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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曾见桃花照玉鞍 > 第35章 重泉若有双鱼寄(一)

    第35章重泉若有双鱼寄(一)

    红尘佛子的突然现身,引得大殿内外一片哗然声响,众人望着殿中那道红衣少女的身影,神色就更是复杂了。

    妖僧进来以后并未停留多久,径直走到了浮玉宫第五宫宫主段松月的身旁,当众扣下了一道佛门的希声罩,将一切声音隔绝在金光内。

    大殿中,包括云摇在内的众人,只能看出红尘佛子面带笑容地做着合掌礼,与段松月说了几句。

    段松月那张胖乎乎的脸变幻了几回神色,终于还是定回到无害慈祥的笑容上。

    须臾后,希声罩撤去。

    段松月正双手合十朝妖僧作礼:“谢大师点拨。”

    “阿弥陀佛。”

    红尘佛子也笑着还礼。

    段松月转向众人:“多亏了无大师指点迷津,这无面虽是受了奈何剑气,但死因并非剑伤。如此一来,干门诸位便可洗清嫌疑——待我等将之送回众仙盟,定早日查清,给诸位一个交代。”

    “……”

    随他之后,那位傀儡似的众仙盟执事也起身,虚头巴脑地对着众仙门客套几句,这才结束了这场来意不善的堂议。

    仙门各派起身离席。

    趁乱里,妖僧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旁:“云施主所托之事,已有眉目了。”

    云摇眼睛一亮:“你说的那位高僧同意了?”

    “是,但还须施主随我同道,前往仙域西域的梵天寺一行。”

    “只要能解决这个祸害,别说西域,西方极乐我都能陪你去。”

    云摇想都没想。

    “那云施主这便随贫僧离开?”

    “…额,稍等,我同他们讲一下。”

    云摇说着,扭头在殿内寻找慕寒渊的身影。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段松月假模假样地去到了慕寒渊身旁,似乎是在道歉,态度摆得十足之低。

    云摇此时隐约,只听着对方左一句“师弟不懂事,望寒渊尊海涵”,右一句“改日定亲自带师弟上门致歉”,仿佛方才大殿之上,当着众仙门的面佛面蛇心咄咄逼人的压根不是他。

    慕寒渊无谓,云摇却懒得听。

    见旁边还有许多仙门长老弟子的,等着接段松月的班关慰一下她的乖徒,云摇约莫慕寒渊一时半会是抽不开身了,她想着发道剑讯再说也好,便转身想离开。

    正与段松月交谈的慕寒渊察觉什么,忽眉目微擡,但先开口喊停了云摇的,却是他身前的段松月。

    “这位小友,留步!”段松月一副喜乐模样,对上回眸的云摇,他颠着自己胖乎乎的身体,追了过来。

    慕寒渊随其后,一两息便到了云摇身前。

    段松月笑眯眯地捧她:“没想到啊,小友你年纪轻轻,竟得了奈何剑法的真传,若非了无大师作证,我还难以相信,这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

    云摇没表情地瞥了已经站得远远的妖僧一眼。

    段松月又道:“这一行匆忙,来不及与小友讨教一二了,下个月初九,便是仙门大比,届时,我就在浮玉宫恭候诸位大驾了?”

    “宫主客气。”

    慕寒渊淡淡一句,衣袍拂过了对方侧影,将云摇视线拦在了身前。

    他垂低半眸,眼神深浅难辨地望着面前女子。

    “云幺九。”

    “?”

    云摇莫名其妙地擡眸,她总觉得慕寒渊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跟她说,但慕寒渊只是拿那双深如渊海的眸子望了她片刻,又望过她身后的妖僧一眼,便又将诸多情绪压回了寂静无垠的冰面之下。

    他低声问她:“离山够久了,回干门么?”

