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八极神童上官鼎少爷爱管闲事楼采凝河岳点将录易容狗洞谋士樱桃糕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其它 > 长安好 > 第541章 禁宫血光

    第541章禁宫血光

    似乎是早有准备,几名太医很快赶到了东宫,为太子诊看。

    一番忙乱之后,一名三十岁出头的东宫女史对战战兢兢的魏妙青道:“太子妃无需过分忧心,太医们说了,太子殿下只是体虚疲乏,并无大碍。”

    这个说法让魏妙青十分吃惊,人都昏迷栽倒了,这还叫“并无大碍”?

    一句“你们宫中对病症轻重的判定标准竟这样高的吗”到了嘴边,又被魏妙青强行咽了下去。

    待太医们退下后,魏妙青看了一眼床榻上依旧昏迷的李智,与那女史问道:“严女史,殿下既然身体不适,那我今夜便去偏殿歇息吧?”

    严女史微皱了下眉:“太子妃,今夜乃是您与太子的大婚夜,您这样怕是不合规矩。”

    她看着魏妙青:“且太子身体不适,您理应要在旁侧侍奉照料的。”

    魏妙青听得头疼。

    她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样貌,究竟哪里看起来会是擅长侍奉人的料儿?且这么多下人呢,怎就非得可着她一个来累。

    这宫中,实在好怪的规矩。

    但魏妙青并不欲与之争吵,敷衍地点了头,见那女史要退去,忙道:“严女史,可还有饭食没有?”

    严女史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太子昏迷未醒,这位太子妃是在主动开口向她要东西吃吗?

    被这样看着,魏妙青也觉得莫名其妙——这么大一个东宫,这位女史竟还要她这个太子妃主动开口要东西吃吗?

    魏妙青理直气壮地道:“我一日未进食,既然要照料太子殿下,不吃饱又如何能行呢。”

    从小,她阿娘就告诉过她,所有需要忍耐吃苦受委屈才能换来的所谓体面与称赞,通通不要也罢。

    见她如此,严女史也只好让人去备吃食。

    等饭的间隙,魏妙青赶忙让陪嫁婢女替自己拆下发髻。

    待饭食被送来之时,魏妙青已经沐浴完毕,换上了舒适的里衣。

    几名东宫侍女摆好饭食,奉命退出去之后,不由得面面相觑,她们当真做梦也想不到,这种近乎可怕的松弛感,竟然会出现在她们这座比拉满了的弓弦还要紧绷、比封在坛子里十多年的死水还要沉郁的东宫之中。

    魏妙青吃饱后,净手漱口后,便上了榻,在太子身边躺下。

    然而翻来覆去,魏妙青总也睡不着,干脆坐起身来。

    她看着身侧昏迷的太子李智,心中忽然感到疑惑,不由得对守在一旁的陪嫁侍女说道:“……自古以来,世人都以含蓄为美德,就连婚姻之事也讲究处处矜持遵从礼数,成亲前私下多上一面都是出格……可如此一来,这冷不丁的,突然便要与生人解衣同寝,究竟又哪里含蓄矜持了?”

    要她说,简直没有比这个更狂放的事了好吧!

    狂放到简直叫她感到脊背发麻,百思不得其解。

    听着自家女郎这些奇奇怪怪的话,婢女支支吾吾,脸色通红。

    下一刻,却见自家女郎抱着一床被子下了床榻。

    婢女低呼一声:“女郎,您这是……”

    “我的睡相你也是知晓的,保不齐便要将他压出个好歹,或踢下榻去……”魏妙青抱着被子往临窗的美人榻走去:“他都病成这样了,哪里经得起我这般折腾。”

    婢女闻言也不好多劝,只有帮着自家女郎整理被子,又抱来一只玉枕。

    魏妙青很快躺了下去,舒适地呼了口气。

    婢女在她脚边打了地铺,主仆二人悄悄说起话来。

    “梦蝉,你想家吗?”魏妙青低声问。

    侍女还未来得及答,魏妙青看着房顶,轻声道:“我有些想家了。”

    “女郎……”

    “昨晚阿兄竟与我说,他待我心有亏欠歉疚。”魏妙青抱着被子,声音低低地说着,似同自语:“可是阿兄又有什么错呢?我入宫做太子妃,是为了整个魏家,并非是为了阿兄,只因阿兄是家中最出色的人,便要全怪到他身上来,那阿兄也太倒霉了吧。”

