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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长安好 > 第503章 绝不坐以待毙

    第503章绝不坐以待毙

    惊怒之下,李献拔剑指向那报信的亲兵,额角青筋鼓胀而起:“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士兵恐惧难当,扑跪下去,叩首颤声道:“……此事关乎甚大,属下岂敢欺瞒国公!京中公府已被禁军看守包围,传旨的钦差已在路上,最迟三日便可抵达潭州!”

    李献听在耳中,脑海中有着短暂的空白,握剑的手因过于用力而微微发颤。

    这时,帐外响起通传声,道是军师前来求见。

    “退下!”李献凝声将跪在面前的士兵斥退出去。

    士兵满头汗水地退出帐外,同走进来的军师擦肩而过之际也未敢擡头。

    “蔡先生……”李献看向快步进来的军师。

    须发花白的军师看一眼他的神态及手中提着的剑,匆匆行了一礼:“将军!”

    李献:“先生是否也已经得知……”

    “是。”军师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凝重,他是韩国公府的心腹谋士,很大程度上掌管打理着李献手下的情报组织,方才刚接到京中传回的消息,便赶忙过来了。

    “依先生之见……”李献一字一顿问:“圣人当真是要发落我吗?”

    军师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道:“据闻圣人之意已决,京中各处都已知晓此事,而那宣安大长公主已打定主意于京中等候国公被押送归京处置,注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好一个大长公主李容!不过一不知廉耻的荡妇而已!”李献自嗓子深处发出一声愤懑的笑音,挥剑砍向一旁屏风:“竟也敢逼我至此!”

    屏风轰然倒塌,军师忙劝道:“国公且先息怒……”

    李献将剑丢开,走到几案旁侧坐下,闭了闭眼,试图平复心绪,然而胸腔内翻腾之气却愈发汹涌,他咬着牙道:“姨母竟要杀我……”

    “她分明允诺过,待我此战立下战功,于军中定下威名,便设法将玄策军交由我来执掌……”

    “我刚打了一场胜仗!”他猛然挥手向北面方向:“岳州,洞庭,皆是我亲手收复!不单如此,我亦折杀卞军足足十万!使卞军元气大伤!取下卞春梁首级,也不过是迟早之事!”

    他一路受尽冷言冷语才走到今时,眼看便要大功告成之际,姨母却要杀他?

    他看姨母必是年迈昏聩了,他经此一战必能扬威四下,到时再有玄策军在手,他便可以成为姨母手中最锋利的杀器……但姨母却选择在此时抛弃他!

    他分明处处在按照姨母的期许行事,可姨母却要他背负如此罪名,狼狈不堪地死去……如此,那他先前为取胜而做下的种种又算什么?为他人做嫁衣吗!

    在最接近胜利的时候死去……这叫他如何能够甘心!

    李献将手收回,按在身侧矮几之上,闭眼颤颤地呼吸了几息过后,拿冷静许多的语气道:“先生,我不能回京……”

    军师神情微变,侧面提醒道:“可国公夫人和郎君皆在京中……”

    京中韩国公府不仅有李献的妻儿,另还有二房三房,他们是李献同父的兄弟,及各自家眷。

    “我若死了,他们也活不长。”李献凝声道:“我才是父亲的嫡长子,只要我在,韩国公府的血脉便不会断……”

    军师却听得心惊胆战:“国公的意思是……”

    “姨母既如此轻易便舍得将我当做弃子般对待,又怎能一味要求我待她死忠到底……”李献的声音很低,但字字清晰:“为长者不慈,便不能怪做晚辈的不孝。”

    他可不是明谨那等草包废物,帝王一声令下,便只能乖乖跪在行刑台上受死……

    换作从前在南境时,即便天高皇帝远,他也未必敢有这份心思,但今时远不同往日了——

    一介乡野草莽振臂一呼,尚能招兵铸刀,与官府抗衡,他手握大军,又岂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军师撂袍跪了下去,却道:“……此大不韪之举绝非可行之策,请国公三思!”

