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我要我们在一起饶雪漫火爆浪子楼采凝淘气公主求爱记胡伟红火星公主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其它 > 长安好 > 第605章 虽九死其犹未悔

第605章 虽九死其犹未悔

    第605章虽九死其犹未悔

    正如李岁宁所言,崔璟知她会来。

    他不希望她来,却知她一定会来。

    他说:“原以为太傅能劝得住。”

    “老师这次可没劝我。”李岁宁一笑,道:“且还亲自将我送出了太原城。”

    她看着面前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青年,与他道:“崔璟,我先与你共退北狄,你再助我取回京畿。”

    青年拱手,手中佩剑与腕甲发出相击之音:“是,崔璟领命。”

    其余部将和焦军师等人也纷纷随同行礼。

    士气激荡中,李岁宁与崔璟等人往营中行去,身边响起了一道与这振奋的气氛格格不入的声音:“殿下……如此关头,您或不该亲至此地。”

    那是一名老将,资历很老,年纪也很大了,在如今的玄策军中,除了崔璟,便数此人最具威望。

    他此次也亲赴了前线战场,此时兜鍪摘下被提在手中,发髻有些凌乱,垂落的花白发丝上黏着凝结的血迹。

    他自知面对这位仅有数面之缘的皇太女,这句话不该由他来说,但他还是说了,或许是因为对方身上那熟悉的气质,又或许是此时众人那一声声“殿下”,无端让他生出恍惚错觉。

    显然,他想劝李岁宁回去,往京师去。

    “钟将军,此刻京师不需要我。”女子的声音在此刻这充斥着血腥气的战后军营中,显得格外明净:“驱逐卞贼之事,已有王叔在做。有王叔一心为我为李氏平息内乱,我再放心不过了。”

    钟老将军怔了一下,荣王的拥趸并不承认皇太女身份,她这些话自然不可能是出于对荣王的天真信任,那便只能是已经有过了权衡和安排——

    在李岁宁看来,王叔喜好做戏,那不如就让他先将这套戏做全了再说。

    纵容荣王去打卞军,本也是对荣王势力的一种牵制与消耗。

    他推波助澜带来的祸事,理应由他费心来平。

    而在那之后,究竟是谁为谁做嫁衣,尚未可知。

    她为思虑北境,固然有牺牲与让步,但这让步绝非代表抛下一切,就此听之任之。

    若她的小王叔认为她仅是冲动意气者,那便更好不过。

    李岁宁未曾细说自己做下的安排,钟老将军心下却已然安定了些,无论如何,只要她来此不是盲目冲动之下的决定就好。

    可是,无论什么安排,她以身犯险总是事实……

    钟老将军说话向来都很直接:“殿下既来此处,再想顺利回京师,前提是我等能赢下北狄这一战……”

    可是此时谁也没有把握敢说下这句话。

    却听李岁宁反过来道:“如若加上我,此一战仍胜负未知,那便更加不能只让诸位将士在此独力支撑了,如此我更是非来不可。”

    钟老将军闻言,看向前方半步的玄披女子,一时竟再无法言语。

    “我觉得此战我们一定能赢。”李岁宁说着,看向左侧的崔璟:“崔大都督觉得呢?”

    崔璟:“殿下亲至,定可克杀北狄贼子。”

    龚斗等人精神百倍地附和着。

    一向脚踏实地的钟老将军听在耳中,略有些发愁——这位皇太女殿下的威名他固然不曾质疑,可对方并无对战北狄的经验,何来“克杀”二字?上将军他向来实事求是,怎也说起这无根无据的漂亮话来了?

    这种话拿来振奋士气无可厚非,可上将军的神态俨然无比笃信,显然是连自己都深信不疑了。

    众声附和呼喝之下,崔璟无声看向前方的李岁宁,心中的笃信更胜过神态。

    此次他们有两位上将军。

    甚至是两支玄策军。

    玄策军可以是精锐凝聚之师的统称,只要是她带出来的将士,便皆可是玄策军。

    有她在,便能取胜。

    而他要做的,是竭尽一切让她尽可能平安地取胜。

    此次李岁宁带来的十万人,九万余皆为步兵、弓弩手及辎重军。最先她带去太原的一万骑兵,早在正月里便已同崔璟那四万太原骑兵抵达北境,之后又抽调两千随她回太原,此时复才折返。