    云摇点头:“回自然是要回的。”

    五师兄之死,她还要去找掌门陈青木问个清楚,至少得弄明白,三百年前他为何说那一切与浮玉宫有关。

    但眼下还有比这件事更紧急的——

    终焉火种,才是重中之重。

    不解决了这个祸害,一切筹谋都是白搭。

    云摇摸了摸额心的血蝶,轻叹:“但在回山之前,我要先跟秃…了无大师,去西域梵天寺处理些事情。”

    “何事?”

    头顶声音一瞬清冷得近沉。

    云摇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仰眸去看慕寒渊:“你方才…?”

    “云师叔!”

    云摇在那张清隽面庞上瞥见了一点与慕寒渊绝不相符的冷厉,只是身后唤声忽起,她下意识扭头看去,等想起再转回来看慕寒渊时——

    那人又是那样一副清清冷冷,七情不显的模样了。

    ……奇怪。

    她看错了?

    不会是那个幻境给她留了什么后遗症吧?

    来不及细想,丁筱已经火急火燎地跑到她身旁:“你和寒渊尊都没事吧?刚刚吓死我了,我差点都打算回山搬掌门了!”

    “没事,小场面。”云摇不在意地摆摆手,眼神往后一飘。

    丁筱身后不远处,陈见雪与厉无欢也走进大殿。

    望着那两人亲密相近的身影,云摇轻眯起眼,往慕寒渊那儿侧了侧身,压低声音:“你师妹这么漂亮的白菜,你就算不喜欢,难道忍心看外面的野猪来拱吗?”

    “……”

    慕寒渊顺着她视线擡眸,望见了正与红尘佛子道礼的陈见雪二人。

    于是目光略一停顿,便落到妖僧那张称得上美艳的侧颜。

    凝视数息,慕寒渊忽问:“师尊此行,是要与红尘佛子单独同行?”

    “是啊,”云摇不解回头,“怎么了?”

    慕寒渊垂眸,看不清眼底情绪地淡淡道:“弟子忧心,日后师尊身份暴露,世人闻你与佛子单独同行,会再生出些于师尊名声不利的谣言。”

    云摇:“……”

    “?”

    云摇缓缓试探:“所以,呢?”

    “弟子愿与师尊一同前往西域。”

    “——这更不妥,”云摇想都没想,“你要是再被我做了什么,那我名声才好不了了呢。”

    “……”

    “…………”

    死寂。

    云摇绝望扶额,扭回身,试图靠装死失忆来躲避面对慕寒渊的眼神。

    只是不等她找个话头,就听身后一声低淡的轻哂。

    “师尊放心。”

    “…啊?”

    “弟子会保护好自己的。”

    “…………?”-

    云摇终究是没能拧过慕寒渊。

    向来清冷如圣人无为的寒渊尊,对与云摇同行一事异常坚持。

    面对软硬不吃的乖徒,云摇还真有些麻爪了。

    尤其原本指望的红尘佛子听了他要同往,竟也没说什么,她就更没理由拒绝了。

    于是浮玉宫行宫外,青山下,干门一行即将兵分两路。

    ——

    云摇与慕寒渊同妖僧回西域梵天寺。

    陈见雪带队,领其余弟子回宗门复命。这一队弟子比起来时还少了些,譬如何凤鸣这类,隶属卢长老一脉的,都被卢长安给提前领走了。

    “乌天涯也不在队里了?”听了丁筱汇报,云摇轻哼,“好个乌天涯,没看出来,浓眉大眼的,结果竟是卢长老那边派进来的细作?”

    丁筱挠头:“我也意外,那位师兄只是外门弟子,卢长老心高气傲的,没听说过他还会将亲信弟子发展到外门啊。”

    “可能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云摇说着,放低了声:“此行我不能随队回山,有个重要任务交给你。”

    丁筱眼泪汪汪:“师叔交给别人可好?”

    “嗯?”

    “我也想和师叔你还有寒渊尊一起去西域,我还从来没去过呢,我想——”

    “不,你不想,”云摇残忍堵了回去,慈眉善目地一边拍肩膀,一边忽悠,“这队弟子里,我能够信任的不多,能够信任又颇有能力的,更是只有你一个了——你要是也跟来了,那我的重任,还能交给谁来担当呢?”

