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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才得宠,便失宠

    第006章才得宠,便失宠

    辞别漳王,晁灵云摸黑返回光王宅,翻过围墙落在后苑中时,不慎蹭了一头一身的杏花瓣。

    她一边走出花丛,一边低头拂去花瓣,忽然耳边响起一声利刃破风的龙吟,有暗影挟着一道寒光向她袭来。

    浑身肌肉瞬间一紧,晁灵云飞身后退,眼看着剑尖掠过自己的前额,险险躲过了一击。

    借着朦胧月光,她定睛注视着站在自己几步开外的人,藏在面巾下的双唇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得差点没站稳。

    眼前手执长剑的人竟然是吴青湘!这身手,她到底是死士,还是侍妾?

    晁灵云不确定吴青湘有没有认出自己,无暇细思,足尖一点,转身就逃。

    身后,执剑的吴青湘如影随形地追了上来。

    晁灵云一边跑一边摸出藏在腰间的小纸包,故意跑到上风处,在吴青湘快要追上自己的瞬间,转身与她拆了几招,趁机将纸包里的粉末冲着她的脸撒了出去。

    夜色里吴青湘只看见对方扬手一挥,随即嗅见一股浓浓的脂粉香气,双目开始刺痛。她立刻闭紧眼睛退开两步,等刺痛缓和再睁眼时,黑衣人已杳然无踪。

    千辛万苦逃回明珠院,晁灵云一边脱衣服,一边摸黑钻进寝室,等爬上床榻时,她身上已经只剩下贴身的亵衣。她将夜行衣随手团了团,塞在床榻底下,打算明天再抽空收拾。

    发现吴青湘身手不凡这件事,显然超出了她的预计。

    这座光王宅中还有多少秘密?李怡身边既然已经有了吴青湘这等人物,他为何还需要自己?他到底打算要她办什么事?这个哑巴王,当真是深不可测。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自己——明明有那么多事都在等着她做,为什么要因为被李怡捏住了一个把柄,就非要半推半就地和他牵扯在一起?她这是中了什么邪?

    晁灵云想到此处,脑海里就油然浮现出李怡那双颜色浅淡的眸子,不禁心跳加快,连脸颊都在隐隐发热。

    她自小便是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乖张性子,做事任性冲动,不然也不会在藏书阁里莽撞杀人,被李怡揪住把柄。可同样的道理,越是危险的猛兽,就越能让猎人血脉偾张、蠢蠢欲动!恰如此刻的她,芳心寸乱,越来越管不住自己。

    晁灵云轻抚心口,深深喘了一口气,强迫自己躺进床榻,别再胡思乱想。

    烦闷地在被窝里打了个滚,她刚闭上眼准备睡觉,就听见屋外响起了王宗实的声音:“晁娘子,晁娘子,你还好吗?”

    他喊得实在太大声,让晁灵云连装睡都做不到,只好装出被他吵醒的样子:“我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吗?”

    “宅中进了蟊贼,殿下担心你,特意过来看看。”

    话音未落,一团灯火便移入了漆黑的寝室。晁灵云裹着被褥坐起身,拨开蒙蒙透亮的床帐,就看见王宗实掌着灯,而李怡已经向自己走来。

    晁灵云有点心虚,看着李怡一路走到床榻前,挨着自己坐下,一颗心怦怦直跳:“多谢殿下关爱。”

    “来看看你,没事就好。”李怡望着晁灵云白里透红的脸颊,微微一笑,“在我来之前,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异常的动静?”

    “我一直睡得很熟,什么都没听见。”晁灵云笑眯眯地回答李怡,有意无意地让被褥滑下肩头,露出自己微微透明的青纱亵衣,以示清白。

    掩映在青纱下的线条隐隐约约、圆润起伏,李怡自然没有错过眼福,笑意更深:“看来是我打扰了你,对不住。”

    “殿下言重了。有殿下关心,是我的福分。”晁灵云乖巧地回答,刚想松口气,冷不防李怡又擡手探向她的鬓角,吓得她浑身一僵。

    不会吧!才露了那么一点点,这人就要兽性大发了?晁灵云心中暗惊,身体却不敢妄动。

    方寸大乱之际,她感觉到发际被李怡轻轻一碰,正担心他会得寸进尺地继续轻薄,下一刻却看见李怡的手回到自己眼前,指尖拈着一片薄如蝉翼的杏花瓣。

    心跳瞬间漏掉一拍,晁灵云尴尬地咬住嘴唇,认命地等李怡戳穿自己。

    “既然你这里平安无事,我就不多留了,安心睡吧。”李怡不紧不慢地说,看着晁灵云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笑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你现在又何必那么吃惊?”

    “我懂了,殿下果然是个爽快人!”晁灵云如释重负,对李怡不禁又多了几分好感,在目送他离开时,冲动地冒出一句,“殿下为人不拘小节,他日一定大有作为!”

