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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财神春花 > 第87章 是坠诸渊

    第87章是坠诸渊

    天明的时候,阿九热了半个黄馍,服侍盲眼的母亲吃下,关上户门。

    他熟门熟路地来到汴陵城西的一处工地。此处两水并一山,风光秀丽,景致秀美,正在修建一座富丽堂皇的别院。

    工头老郑正蹲在门口数人头。阿九凑过去:

    “郑叔,今日有活么?”

    老郑上下打量他,但见这青年人眉目清秀俊美,哪怕穿着粗布破衣,仍有一股少见的矜贵风姿。

    这叫“郑叔”的口吻倒是十分熟悉。只是他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体面的大侄子。

    今日工时紧迫,偏有几个没长性的没来上工,也不知跑到那个赌坊通宵去了。老郑点来点去刚好差两个人手,他甩甩头,不再多想:

    “你可会贴砖?”

    阿九温和道:“会的。”

    老郑便引他到一侧,让他用普通玉石贴了两块。只见他双手如修长细葱一般,手势却十分干脆利落。老郑一拍大腿:

    “算你一个,快去上工。”

    阿九是熟悉工序的,但手脚却明显不如记忆中听使唤。贴了两丈见方,指尖竟已被磨出淡淡的血痕。老郑在他身边绕了两圈,终于忍不住凑过来叮嘱:

    “手上小心着些,这些寒青玉石,一片便顶你家一年的口粮。”顿了顿,又不放心地补充:

    “晚些东家四少爷要来工地监工,可千万别在他眼前出了岔子。”

    阿九心中一动:“什么四少爷?”

    老郑一咂嘴:“就是梁府大房的嫡生四少爷,梁昭。”

    他压低些声音:“这位四少爷可不是省油的灯,听说前些日子因奸污妇女被知府大人关起来打了好几十板子,本来说要发配边疆的,不知怎地又放出来了。啧啧,这些高门大户,背地里不知干了多少污糟事,什么时候才能遭报应啊!”

    老郑叹了口气:“总之你仔细着些,可千万别撞到梁家四少爷手上。”

    阿九模模糊糊地点头称是。

    未到辰时,淅淅沥沥的春雨下了起来。工坑边缘的泥浆被雨水激起,溅得人满身满脸都是泥点,所有工人的进度顿时慢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有小厮殷勤地撑着伞,伺候着一个华衣绣衫的人过来了。来人摇着把花里胡哨的扇子,一脸青黄,带着常年纵欲的疲态,不是梁昭又是哪个?

    梁昭骂骂咧咧,一会儿埋怨这鬼天气,一会儿又埋怨自家老爹,非挑了这日子让他到别院来监工。小厮只得赔笑劝说:

    “少爷,大老爷也是希望您在老太爷面前挣回点脸面。上回的事,毕竟……”

    “呸!长孙春花自己都进了大牢了,本少爷能有什么罪?那女人给脸不要脸,本少爷原本也看不上她,要不是母亲……”

    小厮急唤:“少爷!”

    梁昭咬了咬牙,终于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绕着工坑转了一圈,眼尖地望见坑中有一个工人手中一滑,将一块寒青玉石掉在了地上。

    梁昭一指那工人,对小厮道:“把那个人,给我叫上来。”

    老郑陪着阿九上了工坑,满脸堆笑地向梁昭行了个大礼:“四少爷,您唤这小工做什么?都是些贱民,怕是脏了您的眼。”

    梁昭一个眼神,小厮便把老郑一把推开。

    梁昭端详着阿九,但见他虽然满头满脸都是泥点,仍不能掩盖俊秀的容貌,尤其一双细嫩修长的手,骨节分明,甚是悦目。

    只是,有些眼熟。

    莫不是在哪家小倌馆里碰见过?

    梁昭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俊美的青年,但他那狗改不了吃屎的习性又冒了出来。

    他嘿嘿一笑,一指坑底:

    “本少爷看见你,掉了一块玉石。你知道这寒青玉石,一片值多少钱么?”

    阿九拱手:“四少爷,小人虽然掉了一片玉石,但并未损伤。”

    “哼,你说没损伤就没损伤?”梁昭挑起眉,一旁小厮连忙把阿九掉落的那块玉石递上,他翻过来看了两眼,双手轻轻一掰,玉石便破成了两半。

    “你看,若不是你刚才摔了一下,这玉石能掰得断么?”

    “……”

    阿九皱起眉,黑白分明的眸子澄澈地回望:“四少爷,这就有些强词夺理了吧?”

    小厮脸色丕变:“大胆!少爷教训你你就听着!一个下等人还敢还嘴?”

    阿九还欲说什么,老郑连忙上来打圆场:“这孩子不懂事,少爷您消消气!只让他干完今日,明儿就不让他来了!”