    李献看向他,眼底冷了下来,缓声问:“先生是想让我束手就死吗。”

    头发花白的军师眼神恳切凝重,微红了眼眶:“先国公感念皇恩,临去时曾托付在下,要助将军您为陛下分忧,守住韩国公府基业,而再三叮嘱的便是‘守’之一字……蔡某实不能眼见将军行此叛君犯上,置公府上下于不顾之举!”

    他是先韩国公手下的谋士,因此待韩国公府异常忠心。

    他心知李献一旦造反,势必会将京中韩国公府上下无辜人等拖入绝境,乃至给整个贺家招来灭顶之灾……

    他为李献尽心谋划,但这一年多来却也屡有分歧,李献不满他行事过于瞻前顾后,他则忧虑李献急于求成之下会出纰漏——

    或知晓他会阻止,李献决心制造瘟疫之际,便未曾与他商榷,待他知晓此事时,已然晚了……

    过错已经酿成,眼下当务之急,是阻止更大的灾祸出现!

    “请国公最后听在下一言!”

    蔡军师第一次这样将头重重叩在地上,劝诫道:“国公此番回京,未必一定就是死路……蔡峻会设法向圣上、向天下人认罪,言明制造瘟疫之事乃蔡某一人所为!如此一来,圣人或会生出借机保全国公一条性命之心!即便有宣安大长公主施压,圣人迫于此,仍要问罪于国公,但至多卸下国公手中兵权,再施以惩戒贬谪,总归还能有一线生机在!”

    “待来日时局轮转,国公未必没有再起之机!”

    “还请国公听某一言!”

    蔡军师再重重叩首,额头已见血迹。

    李献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起身走了过来,在蔡军师面前单膝蹲跪下去,擡手扶住蔡军师一只手臂:“军师愿以命相护的苦心,实令人动容……”

    蔡军师擡起头:“国公……”

    然而话未及说下去,忽觉有尖锐之物猛地被推入了自己心口处。

    蔡军师身形一僵,欲图挣扎,却被李献一手死死钳制住肩膀——

    李献另只手将匕首送入更深处,笑着道:“可是我知晓,让军师以命相护的,并非是我,而是韩国公府那些只会贪图享乐之人……”

    “军师为了他们,便想骗我回去受死……”

    见蔡军师嘴角溢出鲜血,李献如同丢弃一块破布般,将人往后一推,起身冷笑着道:“军师今日之言,定然很合父亲心意,如此便去同父亲说吧。”

    李献说话间,转过身去,脸上笑意一瞬间散尽:“毕竟是只适合说与死人听的话……而我还不想死。”

    很快,李献便让人将军师的尸身收敛了下去。

    一切处理干净之后,李献立即让人请了肖旻等人前来议事。

    京中要处置他的消息想必很快便会传到潭州,他既想活,便不能有丝毫耽搁。

    “潭州东侧,接近袁州之地,有人受卞春梁煽动,集结了上万乱民欲投往潭州,探子来报,这支乱民已在准备动身事宜……”

    李献语调冷极:“若让他们入得潭州,卞春梁之势又将壮大……故而务必要在途中将他们拦截。”

    “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李献麾下的副将闫承禄站起身来,道:“便让属下带兵去截杀他们!”

    肖旻身边的敖副将闻言立时皱眉:“现下四周本就人心大乱,怎可再行滥杀之举!”

    闫承禄斜睨过去,冷嘲热讽道:“敖将军待作乱者如此心软,是觉得来日他们手中的刀砍不到自己头上吗?”

    敖副将无意与他作口舌之争,转头看向肖旻,眼中有着请示:“将军……”

    “这些百姓当中,想来大部分只是一时受人蛊惑煽动,尚且罪不至死。”肖旻起身,看向李献,拱手道:“肖某愿去平定此事。”

    闫承禄也拱手请示:“主帅——”

    李献似笑非笑地看着肖旻:“肖将军一向仁慈,莫不是打算对他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吗?”