    已经走出寝室的李怡听见她的话,微微一笑,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低声回了一句:“承卿吉言。”

    转天一早,尚在晨露晞解、黄鹂鸣柳时分,李怡便早早地来到了晁灵云屋中,陪她吃朝食。

    今日晁灵云穿着一件簇新的妃色丝裙,搭配着如烟似雾的乳白色披帛、雪珠子似的玑珠首饰,整个人恰如露珠儿一般,剔透可人。李怡与她一同坐在窗边,当朝阳穿过窗棂洒在她身上时,纵是见惯了皇家殊色的李怡,竟也有些移不开眼。

    晁灵云不是傻瓜,自然察觉到了李怡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心中暗涌着女儿家独有的欢喜。

    然而就在她低着头喝乳粥的时候,李怡突然冒出一句:“今日我会撵你出府。”

    晁灵云差点喷出嘴里的粥,憋得脸通红,就听李怡又道:“于是你无路可走,只得投身教坊。至于教坊那里我已经打点好了,到时自会有人接应你。”

    好不容易咽下粥,晁灵云顺了口气,无奈地对李怡说:“殿下,你以后透消息给我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有个铺垫,别让我一惊一乍的。”

    “我习惯这样说话,你迟早得适应。”李怡理直气壮地驳回她的要求,“尤其是有外人在的时候,我会说得更简短,你要多揣摩,争取早日做到举一反三、心领神会。”

    你们这些达官贵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自从踏入大唐,晁灵云一路游历到长安,早已见多识广,懂得什么叫从善如流:“是,殿下。不过殿下啊,我可是牛宰相特意送给你的人,才一天时间就被你撵出府,总要有个理由吧?你打算如何对外解释?”

    “我打算说你善妒,与吴氏交恶。”

    “噗——”这回晁灵云嘴里的粥是真喷了出来。

    李怡成功闪避,还体贴地递给她一方帛巾:“开个玩笑,真吓着了?”

    “殿下,恕我愚钝,我一时半会儿是没法习惯你的。”晁灵云一边擦嘴一边斜睨着李怡,只差拿个白眼翻他。

    李怡笑笑,优哉游哉地说:“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短短一天,晁灵云刷新了长安伶伎失宠的最短纪录,在教坊界可谓声名鹊起。于是当她抵达教坊,报上自己的名字时,周围人的眼神里已经盈满了同情、讥嘲,甚至幸灾乐祸。

    态度各异的目光如芒刺在背,晁灵云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哀怨至极。那个哑巴王,可真是给她开了个好头啊……

    长安的教坊分左右两处,左教坊位于延政坊,其中舞姬居多;右教坊位于光宅坊,其中歌姬居多。

    晁灵云善舞,自然是去了位于延政坊的左教坊。李怡应当是提前打好了“招呼”,否则教坊使在接待她的时候,就不会一脸同情地说:“你就是晁娘子啊,以后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要把教坊当成自己的家!”

    晁灵云十分郁闷,干笑了两声。

    教坊使没察觉她的尴尬,继续说:“你来的刚巧,今日有一批新人刚入教坊司,将由御前第一部的元真娘子和云容娘子择优收为弟子,你也可以一并去参选。”

    御前第一部皆是色艺双绝的乐伎,常在宫中内教坊出入,为天子献艺。晁灵云顿时明白过来,李怡真正想要自己去的地方,应是宫中内教坊。

    教坊使口中的元真娘子和云容娘子,在长安舞姬耳中,是两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即便是初来乍到的晁灵云,也在舞姬们的闲谈间听说过这二人的逸事。

    姑娘们谈得最多的是云容娘子,她们喜欢研究她跳起软舞时柔若无骨的风姿,还喜欢讨论她精妙的妆容——云容娘子的容貌看上去永远都像妙龄少女,然而她与达官贵人间的风流韵事,至少能追溯到二十年前的元和年间。

    而元真娘子是当今天下的剑器舞第一人,自小醉心剑艺,至今未字。她的剑器舞师承“剑圣”裴珉将军,舞姿刚劲飒爽,颇有开元盛世的遗风,而她的绝技双剑舞,至今还没有弟子能够学足十成。

    一想到元真娘子,晁灵云的脑海中就蓦然跳出了昨夜在颍王宅中见到的美人。那美人舞起剑来,明艳不可方物,从她的言谈中听来,应当就是元真娘子的弟子无疑了。

    昨夜仅仅是惊鸿一瞥,晁灵云就能清楚地看出,那美人与李瀍的关系非同一般。

    其实不光是李瀍,这长安城中上至天子、下至百姓,就没有教坊乐伎结交不到的人。这群人就像一群最灵活的鱼,游走在街衢纵横的煌煌帝京,无孔不入、无缝不钻。

    这样一群人,能够做到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显而易见,李怡也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所以他相中了她。

    晁灵云随同其他新人在左教坊中的一块空地上集合,像一批待价而沽的璞玉,等候着云容娘子与元真娘子的大驾。

    很幸运,她们并没有等太久,便看见教坊使远远地迎来了一群美人。但见一片倾国名花之中,为首二人姿容尤为出众,那是一种风韵成熟、肆无忌惮的美艳,如牡丹怒放,正是被人津津乐道的元真与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