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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草莽红颜 > 番外(一)

    这一场梁商之战,结束在来年三月,梁国损失精兵十万,割让城池七座,递了请和国书。霍宸接了国书,和众臣商议之后,派出使臣在清原城与梁国太子和谈。这场战事终以梁国的落败而告终。经此一战,梁国元气大伤,已是强弩之末,苟延残喘。

    霍宸带着含光等人班师回朝,回京途中接到使臣密书,得知合约已定,霍宸不禁笑着对含光道:“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正是梁帝。”

    含光也忍不住笑道:“是啊,你和拓跋连城南北夹击,联手蚕食他数座城池,梁国的版图足足少了一半,这下子,恐怕二十年内都难以翻身。”

    霍宸微微一笑:“朕并不欲给他翻身的机会。”

    “那皇上为何不趁机一举平定天下?”

    “现在还不是时机。梁国国力比我朝尚要稍胜一筹,这次若不是拓跋连城相助,谁胜谁负还很难说,虽然眼下梁帝落败,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若是赶尽杀绝,梁帝必定带领百姓官兵与我们决一死战,拓跋连城那边是游牧民族,擅长的是突击,经不起长时间的耗战。这么一来,我与拓跋连城都被拖陷进去,就算灭了梁国,我们也会元气大伤。所以,我才会接他的请和国书。历此一战,梁国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梁帝为弥补国库空虚,必定要加重税负,要补充兵力,就要不断征兵。百姓生活疾苦,自然就生了民怨,他失去民心时,正是我们出手的好时机。我们也正好趁此时机养精蓄锐。这些事急不得,要忍耐,等待时机。”

    霍宸的笑容中有着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的霸气和自信。

    含光目光清亮专注,静静看着他侃侃而谈,心里默想,他这样的气度,是生来就该君临天下睥睨众生的。

    霍宸见她脉脉不语,展颜一笑语带调侃:“听了这些,你对朕是不是倾慕有加?”

    含光莞尔,忍笑不答。午后的阳光照着她如雪肌肤,透着淡淡地粉色,霍宸看她如画容颜,不禁心中一阵温软,紧紧握着她的手,将她环在怀中,柔声道:“这段时日你辛苦了,随我四处奔波。”

    含光回眸道:“这算不得什么,当日我在草原上……”

    说到这里,含光猝然停住了,移开目光,含笑不语。

    霍宸心知她不愿提起那段时日,也深知她过得是怎样的日子,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心疼,抱着她低低叹了口气。

    “含光,忘记过去那些。”

    含光顿了顿道:“为什么要忘记?那些日子虽清苦心里却安逸平静,所谓此心安处是吾乡,我真正心里安宁的地方,除了虎头山,便是草原。”

    霍宸蹙着眉头,握紧了她的手,“这话怎么听上去是在暗示,你在我身边不得安宁。”

    含光笑道:“这还用说么?皇上身边自然是天底下最不得安宁的地方。”

    霍宸正色道:“康王和安王之势早已被铲除,朝中安稳,不再是三年前大势初定的乱局,梁国也已服输议和,很快便是一个天下一统的太平盛世。”

    含光莞尔一笑:“就算朝廷安定,后宫呢?皇上一走半年,一宫的美人只怕是望穿秋水,皇上这一回宫,便是一石击破水中天。”

    “你。”霍宸咬牙。

    含光笑得揶揄慧黠:“皇上这几年一定添了不少新美人,不少皇子。”

    霍宸不发一言,沉默了片刻,对着窗外道:“停车。”

    皇舆一停,他便跳了下去,跨上了战马。

    含光没想到他竟然经不得玩笑。

    霍宸在纵马走在皇舆一侧,等了一会儿不见车内有动静,越发生气,双腿一夹马腹,便策马走到了前面。

    邵六忙凑到车窗外小心翼翼问道:“娘娘,皇上这是怎么了?”

    含光笑道:“皇上想到回宫之后,不知先去哪个娘娘那里,心里十分犯愁。”

    邵六自然不信,正欲催马跟上去,前面的霍宸突然又调转马头往回转,弃马登了皇舆。

    邵六不由心中暗忖,皇上和淑妃这模样倒真像是寻常小夫妻闹别扭。

    含光见霍宸去而复还,倒了杯茶水递给他,笑道:“皇上消消气。臣妾不过是开了句玩笑罢了。”

    霍宸眼皮一撩:“你此刻才知道我生了气么?方才我出去的时候怎么不拦住我?”