    “我若将一切皆压在阿兄身上,只想坐享其成而不愿有分毫付出,一辈子只躲在阿兄和家族身后,做个优点仅有幸运和漂亮的女郎,那我也太无用了吧……”

    所以她与阿兄说——若阿兄执意自私地要求我做一个无用的人,才该真正感到亏欠歉疚。

    阿兄看着她,竟久久没有说话。

    “这样的局面下,我没有选择,阿兄没有选择,这么多人都没有选择……”

    魏妙青说着,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李智:“身为太子且如此,何况是其他人呢。”

    “我可比阿兄轻松多了。”魏妙青将肩膀又往暄软的新被里缩了缩:“这个时辰,阿兄必然还在忙公务呢。”

    阿娘和阿爹会在做什么呢?

    以往这个时辰必然早已安寝了,但今日她嫁入宫中,阿爹阿娘大约也在记挂她吧?

    “梦蝉,我有些想阿娘了……”

    听得自家女郎这一句低语,侍女眼睛忍不住一酸,刚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一二时,但很快便听到上首响起了女郎均匀的呼吸声。

    侍女不禁一笑,擡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她家女郎是真的心大,也是真的累了。

    做太子妃,真的很累的呢。

    很累的太子妃,次日险些睡过头。

    魏妙青是被侍女喊醒的,她醒来时,太子李智也刚被一名内侍叫醒。

    魏妙青下意识地看向坐起身来,呆呆地听着内侍说话的李智,只觉他脸上虽无太多表情,却好像快要哭了似的。

    魏妙青突然有点可怜李智了。

    二人在宫人的侍奉下洗漱更衣后,太子用罢药,便与魏妙青一同上了步辇。

    垂着纱幔的华辇之上,太子与魏妙青并坐。

    “昨夜,我不慎昏过去了……”半晌,太子开口低声与魏妙青说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几分歉意。

    正隔着纱幔沿途观赏风景的魏妙青转过头去,忽而惊觉,这似是太子主动开口与她说的第一句话。

    见太子低着头,魏妙青宽慰一句:“无妨无妨,醒了就好。”

    她声音轻快悦耳,太子却不知该如何应对,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二人来到甘露殿后,刚入得外殿,太子的脸色就突然变了。

    内殿中有官员议事的声音,可此时天色不过刚亮而已……

    待宫人将太子与太子妃前来请安的消息禀至内殿,那些声音才停了下来。

    很快,那宫人退了出来:“请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入内。”

    魏妙青跟着太子走入内殿,才发现殿中竟足足有十来位大臣,其中便包括她的兄长。

    且她的兄长及众人的神态似乎都很凝重,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那位陛下开口时,语气倒听不出太多异样,但在她请安之后,圣人便开口让宫人带着她去偏殿歇息等候,而单独将太子留了下来。

    魏妙青神奇地察觉到,太子似乎很想同她一起离开,但显然他不能。

    魏妙青退去之际,下意识地看向兄长的方向,见兄长向自己轻轻点了下头,才安心退下。

    正如魏妙青所感觉的那样,的确是出大事了。

    昨夜,含元殿宴散之后,百官出宫离去时,一行官员刚出禁宫大门,还未来得及走到外宫门处,便突然遭到了刺杀。

    太子脑子嗡得一声,险些又昏过去——昨夜他昏过去之后,竟出了这样的大事!

    官员在禁宫门外遭刺……这是从所未有的事!

    而在听清遇害的官员都是哪些人之后,太子眼前更黑了几分。

    岭南道节度使,兵部右侍郎,朔方节度使……

    此时殿中皆为天子心腹,太子猛地跪了下去:“此事是儿臣失察……请陛下治罪!”

    如今明面上是他在理政,宫中出了这样大的差池,且昨日百官入宫又是因为他的大婚……

    太子在心中反复念了那遇害三人的身份,只觉随便拎一个出来,分量都不是他能比的!

    尤其是那两位节度使……

    “此事非你之过。”上首传来女帝冷极的声音:“动手之人非是掩藏在暗处的刺客,也非是潜伏在宫中的细作……”

    太子满头冷汗地擡起脸来,如此说来,非是负责皇宫的禁军之失了?

    那……动手的是何人?!