    梁昭竖起一只手:“不行。”

    老郑:“啊?那少爷想怎么样?”

    梁昭懒懒地掀起眼皮,意气扬扬地一笑:“本少爷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照价赔了这块玉石。”

    阿九一惊。他当然是赔不起的。

    梁昭满意地望着阿九惊恐的面容:“二是,跟本少爷回去,小心伺候一晚,明日就放你回家。伺候得好了,少爷还有打赏。”

    阿九沉默了。

    老郑吓得连汗都不敢往外冒。他口干舌燥,欲说点什么来和稀泥,却什么也说不出。单听过梁家四少爷生活不检,流连花丛,且男女不挑,可从未见过这般当众抢人的啊!

    小厮似乎也有些意外:“少爷,这等腌臜人,怎配服侍您呢?何况您身上、屁股上的伤可都还没好透呢。不如还是去小倌馆中……”

    “不行!本少爷就看上他了!这几日受了多少窝囊气,就是要找个新鲜玩意儿泄泄火!”

    阿九怔了一怔,而后退了一步,慢条斯理道:

    “我不赔钱,也不会陪你。少爷若是觉得不妥,咱们一起去见官便是。”

    他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并未因对方的蛮横无理而伤了自己的礼节。却不知,“见官”这两个字扎扎实实戳在了梁昭的痛点上。

    梁昭勃然大怒:“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让本少爷去见官!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梁家在汴陵城里是什么地位,这里建得是谁家别院!”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口水,直吐在阿九脸上。

    “来啊,给本少爷拿鞭子来。今日我非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贱民,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工地上是常备着鞭子的,专为管教那些不听话的工人,只是用上的机会不多。老郑哆哆嗦嗦地取了来,梁昭一把抓过,鞭尾混着泥水如雨般落在阿九身上。

    梁昭口中骂骂咧咧,发了疯地用力猛抽:“让你见官!见官!你这个贱人!”

    阿九在泥浆中翻滚,鞭子在他身上制造出无数道血痕,这好像不是他未曾经历过的痛楚,却带着灵魂难以承受的新鲜。被抽打的地方已麻木到无法感知,只觉浑身如遭火燎,热痛难当,疼痛如一张粗粝的手紧紧扼住他的魂魄,从天灵撕扯而出。魂魄怔怔地凝望受难的肉/体,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有一个念头在心中无比清晰。

    这是他的业,他的因果,他本该承受的劫难。

    魂魄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过往,他是谁,从何而来,要往何处去,为何在此。

    他是吴王世子蔺长思,自幼体弱多疾,父母为救他,害他人性命,夺他人财脉。在那受害之人身死的那一日,术法反噬,教他拥有了贫苦少年阿九的全部记忆和情感,教他被巨大的惭愧和自憎吞噬。他羞为蔺长思,一个背负着满身罪孽,恋慕一女子而不得的无用怯懦之人。

    他宁可自己只是阿九。

    也不知鞭笞了多久,梁昭手中蓦地一空,鞭子不知去了何处。

    一个红衣捕快劈手夺过了梁昭的鞭子。梁昭定睛一看,这人他竟然还认得,正是当日带人抓捕他坐牢的捕快闻桑。

    梁昭大叫了一声,急急后退了两步:“怎么又是你?”

    闻桑愤恨地瞪了他一眼,将鞭子一掷,扶起地上满身血污的青年。

    “你还好吗?”

    目光对上那青年的面容,闻桑愣住了。他倏地以袖口擦干净对方的脸:

    “你是……世子?”

    众人闻言,顿时目瞪口呆。

    半晌,梁家小厮先反应了过来,颤声问:“你说他是谁?”

    青年大口地喘息着,目光涣散,全无焦距。闻桑将他扶坐起来,神情严峻:

    “这位是吴王府世子爷,你们认不出来吗?”

    梁昭惊恐莫名,指着青年大叫:“怎么可能?吴王世子不好好地在王府,跑到工地上贴砖做什么?”

    闻桑冷哼了一声:“世子昨夜走失,今日全城都在搜寻。恐怕只有梁少爷你不知道吧?”他低下头,有些不忍:

    “世子,卑职送你回府罢。”

    “世子”二字仿佛一把利刃正中了蔺长思的心脏。他蓦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我不是什么世子,你们认错人了!”

    轻盈的细雨中,青年仿佛魔怔一般,掉头向远处奔去。周围众人皆未预料,竟无人来得及拦阻。

    只有闻桑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他转身,向众人拿出一块玉制令牌:

    “奉御史韩大人令,此地涉及要案,工事暂停,无关人等速速撤离。”他冷冷地瞥一眼汗洽股栗的梁昭:

    “至于梁少爷,鞭打世子的罪责,你自回家等候发落吧!”

    作者有话说:

    听说你们都想给世子加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