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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沧澜道 > 第174章

    第174章(补2)

    “你荒唐!”

    一听这话,李宗怒喝出声,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他扫了一眼周遭,压住情绪,安抚道:“恒儿,你今日饮酒,朕当你说得是醉话。”

    “陛下不敢吗?”

    谢恒看着李宗,平静道:“陛下,您乃天子,您的权力乃上天授赐,任何人夺予不得。您给的免死金牌,保一个为父报仇的孤女,难道不够吗?若有人有异议,那冒犯是天威,他们是大不敬,是谋逆,是乱臣,陛下有何可怕!”

    “谢司主这是为一己之私将父皇置于焦火之上了。”

    谢恒话刚说完,李归玉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他提步入内,所有人都擡头看向他,就见他身上衣衫有些凌乱,呼吸急促,明显是一路赶过来。

    他擡手行礼,恭敬道:“父皇。”

    “归玉来了。”

    看见李归玉,李宗松了口气,擡手指了自己身侧最近的小桌道:“来,归玉坐这里吧。”

    “多谢父皇赐座,但儿臣尚有话要说。”

    李归玉朝着李宗行礼之后,擡头看向谢恒:“方才听到谢司主力保罪女洛婉清,不惜以免死金牌相挟,谢司主如此偏袒之举,就不怕引起民愤吗?”

    “民愤?”

    谢恒嘲讽出声:“谁是民?是诬陷平头百姓洛家的郑平生是民,还是洛家是民?为何而愤?愤的是洛氏出身卑微人如草芥满门冤死却还要跪地道歉,还是害人满门还能富贵终老?如论民愤,今日洛婉清此举大快天下;若论法纪尊卑,陛下的免死金牌,是郑氏不认,还是殿下不认?还是说——”

    谢恒转眸看向王神奉:“是南衙十六卫不认?”

    王神奉闻言,神色冷了几分。

    谢恒看向李宗,行礼道:“陛下,方才监察司拦截了一名送信出去让南衙十六卫带人包围监察司的探子。今日花园中埋放了火药,混入了三波刺客,陛下,洛婉清到底是护驾平乱,还是为私怨刺杀郑平生,此事待定。”

    说着,谢恒看了周遭一眼,意有所指道:“但天威不容触犯,今日陛下免死金牌在,想赦谁,便可赦谁。若有异议者,臣,万死不辞,定当诛其全族,以震朝威。”

    话说到这里,众人算是听明白过来。

    今日有三波刺客来刺杀李宗,刺杀之后,监察司围困众人搜查刺客,王神奉竟然直接调南衙十六卫的人过来做某些准备。

    这个消息让在场所有人心惊胆战。

    赦免洛婉清似乎已经成为李宗此刻彰显自己作为天子尊严,与世家博弈的筹码。

    李宗面上不显,沉默着不说话,旁边李归玉扫了一眼李宗神色,立刻道:“谢司主好大的口气。今日若你力保洛婉清,来日郑氏谋反,兵乱四起,该算在谁头上?”

    “郑氏谋逆那自然是算在郑氏的头上。”

    “郑家势大,若郑氏备战,威胁国本,谁来负责?”

    “我负责。”谢恒答得毫不犹豫,随后他一撩衣摆,跪在地上,认真道,“微臣谢恒在此起誓,若郑氏敢有半点忤逆之心,微臣愿亲自率军,一月之内平定司州,如果让郑氏踏出司州半步,微臣提头来见!”

    听到这话,所有人脸色顿变。

    郑氏在司州拥兵数万盘根错节,一月内灭郑氏,这简直是狂言。

    “谢恒,”谢修齐紧捏手中瓷杯,忍不住道,“你休要太过狂放!”