    肖旻未有多言,只道:“肖某保证,必当以最小代价平定此乱。”

    上万乱民不是小数目,敖副将道:“属下愿随副帅同往。”

    他知道肖将军亲自前往的用意,这些乱民大多是对当今朝廷心灰意冷,才会轻易受人煽动,而肖将军足以代表朝廷,若由其出面威慑安抚,必能事半功倍。

    肖旻看向李献,等他松口。

    李献看似两分散漫地点了头:“也好,如此,此事便辛苦肖将军跑一趟了。”

    肖旻点头,此等事显然宜早不宜晚,与李献商定好了领五千骑兵前往之后,肖旻便立刻带着敖副将准备去了。

    待其他部将也跟着离开后,闫承禄稍有些不满地道:“主帅何故要让这姓肖的过去平白捡功劳?”

    李献没有理会他的问话,而是问:“如今营中除去病重的士兵之外,共可集结多少可用兵力?”

    闫承禄粗略一算,便道:“回主帅,约有七万。”

    “七万……”李献对这个数目显然不太满意,但还是道:“待肖旻离开之后,立即召集这七万兵力,并尽快备上所有粮草辎重,准备随我离营。”

    闫承禄一愣:“主帅这是……要再次攻打潭州?”

    但攻打潭州,只在不足百里外,何故要带上全部的粮草辎重?

    近在眼前的攻城之战,不会是这样累赘的打法。

    “不,不去潭州。”李献摇头,看向帐外方向道:“是沔州才对。”

    闫承禄惊惑交加:“……沔州?!”

    不打卞军,反而要去打沔州,这是……莫非……

    李献含笑看着闫承禄:“怎么,不愿随我共成大业吗?”

    闫承禄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眼神激荡着,抱拳跪了下去:“卑职愿誓死追随主帅!”

    帮朝廷打仗,还要忍着那些文官们的唠叨,顾及四下的舆论,一个不慎便是吃力不讨好,简直窝火又窝囊!

    闫承禄并不多问李献为何突然下此决心,这年头,反得人多了去了,不外乎就是野心那些事。

    怎么着都是个打,倒不如打个痛快的,且替自己打,还能捞着现成的好处!

    闫承禄心头一片火热间,忽然想到什么:“可是主帅,那常岁宁似乎此刻还在沔州!”

    “如此不是更好吗。”李献眼底有光芒跳动:“沔州守城兵力不过一万余,加上那常岁宁的人手,也只勉强能凑足两万,淮南道其它兵力隔着汉水一时半刻也难驰援……而我等率七万兵力前往,且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还怕拿不下区区沔州吗?”

    “到时,那常岁宁便交由你来处置。”李献笑看着闫承禄:“如此一来既可使你一战扬名,又能解你当日在汉水江畔受辱之恨,岂不快哉?”

    这番话让闫承禄浑身的血液都烧得沸腾起来,仿佛已经嗅到了那令人兴奋的血腥气,再次重重抱拳:“卑职必不负主帅器重!”

    李献选择攻向沔州,虽是匆忙之下的决定,却也并非盲目之举,他已再三衡量过,往南是卞军,往西是缩短与京师之距,往东则有赣水天险……

    而北面有岳州,他只需尽快前往,便可率兵接下管治权,而后再趁沔州不备,一举将之拿下……到时他据下两城,便可顺利安身,再图谋其它。

    思及此,李献心绪翻涌,暗自握紧了拳,天无绝人之路,此番姨母如此相逼,说不得正是他趁乱而起的机会!

    闫承禄已然起身,迫不及待地准备去安排集兵之事。

    临退下前,又听李献交待道:“还有,肖旻离营之后,便别再让他有机会回来了——”

    此次让肖旻离开,既是调虎离山,也是斩草除根。

    军中仍有肖旻的部下,待集兵动身之际,他会宣称肖旻私下勾结卞春梁,已被诛杀……如若有人胆敢质疑,他便趁机将那几个忠于肖旻的将领清除干净,以绝后患,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局面。

    李献内里心急如焚间,已将大致计划定下,随后又召来几名自己的心腹,正密谋商议之际,只听一名士兵来禀,竟道是寻到阿尔蓝了,此刻已将人带回军中。

    李献微眯起眸子,有几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