    丁筱吸了吸鼻子,将信将疑:“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当然,事关干门安危。”

    “……”

    大约是头一回见云摇这么正经,丁筱又缺乏见识云摇真面目的经验,几句话就被忽悠得用力点了点头:“师叔你说,我一定不负师叔厚望。”

    “这还差不多,”云摇勾手,“简单,就是那个要跟着你们陈见雪师姐一起回干门的厉无欢,你给我把他盯紧了,不管有什么异常举动,全都传剑讯告知给我,懂?”

    丁筱似懂非懂,有些警觉地擡头:“那位厉道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没有。”

    “那师叔为何要我盯着他?”

    “看他不顺眼。”

    “……”丁筱:“?”

    就这样,一席话后,原本拽着云摇衣角不撒手的丁筱就被云摇忽悠回了队伍中。

    那行人身影到了天边,云摇还笑吟吟地朝那边挥手。

    直到夕阳将长影投在她裙尾,慕寒渊清冷声线在身侧低低响起:“师尊在想什么。”

    “在想你要是也这么好忽悠就好了。”

    “……”

    云摇转过身,正瞥见,天边暮色将慕寒渊一身白衣染得如晕红鎏金。

    那人清冷眉眼也被衬出几分温柔。

    只是望着她的。

    对上那眼神,云摇莫名有点不自在,她轻晃开身,假意望向四周:“哎,妖僧人呢?”

    “了无大师说,自己的坐骑跑去了行宫后山,迷路了,他去将它领回来。让我们在此地稍等。”

    “嗯?妖僧还有坐骑了?莫非,是他们梵天寺寺门前那两头玉狮子吗?”

    “师尊四百年前见过?”

    “自然,我还记得它们很是威武,就据守在寺门两边,法相庄——”

    云摇忽卡了壳。

    ……四百年,前?

    妖僧当日话声幽幽飘回耳边:

    [云施主忘了?四百多年前,你以天缘山下随手折的一枝桃花剑,叩开了我梵天寺罗汉金阵十二天门,打得方丈吐血,强行要带我回干门成亲?]

    云摇:“………………”

    一两息后,云摇心虚得扭头,看都没看格外安静的慕寒渊的方向:“怎么会呢?我又没去过梵天寺,哪里见过什么玉狮子?我就是胡说的,胡说的。”

    “师尊听过狼来了的故事么?”慕寒渊沉默过后,忽问道。

    夜色带着莫名的凉意沁上来,云摇迟疑了下:“听说过,怎么了?”

    “没什么。”

    慕寒渊淡淡一笑:“师尊既说不曾有过,那寒渊便信了。”

    云摇品了片刻,轻狭起眼:“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威胁我?”

    “师尊多虑。”

    不等云摇再说什么,慕寒渊擡手覆掌,将一物显影于云摇面前:“这件东西,忘记还给师尊了。”

    云摇定睛,竟是秘境里被慕寒渊拿去的龟甲。她低头晃了晃腕上的手串,金铃孤独鸣响,云摇看了半晌,莞尔:“难怪,今日睡醒后总觉着缺了什么。”

    说着,云摇便要将龟甲取走。

    只是她指尖就要触及慕寒渊掌心时,那人忽垂了手,袖风极自然地与她擦过,就仿佛只是恰巧无意地错过。

    “我为师尊系上吧。”

    “……哦。”

    云摇心里还是觉着哪儿有些古怪,但又说不上来,毕竟徒弟为师父戴点什么,应该也正常吧?

    这般想着,云摇就随慕寒渊牵起手腕。

    直到他灵力在她金铃手串上拂过。

    云摇难得显出几分惊色,意外得倏然擡眸:“你的修为……快要破合道了?”