    “年轻人嘛,”王神奉轻笑起来,盯着谢恒眼中尽是杀意,“说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倒也不稀奇。”

    周边人议论纷纷,李宗盯着谢恒,他看着谢恒的眼睛,斟酌着谢恒的用意。

    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现下说这些,还太早了些,朕相信郑氏会明白这是个误会,朕也相信,今日应当有许多误会。毕竟是恒儿大喜之日,罢了吧。”

    他似是妥协让步,叹了口气道:“今日这些刺客不必查了,至于那些给十六卫送信的人,或许也不过是诬陷他人的幌子,毕竟十六卫归属朝廷,又岂是哪个朝臣能命令的呢?就这样算了吧。而洛婉清……”

    李宗想了想,擡眼看向谢恒,只道:“恒儿这样看重她,那朕免她一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先发海捕文书下去找人,找到之后,恒儿你亲自带她,去郑氏给郑家道歉。”

    “是。”

    谢恒应声,众人听着李宗的安排,各怀心思。

    他这明显是各打五十大板,不追查刺客,不追究给南衙十六卫送信,但留下了杀郑平生的洛婉清。

    那洛婉清,到底是不是李宗派出来的?

    而今日刺杀李宗之人,又是谁安排?

    朝臣心中都疑问,有无数可能,可谁也不敢多言,李宗疲惫摆手,撑着额头道:“下去吧。归玉在这里等着,同朕一同回宫。”

    “是。”

    李归玉应声,明白李宗怕是被今日刺杀惊到,一个杨淳已经不足以让他安心,要留下他这个亲儿子看守。

    李宗开口,在监察司关了一天的人便立刻起身,赶紧离开,就怕生变。

    等所有人走后,李宗由杨淳扶起身来,叹息道:“恒儿,随朕进来。”

    谢恒跟着杨淳去到后院书房,刚一进屋,李宗转手便是一巴掌猛地扇在谢恒脸上。

    谢恒站在原地不动,李宗盯着他道:“跪下!”

    谢恒闻言跪地,李宗垂眸看他,眼中尽是冷意:“是不是放纵你太久,你就忘记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监察司司主?这个位置是谁给你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谢恒平静道,“是陛下。”

    “那你还敢这样做?”李宗有些不可置信,看着跪在面前的青年,想不明白,“你没听到她喊什么吗?她做什么吗?现下全天下都觉得是朕指使她!你还要保她?!”

    “但现下——”谢恒开口,提醒道,“全天下人也都知道,我袒护她。”

    李宗一愣,谢恒扬头,认真道:“君父,这样的罪责,请让灵殊来担。”

    言出瞬间,李宗突然明白谢恒今日的用意。

    这么多年世家尾大不掉,每一任君主都受其钳制,如果此次郑氏不反,那日后所有世家做事都要有所掂量。他的帝王之位或许能达到李氏有史以来权威最盛之时。

    若是反了,谢恒当真能在一月内平定司州,那其他世家必定不敢作乱。若谢恒不成,他就可以将一切罪名推到谢恒身上。

    他一个监察司司主,哪里来的情深似海?不过就是洛婉清是他一手指使刺杀郑平生。

    到时,刺杀郑平生是谢恒的罪,兵祸司州是谢恒的罪,他把谢恒斩了,至少能留条活路。

    就像当年把崔家退出去,他便能保全自己一般。

    可他竟有如此忠心?

    李宗一瞬间有些无法相信,他呆呆看着跪在面前的青年,听他认真分析道:“君父,今日是他们要刺杀您,他们已经按耐不住了。如果您再忍让下去,他们只会觉得您软弱可欺。之前是在大殿上当着您的面毒杀证人,如今敢当众行刺,在我们搜查时直接调南衙十六卫,这般下去,您觉得——”

    谢恒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李宗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世家的行为一步一步升级,早晚有一日,或许便会将他谋害在那座金座之上。

    李宗沉默不言,他想了许久,终于道:“为什么?”

    他看向谢恒,盯着谢恒的眼睛:“他们为什么要刺杀朕?”

    “陛下是让微臣去查吗?”