    女帝一字一顿道:“剑南道节度使,万延泰。”

    太子悚然大惊:“剑南道节度使,竟然……”

    ——竟然在禁宫外杀人?!

    公然行凶,那万延泰不要命了吗!

    饶是这些时日已经见多了争斗与死伤,但此事出人意料的程度,依旧让太子感到不可置信。

    万延泰此举可谓毫无遮掩,是在谁也不曾料到他会动手的地点和时间上选择了孤身动手。

    一众外臣入京时,携带的随从皆有定数限制,一举一动都在天子的监视范围之中。

    今日太子大婚,各处禁军更是一再加强了戒备,百官入宫时,皆被再三查验过,一众武将随身携带的刀剑悉数卸于禁宫外。

    一整日下来,宴席已毕,一切都在掌控中,并未发生任何变故。

    就在各处刚要将心放下时,谁也没想到,意外竟在这时发生了。

    席间,百官多多少少都饮了酒,各道节度使也不例外,甚至在酒意的催动下,众人颇有了几分关系被拉近的短暂错觉。

    所以,在剑南道节度使万延泰,在禁宫门外取过自己的佩刀,突然刺向身侧的岭南道节度使时,后者几乎毫无防备。

    随着万延泰将短刀拔出,岭南道节度使后退倒地,四下突然大乱。

    彼时他们不过刚离开禁宫门十数步,各自的奴仆侍从皆在前方不远方等候,但有人今夜已注定无法离开这座皇城。

    混乱间,兵部侍郎也负伤倒下。

    朔方节度使拔剑与万延泰缠斗起来,阻止了万延泰继续伤人,之后随着禁军的加入,朔方节度使重伤了万延泰。

    万延泰被禁军制服,被押着跪了下去,然而下一刻,他却猛地撞向了禁军指向自己的长刀,任由那一柄柄雪亮的长刀贯穿了自己的身躯脏腑。

    口出溢出鲜血之际,万延泰死死地盯着朔方节度使等人,留下了一句话:【尔等执迷不悟,至此仍要效忠无德无能之君……死不足惜!】

    那一刻,朔方节度使忽然察觉到了异样。

    他在与万延泰打斗的过程中,被对方划伤了胸膛和手臂,但从他的经验来看,伤势并不算很重。

    直到他手中长剑脱落,而他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万延泰的短刀上淬了剧毒。

    朔方节度使倒地之际,看着宫墙上方的夜幕,眼前闪过的却是广袤无垠的北境,以及他决定入京那日,好友陇右节度使与他说浑话,他笑着擡拳砸向对方肩膀时的画面。

    作为戍边武将,他不惧死,尤其是北境动乱以来,他早已做好了将血洒尽的准备。

    但他未曾想到,他的血并非是洒尽在抵御异族护佑疆土的战场之上,而是在这充斥着权欲算计的皇宫之中。

    失去意识前,朔方节度使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转头望向北面,但宫墙太高,遮挡了一切。

    兵部右侍郎也是因中毒而死去,另外还有六名禁军。

    至此,太子方才理解殿内的气氛何以凝重到如此地步。

    帝王面容之上也已被阴云笼罩。

    剑南道节度使万延泰入京后,圣册帝曾私下亲自召见过,试探了此人的来意与态度。

    万延泰在圣前跪了下去,表露自己对天子的忠心,声称自己无意跟从荣王行谋逆之举,他此番之所以亲自入京,便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不愿与朝廷生出嫌隙。

    这些动听的话,圣册帝自然不可能轻信。

    她猜测万延泰此举,不过是障眼法,是为了向她传达剑南道尚不在荣王掌控中的假象,以此麻痹她的戒心……所以,她绝不可能轻易放万延泰回到剑南道。

    但没想到的是,万延泰根本也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太子大婚当夜,两道节度使与朝廷命官惨死于禁宫外……此事叫朝廷颜面何存,天子威严又要如何安放?这几乎让朝廷与帝王沦为了一个天大的笑柄!

    而这件事将会给朝廷带来的震荡与打击,几乎是无法言喻的……

    这便是万延泰拿自己的命换来的结果……为了荣王的大业!

    这个认知让帝王心头升起无尽怒意,以及那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悲凉。

    圣册帝握着龙椅一侧浮雕的手指因过于用力在微微颤动着。

    李隐竟能让一道节度使为之甘心入京赴死……而她,却连让自己的女儿回京看一眼都做不到。

    这何其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