正人君子。
但,也该是他离开翔鹰寨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