    谢恒直接开口,李宗一顿,随后便反应过来。

    是玄天盒。

    他神色慢慢冷下来,突然间明白,这些人,是知道他打开玄天盒了。

    那层大家心照不宣的纸页,似乎一瞬戳破。

    其实他从未想过追究旧事,可这些人,却在以为他清楚旧事之事,毫不犹豫选择了刺杀他这个君主。

    愤怒累积在李宗心头,李宗嘲讽一笑,转过头道:“罢了,朕明白了,是朕误会了你。”

    说着李宗转头看他,眼里有了慈爱和愧疚:“抱歉,是朕下手太重,灵殊,朕在这个位置……”

    “微臣明白。”谢恒立刻接话,认真道,“陛下于灵殊,有栽培之恩,有君父之情,崔氏不顾我的死活,谢氏不管我的性命,只有陛下,如师如父,陛下这一生,都不必对灵殊说抱歉二字。”

    李宗听着,心念微动,看着面前这个青年,忍不住道:“你若是我亲子多好。”

    若他是他的儿子,何愁李氏基业?

    谢恒闻言笑起来,只道:“陛下能有此心,微臣荣幸之至。”

    “行吧,便按照你说的,洛婉清先留着,如果郑氏没反,忠心于朕,再杀她当作对郑氏的态度。若是郑氏反了……”

    李宗冷笑出声,没有多说。

    谢恒垂眸,只应了一声:“是。”

    “好了,那就这样,朕不多留了。”

    李宗拍拍他肩头,认真道:“早点把人找到吧,洞房花烛,你一个新郎官独守空房,岂不可惜?”

    “陛下玩笑了。”谢恒说着,送着李宗出门。

    眼看要到外院,谢恒突然想起门口李归玉,轻声道:“陛下,杨大监位列宗师第二位,是信得过的人。但三殿下,别走得太近,今日之事微臣还未查清楚,陛下谨慎为好。如陛下不放心,我送陛下回宫。”

    李宗闻言,想了想道:“好。”

    说着,李宗便同谢恒一起走了出来。

    到了人前,他便停下和谢恒说话,由李归玉谢恒一起护送着回宫。

    一路上所有人沉默不言,这一夜,东都官场之上,每一家都在点灯夜谈,没有谁能安睡。

    等到李宗回到宫中,李归玉谢恒一起走出门去。

    两人行走在宫门,李归玉似是终于冷静下来,他仿佛是明白了什么,平静道:“我听说,当年《大夏律》最初的构思是源于谢司主,后来历经完善,才成了之后的成书。”

    “为何提及此事?”

    “之后崔氏上下因此灭亡,所以过去我一直以为,谢司主是一个六亲不认,一心只想推行《大夏律》之人。我无法想象,一个人,若是亲友皆因此而死,他如何能放下,能去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谈情说爱?”

    “此二者并不冲突。”

    “是么?”李归玉停下脚步,转眸看向谢恒。

    他盯着谢恒,看了许久之后,他终于道:“如果不冲突,流风岛崔恒为何要死呢?”

    听到这话,谢恒动作一僵,李归玉察觉他的僵硬,猛地反应过来,擡手一掌击向谢恒胸口,这一章和当初洛婉清闯入城门时用他与崔恒交战时的杀招完全一致,这一掌太快,谢恒几乎是本能性用了同样的姿势将李归玉手掌一绞抵在身前。

    李归玉猛地睁大眼,不可置信:“是你对不对?”

    谢恒故作不知:“殿下说什么?”

    “你是崔恒?”李归玉反应过来,他急促呼吸着,脑海中那些被他刻意忽视的瞬间一瞬串联起来,他死死盯着谢恒,“你没死,你是崔恒对不对?!”

    这次谢恒没否认,也没承认。

    他知道已经瞒不住,而李归玉在他沉默之后,突然疯狂起来,他急促出声:“小姐知道吗?你没死她知道吗?!”

    “她回东都第一夜,你在马车上遇到我,”谢恒突然开口,平静道,“这不是偶然。”

    李归玉愣住,他脑海中一瞬想起洛婉清领口那朵若隐若现的梅花,想起谢恒在那座山上的别院,是当年的东都有名的梅园。

    他意识到什么,却不敢相信,他盯着谢恒,小心翼翼道:“你在骗我对不对?”