    经过清点可知,包括陇右军和朔方军在内,加上李岁宁带来的人马,如今用以驻守北境的全部兵力,共计三十二万,除去损亡,现有可用骑兵接近八万之数,其中精骑约四千。

    这个凑集而来的骑兵数目放眼大盛,是极其强悍的存在,但他们需要抵挡的北狄骑兵,却仍是数倍之众。

    数日后,唐醒和康芷自范阳率军三万赶到,又带来数千骑兵。

    当初唐醒等人率兵往范阳方向而去,又一路收服范阳军残部,在范阳一带拥兵数目自然不止这三万人。但全部兵力是一回事,可以聚集调离的数目是另一回事,河北道刚被收复,需要兵力分散各处镇压,此事在由白鸿负责——

    再加上平卢军节度使重新易主,同时需要有充足兵力提防国境东北方向的各游牧异族入侵,这三万人马已是可以抽调的最大数目。

    见到康芷后,李岁宁便询问起康丛接任平卢节度使之事是否顺利。

    “节使……殿下放心,一切顺利!”康芷道:“多亏殿下仁慈!”

    在听闻京畿被破的消息后,她本打算做掉那个由女帝任命的平卢节度使的,计划都已经备下了,正待实施时,突然听太原传信,说她家节使成了皇太女!

    而皇太女殿下很快下达了任命康丛为新任平卢节度使的敕封。

    原平卢节度使则被调去了江都听候任用。

    因此躲过一劫的原平卢节度使一再朝着太原方向磕头,收拾包袱乖乖往江都接受思想改造去了。

    如此一来,平卢军又再次改回了康姓。

    但康芷很清楚自家兄长的本领和威望仍需要磨练沉淀,少不了石满这个昔日平卢军将领在旁相助,于是她一咬牙,答应了兄长和石雯的亲事——就当兄长是为大局而和亲了!

    但她一点也不想留下吃喜酒,听闻有调兵令下达,赶忙主动跟了过来。

    问罢平卢军中的局面,李岁宁才问康芷:“为何不和白将军一起留在河北道?”

    “属下想着,殿下虽然没说让属下来,却也没说不准属下来……”

    康芷说着,见自家主公似乎没有怪罪的意思,腰杆儿逐渐直起来:“且殿下万金之躯都能来此地,阿妮贱命一条没道理不能来。”

    女孩子深邃的眼眶里带着不加掩饰的野心:“阿妮想和殿下一起,杀最凶悍的敌人,立最勇猛的战功!”

    “好。”李岁宁对她道:“去找荠菜,让她带你去见龚斗将军,从明日起,便和他们一同操练。”

    “是!”康芷用力抱拳:“属下领命!”

    康芷退出去后,唐醒被李岁宁单独留了下来。

    “休困,我有一事需要托付下去,你是最好的人选。”李岁宁在前面先直言道:“但此去万分凶险艰难,需心无旁骛,为常人所不能为,百死而一生。你若不愿,我绝不会勉强或怪罪。”

    唐醒闻言即擡手执礼:“请殿下托付,醒愿往!”

    李岁宁看着他:“我还没说是何事——”

    “为常人所不能为,必是奇伟不凡之事。”唐醒含笑,目色坚定:“随殿下成事,早已是醒毕生所往,凡殿下所托,无有不从之理!”

    此一场谈话后,唐醒于两日后便秘密动身。

    李岁宁亲自相送。

    目送那支队伍车马离开,看着带起的烟尘渐渐沉落,李岁宁道:“我知休困一生追逐奇伟,只要我开口,即便再凶险,他也必会答应前往。我以他毕生所向为饵,这何尝不是一种算计。”

    崔璟立于她身侧,闻言道:“不曾隐瞒的算计不为算计,殿下居此位,务必知人善用。”

    “且殿下知其所向,其知殿下所需。殿下托付信任,其则交付生死——”崔璟也看着那行人马离开的方向,道:“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唐醒如此,那些护送唐醒而去的将士们同样值得尊重。

    凡以身躯性命护佑疆土者,无论明与暗,皆是大盛的英雄。

    风扬起尘沙,战事一触再发。

    此番先后参与了攻袭大盛北境的北狄势力,足有大小十余部落,北狄近年来各部族势力间分裂严重,但在瓜分大盛的利益面前,他们的目标却高度一致。

    大的北狄部落动兵数万,小部落亦聚集数千人马,后者起初多是各自为战,四处发动突袭,但因久攻不破玄策军的防御,便逐渐向大部落势力靠拢,暂时选择听从忠于现任北狄可汗的主帅阿史德元利之命行军。

    此次,众北狄部落在阿史德元利的率领下,再度聚集兵马十万,陈兵于阴山要塞关口之前。

    此处关隘被玄策军重新修筑过,石墙被加高加固,后方的补给要道也被再次打通。

    随着北狄大军逼近,为首的一名北狄将领居于阵前,眯眼看了看石楼上方的守关者,突然大笑起来,以汉话大声取笑道:“果然是个娘们!”