    由不得云摇不惊。

    合道巅峰到渡劫境前,又被所有修者称为天堑,古往今来,天才济济,仙才辈出,入合道境的修者加起来绝非少数,但其中能破合道而入渡劫的,却是寥寥无几。

    尤其仙魔之战后,两域强者凋零,青黄不接。

    当年云摇闭关、境界跌落前,也只是半步渡劫,还未能全然入渡劫境。

    而慕寒渊,如今既已窥见破境契机,那完全晋入渡劫境,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他才多少岁来着?

    云摇惊异难言。

    慕寒渊却眼皮都没擡,像说起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仍一心落在云摇的手串上:“醒来一日后,弟子便察觉,合道巅峰的壁垒有将破之兆了。”

    慕寒渊正系着,就发现被他托在掌心的这只手,开始一根根弯曲细白的手指,在他眼皮底下攥成了拳。

    慕寒渊擡眸:“师尊在算什么?”

    “当然是算你几岁……”低头扒拉另一只手手指的云摇说到一半才回神,顿了下,她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地嘀咕,“明明你晋入金丹境,应该比我还晚一些,怎么渡劫境破得比我还快,这没天理……”

    慕寒渊垂低了睫,拂下一点笑意:“大约因为,我有一位好师尊?”

    “嗯——嗯?”云摇刚想点头,“那不行,太一老头听了要揍我的。”

    “有我拦着师祖。”慕寒渊接得自然。

    云摇眨了下眼,反应过来什么:“我好像从来没跟你提过我的师门,你知道太一老头?”

    她一顿,晃了下他刚系好的手串上的龟甲:“也知道这个?”

    “太一真人与干门七杰中五人的画像,都挂在干门天启阁内。弟子每年都会入内打扫,自然见过许多遍了。”

    慕寒渊说着,望向云摇身上那些环佩叮当的饰物:“占卜龟甲属于大师兄,司玄。金铃手串属于二师姐,苏梦雨。方形木簪属于三师姐,修心。碎花发带属于六师兄,君干。”

    “你倒是,观察得仔细,”云摇声音微涩,仍强笑着,“那四师兄呢,他的东西不在画像里,你一定没有猜到吧?”

    “奈何。”

    慕寒渊忽低声道:“听闻四师伯有一柄戒尺,玄铁所制,从不离身。师尊幼时常被训诫。后来的奈何剑,便是那柄戒尺了吧?”

    “……”

    云摇生平第一次,有种被什么人完全从头到脚从身到心地剖开来,将一切她赧于也难于承认的心思,全数曝露在光天化日下的感觉。

    她本以为慕寒渊只是她收而未教的弟子,两人之间不该有多少亲密或相知。

    但如今看来,似乎只是她不知他。

    而他知她甚深。

    更可能,胜过她自己。

    云摇莫名升起种无处躲藏的窘迫,虽然只那么一瞬,但也让她本能避开了慕寒渊的眼眸,他的眼神像是能撕开她的伪饰,直刺入她心底,找到那个曾拥有一切又失去了一切的孩子。

    她仓皇地撇开脸,语气里仍是带笑的。只是若听得仔细,还能分辨出一丝颤音:“干门果然是没落了,才三百年,都要让寒渊尊亲自扫阁了?”

    “因为掌门说,天启阁,是师尊曾独自住了十年的居所。”慕寒渊道,“我只是想知道,师尊那些年独身一人支撑干门,望着那些画像时,会是如何想的。”

    明知可能有坑,云摇还是不由地问:“那你想出结果了?”

    “想不出。”慕寒渊答。

    “难得,”云摇松了口气,轻笑,“世上还有什么能难得倒寒渊尊……”

    “我只是想通了一件事。”

    “嗯?”

    听慕寒渊话声沉哑了几分,云摇回眸望他。

    也恰逢慕寒渊掀起眼帘,眸如渊海。

    “从今往后,我再不会让师尊孤身一人。”

    “……”

    云摇怔在了他眼底。

    直到她的身影被他的情绪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