    说着,不等谢恒开口,李归玉便笑起来:“你们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你怎么可能是崔恒?小姐怎么可能骗我?你该死,”李归玉一把捏起他胸前衣襟,急促呼吸着,“你该死!”

    “她离开了。”

    谢恒开口,李归玉立刻大喝:“闭嘴!”

    “我在流风岛,就是希望她从你的生命里走出来。”

    “闭嘴!闭嘴!”

    “她不恨你,她也不爱你,李归玉,”谢恒一根一根手指将他的手掰开,平静宣告,“以后她是我夫人,和你没干系,和江少言也没干系。江少言,只是她生命中一段经历过的过去,她的未来,不会有你。”

    “你骗我。”

    李归玉沙哑开口:“你骗了她,你骗了自己,你还要骗我。”

    谢恒一顿,李归玉盯着他,只问:“你用崔恒骗她,她爱的是你谢恒吗?她爱的是崔恒,她现在对你的一切,都只是把崔恒移情于你!你和崔恒有什么相似?”

    李归玉审视着他,像是质问自己一样质问他:“你是崔恒吗?你可以全心全意爱她吗?你可以放下一切,生命里只有她吗?”

    谢恒沉默下来,李归玉却是笑起来:“李归玉不是江少言,谢恒也不是崔恒。谢恒,你只是占据了崔恒的感情,你杀了崔恒。就像我——”

    李归玉眼里带了眼泪:“杀了江少言。”

    谢恒静静看着他,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其实他和李归玉之间,有这样多的相似。

    “她在意的只是你活着,继承崔恒的存在活着。如果她真的在意你,她就不会将动手选在今日。当年她选我们的婚期时,她甚至便隔壁邻居杀鸡,都要带着礼物去请求他们绕开我们的婚期。可今日,是她一手布局,知道为什么她要翻新花园吗?”

    李归玉笑起来:“为了让我的人进去埋下火药。”

    谢恒眼神微动,李归玉继续道:“知道为什么她要给一些小官发请帖吗?为了让我的人混进去,让我,带她走。我准备的船就在河边,我说了,我等着她。”

    “可她没去。”

    谢恒开口,李归玉心上锐痛,谢恒继续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今日,她拒了陛下的请求,一直熬到了与我结发。于我而言,这就够了。”

    李归玉眼神微动,谢恒眼中浮现几分温和:“我之一生,能走到一步,都是天赐,我很感激。我喜爱她,不是因为她爱我,而是因为她是那个人。”

    “那你真可怜。”李归玉讥讽开口。

    谢恒轻笑:“你也配说我可怜?”

    两人僵持不言,李归玉深吸一口气:“好,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幸运能有几日,做几日夫妻。”

    “总归比你命长。”

    “那我拭目以待。”

    两人说完,也无甚好说,干脆分道扬镳,各走一遍。

    等各自上了马车,李归玉立刻叫了青竹过来,压低声道:“让司州的人,准备几百个人,找个县衙攻占下来,把县官都杀了,挂起郑家家徽。让线报送进宫里,就说——”李归玉想了想,随后道,“郑氏反了。”

    青竹一愣,不由得道:“殿下,可这是我们的人,不是郑氏……”

    “我说是,那就是。等司州平定,”李归玉垂下眼眸,看着自己膝头长剑,抚过剑身,冷声开口,“他们就是监察司的人。”

    听到这话,青竹慢慢反应过来,应声:“卑职明白,这就去办。”

    “还有那件事呢?”

    李归玉擡眸看他,青竹立刻知道李归玉的意思,认真道:“已经办妥了。”

    而另一边,谢恒坐上马车,擦着手道:“今夜山上机关不开,全力搜索夫人。青崖给我几个将领名单,通知周山这些时日可以准备。再给西北那边送封信,告诉崔君烨,一切如计划进行,一月内,我应当能至司州。”

    “出了一件事。”

    玄山在马车中突然开口,谢恒看过去,就听玄山道:“今日遇难名单上,王家除了李归玉以外,唯一剩下的那位小皇子,十二殿下李昌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