    含光莞尔:“方才,臣妾也不知道怎么就惹了皇上。”

    霍宸将手中杯子放下,气道:“你当真不知道么?那我问你,江承影与你青梅竹马,又生的英武俊朗,你为何不喜欢他?钱琛斯文秀雅,对你一见钟情,你为何不肯嫁他?林晚照对你关照有加,你可曾动过与他相守的心思?你以为,我只要见到一个女人长的美貌些,便会动情?便会与她生儿育女么?你想想自己,便知我的感受。”

    含光心里恍然:“我懂了。”

    他握住她的手,展颜一笑:“不过,你若是吃醋,我倒是高兴的很。”

    含光莞尔:“我不吃醋。”

    “当真不吃醋?那日我昏迷的时候,你哭的泪人一般。”

    含光脸色一红,把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他却就势将她抱住,扑在雪白绒毯之上,手伸进了她的狐裘小袄之中。

    含光羞窘交加,忙握住了他的手腕,想将他的手从衣服里拽出来。

    他力气极大,却是抱着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伸得更深了些,探到了她的腋下,然后捂住了她的胸口。

    “你的心跳的这么快,是因为我么?”

    “你,快放手。车外都是人。”

    同行数月,他一直不曾碰她。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他突然在车上动手动脚起来。

    “你别说话,他们自然听不见。”他的手越发的自由放肆,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含光又羞又急:“你要做什么?”

    “我忍了几个月,只是因为怕你路上受孕辛苦。再过几日,便回到了京城,今夜,”余下的几个字,他在她耳边细细说了,含光只觉得耳根发烫,却软如春|水一般推不开他。

    当晚,回京大军驻在安城。

    春夜,良辰如水,月华遍野,芙蓉帐内亦是半宿缠绵。接下来的几日,每夜都是如此。早起行军之时,含光倦倦的春睡不醒,但对镜自观,却发现脸色竟比以前更加红润妩媚,眉眼之间都是流淌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风姿。

    不日后回到京城,远远看见红墙碧瓦,宫闱深深。含光心里隐隐有些不畅,不知不觉便轻声叹了口气。

    霍宸见状便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仿佛生怕她临时反悔,不肯进宫。

    临近宫城,他心里其实也有了变化,想起不得不敷衍的那些人,不得不面对的那些事,莫名的就生了一些不耐,而身边的含光,越发的重要,仿佛只有她才能让他真正的心安平静。

    宫门越来越近,含光想起三年前便是在那高墙之上被薛明晖以死相逼虞虎臣退兵,然而虞虎臣却不为所动,无视她的生死。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酸楚。可不管虞虎臣如何对待她,那终归是她父亲,对她有养育之恩,她绝不能怀恨在心,而薛明晖是国之重臣良将,她又如何能以个人恩怨去报仇?

    “皇上,停一下车,我先不进宫。”

    “你,反悔了么?”霍宸脸色剧变,下意识地手中用力,更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皇上先回宫吧,我想去拜祭父亲。”

    霍宸不知不觉松了口气,手心里竟然惊出了汗。

    “连日车马劳顿,你还是先回宫休息几日,再让承影带着你去,顺便可见见你弟弟霄练。”

    含光想了想,便点点头。“也好。”

    霍宸长舒口气,拥住含光,心里隐隐有些后悔当日不该给她承诺,但若是不给她那个曾诺,只怕她也不肯随他回京。他唯有尽心尽力的再不让她受一点委屈,才能真正的留得住她。

    皇后薛婉蓉率领后宫嫔妃及内监宫女恭候在乾明宫前迎接圣驾。从薛明晖的密信中得知含光要回宫的消息,她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没想到虞含光还活着,更没想到霍宸居然会与她重逢,这种远隔千山万水却阻隔不断的缘分让她又嫉又恨。

    当年薛明晖趁宫变之际要除掉含光,自是为了稳固她的地位,帮她除掉对手。虽然并非是她授意,但霍宸必定也想到了这一层,会不会迁怒于她,怀疑是她授意?虞含光此番归来,定会比当年盛宠更甚,会不会回来报仇?以虞含光在皇帝心里的地位,她又如何是她的对手,只怕后位不保。

    这段时日,她心里十分煎熬,担惊受怕,寝食难安。

    皇舆到了,她努力平静一下纷乱的思绪,带着众妃上前。

    一个俊逸英挺的身影从皇舆上下来,像是春日里的一道明光,她痴痴望着霍宸,这才发觉数月的思念竟然如此浓烈,见他竟如第一面一般怦然心动。然而,他却回身伸出了手,一个她恨之入骨的人,盈盈一笑,握住了那一只手步下皇舆。那如描如画的眉目,竟比三年前更加的明丽妩媚。

    两人旁若无人的相视一笑,竟是神仙眷侣般。

    薛婉容心里立刻充满了嫉恨,情不自禁的绞着袖中的罗帕,恨恨心道:她为何不去死?

