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2日,这个世界并没有像玛雅人预言的那样陷入末日灾难,太阳也没有一落不起,它如同一颗橘色宝石,勤勤恳恳升起,挂在天边,朝霞映红半边天。
对于那句“你又不是我男朋友”,靳浮白像是忘了,如常带着向芋去吃早餐,帮她把精致的虾饺在酱汁里滚一圈,再递到她唇边。
酒店早餐不少商业精英,偶尔也有闲暇情侣促膝谈心。
他们明明是这三百平米餐厅中,看起来最恩爱的一对。
向芋也像是忘了昨晚尴尬的沉默,把虾饺咬进嘴里,鼓着腮嚼着,口齿不清地问:“广东的虾饺会不会比酒店的更好吃?”
靳浮白替她擦掉唇角的一点酱汁:“这家酒店的粤菜厨子是广州挖来的,不会差多少。”
“哦。”
虾饺味道真的很好,水晶皮滑嫩,虾仁馅Q弹。
可是向芋却在这个温馨的早晨,感到心里的某个地方塌下去一小块。
像夏天长沙暴雨时新闻里说的塌方。稀里哗啦,坍陷下去。
她和靳浮白当然不是正常的情侣,他在听到她没把他当成男朋友时,也只是沉默。
正常的情侣应该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能?
会不会反问她,“我不是你男朋友谁是你男朋友”?
也是从那天开始,向芋不太接靳浮白的电话,有时候他白天打来,她只说忙。
晚上也不常同他一起吃饭,留在酒店过夜的日子就更是很少,只有那么一两晚。
说不上是在生气什么,但向芋想起靳浮白,总觉得胸腔憋了一阵烦闷。
靳浮白却像感觉不到她刻意的冷淡,电话里声音如常温柔,对面办公楼里的花也如常在换,最近是洋牡丹和郁金香。
他越是不计较她的各种行为,她越是赌气。
充满遐想的2012年就在她赌气的情绪里缓缓过去,又是崭新的一年。
2013年,没有世界末日和玛雅预言,有的只有无数未知。
元旦,公司放假三天。
向芋没什么理由拒绝靳浮白的邀约,可无论是跟着他开车去隔壁省看雪景,或者去郊区的山顶餐馆吃饭,她都一副淡淡的模样,很难开心得起来。
假期的最后一天早晨,他们从郊外驱车赶回市里,天气很好,她回家换掉羽绒服,穿了一件浅霾蓝的长款大衣。
临出门时陈姨问她:“今天不回家住吗?”
向芋都没料到自己有这么大的火气,居然会对着陈姨说气话:“家里连人都没有我回来干什么?”
说完她自己顿了几秒,走过去抱住陈姨,“对不起陈姨,我不该对你说这样的话。”
陈姨拍拍她的背:“芋芋心情不好吗?要不要和陈姨说说?”
向芋摇头。
这些事她自己都还没想清楚,不是同人诉苦就能解决的。
何况,靳浮白的车子还停在楼下。
向芋套上过膝长靴,拎了包下楼,靳浮白丢掉烟蒂帮她打开车门。
放在车座上的手机里有两条未读信息,是唐予池发来的。
想想也奇怪,这阵子唐予池消停得有些过头了,连朋友圈都没发过动态。
向芋系好安全带,点开信息,眉心缓缓皱起来。
唐予池发来的是一段小视频和一句话:
【视频】
【向芋,你应该看看这个。】
她盯着屏幕看了几遍,没点开那段视频。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周围的时空在倒流,仿佛退回2012年底那天夜场里,烟雾缭绕灯红酒绿,唐予池说“我听说他以前”
视频停顿的画面是一个男人的背影,穿着风衣,身高优越。
不用点开就知道,那是靳浮白。
靳浮白在开车的空档目光扫了一眼向芋,这些天她淡漠的态度他不是没感觉到,细想也知道是为什么。
那天怪他,一时走神,没在她说他不是男朋友时稍微反驳一下,惹得这姑娘气了好多天。
向芋有些小脾气他是知道的,他也愿意退着个步,哄着她。
都是因为心里挂着他才生气么,有什么不能哄的,靳浮白甚至还哄得挺津津有味。
但这些的前提是,她的情绪只因为他。
车子开过两个路口,向芋还盯着手机,屏幕已经自动灭掉,她依然在发呆。
后来她重新按亮屏幕,删了对话框,然后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
靳浮白也就是在那几秒的时间里,看清了对话框的头像。
白瓷花瓶照片上面P着“丑”字。
不陌生,他见过。
是在他出国期间和向芋去夜店的那个男的。
所以现在,她是在因为其他男人眉头紧锁?