    “大盛的女子皇帝才刚亡了国,竟然又立了一个女子储君!这女子储君还敢上战场来,看来大盛果真无人可用了!”

    他拿北狄语向左右的部将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那些笑声愈发放肆,有人提刀指向城楼上的李岁宁,大声问道:“你也是大盛的公主,那你可认得崇月!可听说过她是怎么被我们汗国勇士碎尸万段的吗!”

    “我只知道你们昔日的主帅是怎么未战而身先死的——”

    李岁宁并不管他们能否听清这句回答,她于石楼上方挽起挽月弓,微眯起一只眼睛:“我朝储君也好,公主也罢,能杀你们一次,便能杀你们第二次!”

    “咻——!”

    羽箭飞来,最先开口的那名部将怒而擡刀去挡,却挡了个空,盖因那支羽箭竟自他头顶上方足有两三尺半人高的位置掠空而去——

    就他娘的这个准头也敢出阵前第一箭,也不怕坏了军心!

    那名北狄部将正要放声耻笑时,那支利箭转瞬间已然飞至他身后战车之上,正中其中最高的汗国军旗。

    旗杆从中裂开,虽未彻底断裂,却已足以让迎风招展的纵挂战旗垂落,如同没了生机的枯枝残叶。

    “今日此地可为我等全军埋骨处,而不可有一名异族活人过此关!”李岁宁高声下令:“擂鼓!杀敌!”

    关隘内外,战鼓声大起,喊杀声撼天。

    先以箭弩火阵与石攻,逼得北狄前阵军马后退百步之后,关门趁机大开,着玄甲的崔璟率铁骑在前,常岁安紧随其后,铁蹄滚滚,向敌阵冲杀而去。

    风沙中,战火血雾冲天。

    双方军中,不停有人坠马倒下。

    这次对战中,盛军骑兵尝试了新的锥形阵,二十人即可成一阵,更适宜在开阔性不足的山地峡谷作战。

    此阵以最勇猛精锐的两名玄策军精骑先锋在前为阵首,两翼先后各置九名骑兵,以马塑为武器,破开敌军的队伍,冲散其队形。此阵之后紧随战车,战车周围环绕步军,以弥补战车间的缝隙,人与战车协作为阵,趁敌军被前方锥形阵法冲乱落马之际,奋力冲杀而上。

    何武虎与康芷等人,皆被置于战车阵内,他们没有与北狄对战的经验,不可能打得了先锋,需要先和这一方陌生的战场进行磨合。

    磨合的过程是惨烈的,他们见识到了敌军的凶残,不停地目睹己方将士死去,眼看着鲜血一次又一次喂饱了脚下干燥的沙土地,汲满了鲜血的沙地成了血海。

    除去一次次突袭外,这样的大规模攻关之战,在一月余的时间里,北狄军便发动了三次。

    守关的将士们以鲜血践行对身后疆土的忠诚,未容许有一名非我族类者入关山。

    在这白昼极长的肃杀之地,无人敢有片刻懈怠伤感。

    北狄军随着一次次无功退去,逐渐显现出了浮躁之气,有部落将领开始质问阿史德元利,他曾说过,盛军至多再抵挡一月便无力再守,北狄铁骑即可踏过阴山……可到头来屡攻不利,他们反倒折损近万兵马!

    但即便如此,他们并未有退去的念头,这浮躁反而让他们愈发急切暴戾,如同因伤而变得更加狂躁的野兽。

    此值六月盛夏,战况如烈日般灼炽。

    皇太女率军赶赴北境的消息,伴着夏日蝉鸣声传遍大盛内外,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各处闻讯,反应各异。

    洛阳城中,自得知此事后便日渐沉默寡言的骆观临,在一个无眠夜中,独自于庭院中的枣树下站了一整夜。

    天明之际,他做出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