    她眼睁睁看着这个仇敌踏着春日的明辉,在他的身后错了一步,走到自己面前,那清晰的眉目,浅笑的梨涡,像是一根巨刺径直扎进了心里。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她暗自佩服自己,竟然还能如此雍容大度的笑着,将免礼两个字说的温柔和婉。只是她不敢多看虞含光,很怕自己的目光里会流露出刻骨的恨意。

    她转头向着霍宸道:“臣妾听闻皇上和淑妃在战场上重逢,真是又惊又喜。得知淑妃要回宫,臣妾已经派人将关雎宫安置妥当,又在宫里选了十二名得力宫女和内侍送过去侍候淑妃。”

    霍宸笑了笑:“皇后身在后宫,却也远知朕身边之事,的确是费心了。”

    薛婉容笑容一僵。

    霍宸指着含光身后的两名少女道:“这是淑妃带来的侍女,绿影和芳菲。皇后若是方便,便派人来教导几日宫中的规矩,以后关雎宫,让她二人主事。其他的宫女内侍,还是让淑妃自己挑吧,毕竟她才是关雎宫的主人。”

    薛婉容当即气结,这分明是不放心她派去的人,的确,派去的都是她的心腹,但后宫的人事安排,素来都是皇后的职责,他竟然为了虞含光破了例,可见她在他心里的地位。但她再是嫉恨不满,面上不敢露出分毫,反而笑着一口应承。

    回到椒房殿,她独自一人默默守着一炉沉香坐到天黑。沉寂无望生活,因虞含光的归来而死水微澜。她该怎么对付她,是先下手为强,还是以静制动?

    突然,殿外传来皇帝驾临的声音。她忙出了内殿迎驾,心里又惊又喜,实没想到他回宫的第一晚会来椒房殿。

    他屏退众人,伸手扶起了她。

    侍女鱼贯而出,殿内静谧无声,暗香浮动,室内无形之中隐约生出一份温馨的情愫,薛婉容心里一阵激动和欣喜,算来,他已经有六个月零十二天未曾在这里留宿了。

    他抬手抚摸上她的面颊,柔声道:“几月不见,皇后你瘦了。”

    他的话语之中竟然带着难得的怜惜之意,她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朕还记得,你年幼的时候,是个团脸,模样娇憨厚道,母后很喜欢,说你是个有福之人。”

    这般温柔的话语,依稀还是在新婚之时有过,她心里百感交集,忍不住抽泣起来:“皇上,还记得臣妾年幼的模样?”心里的委屈再也忍耐不住,随着眼泪潺潺而出。

    他用温热的手指抹去她的眼泪,“朕怎么会不记得,朕若不是不记得,还会容你到了今日么?”

    她的眼泪戛然而止:“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是满腹的柔情和委屈,此刻被他一句话惊得瞬间烟消云散,只剩心虚与不安。

    他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目光犀利:“因为朕一直记得你年幼的模样,所以才一直装作不知,速儿的事,含光的事,还有后宫大大小小的事。”

    她心里惊悚之极,却仍旧装作不知,壮着胆子问道:“速儿和淑妃的什么事?”

    他冷笑:“一定要朕说出来吗?”

    她竟然不敢接话,惴惴的看着霍宸从袖中掏出一份密函,递到她眼前。

    “这封信,你还记得吧。”

    她瞬间脸色苍白。这是她秘密传给薛明晖的书信,让他伺机在回京途中除掉虞含光,怎么会到了他的手中?

    他沉声道:“朕今日来,是想告诉皇后一件事。过去种种,我既往不咎,但今后,若是有人对淑妃不利,朕一定会拿你是问!绝不轻饶!”

    她心里一颤,忙道:“皇上,臣妾不敢。但这后宫,并非只有臣妾一个,还有其他嫔妃,皇上怎么能将一切罪责都放在臣妾的身上。”

    “朕不管是你,还是他人,只有有人对淑妃不利,朕便唯你是问,你若是不想失去这后位,不想薛家失宠,便尽心尽力的管好后宫,杜绝那些奸佞龌龊之事。这本是你作为一宫之主的职责。”

    “臣妾遵命。”

    “皇后,朕对你,对薛明晖,已经很是宽容,当日在城墙之上,薛明辉借机公报私仇。而你,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心里自知。朕不说,那是因为朕一直记得你不仅是朕的结发之妻,还是朕的表妹。”

    他将信抛掷于她的脚下,转身步出椒房殿。

    她无力的软倒在地。她一直怨恨他无情,却没想到她背地里所作的一切他都知道,容忍至今,不过是念着年幼时的自己。可是那个娇憨纯真的少女,早已死了,被嫉恨权益所杀,掩埋在这一片无边无际的宫中岁月之中,尸骨无存。

    她伏在地上,泣不成声:“你还记得幼年的我,我又何尝忘记幼年的你。可是,这座宫城,让你不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再也回不去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