原本是约好陪同靳浮白一起去参加一个酒局,车子开到一半,向芋突然改了主意。
她缓缓偏过头,用一种很坚定的语气说:“靳浮白,饭局我就不去了,前面路口,你能不能把我放下。”
靳浮白什么都没问,只偏过头深深看了向芋一眼。
车子平稳地停在路边,他没下车帮她来开车门,车子里只有车门锁被解除的轻响。
向芋神色很淡地同他说再见,然后提着包向右侧的走去。
靳浮白冷眼看着她拦了一辆出租车,猛轰一脚油门,车子飞驰走开。
听见身后的类似摩托车轰动的声音,向芋上出租车的步子一顿,却也没停下。
连续半个月都被给脸色看,靳浮白再绅士的性子也会腻了,他身边又不缺女人,没必要受这种气。
向芋闭了闭眼睛,也许就这样了吧。
那天之后,靳浮白也没再联系她,就这样不联系地过了十多天,向芋每天打个车,回家洗漱过倒床就睡。
和赵烟墨分手时她都没感觉到过这样难以抑制的情绪。
1月中旬的一个周末,逢腊八节,向芋在晚上喝了半碗陈姨煮的腊八粥,不到9点就窝进被子里。
窗外有风声鼓动夜色,她放着一部纪录片不知不觉睡着。
夜里11点,向芋被电话惊醒。
是唐母。
说不上看清来电显示的那一瞬间是否有过失望,向芋坐在黑暗里,清了清嗓子,把睡意缓掉才接起电话:“干妈,您找我?”
“芋芋吃过晚饭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向芋觉得唐母的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她敏感地一皱眉:“干妈,是不是唐予池又惹什么事了?”
唐予池上学时是个“不良少年”,成绩差到单科能考出个位数的分数,逃课打架也是常事儿。
那时候唐母总给向芋打电话,向芋就会在网吧台球厅或者篮球场把人领回家。
这些年唐予池在国外,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夜里接到过这样的电话了。
唐母很急切,却仍然温柔:“予池已经很多天不肯回家了,不知道他最近出了什么问题,打电话也只说不想回家想静静,芋芋,你知不知道他在哪?”
向芋想了想,最近是没听过唐予池有什么消息。
除了那天,他发给她关于靳浮白的视频。
“干妈,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去找找,总有朋友知道。”
唐母在电话里叮嘱,说如果找到唐予池不用带他回家。
“你们都是同龄人,有什么事情朋友之间开导开导,比我们这些有代沟的老人说更有用。”
挂电话前,唐母又说,“芋芋,干妈前几天给逛街看中一条裙子,好适合你,给你买了,有空来试试。”
这大概是向芋这些天听到的最温馨的话了,她笑着应到:“谢谢干妈。”
挂断电话,向芋开始联系和唐予池的共同好友。
联系一圈才弄清楚,唐予池和安穗出了点问题,可能是被绿了,这些天都泡在夜场里。
向芋给唐予池打了好多电话,都被挂断。
她皱眉拎起一件羽绒服,拿了向父以前的旧车钥匙跑出去。
那家夜场她没去过,一看就和普通夜店不一样,地点不在市中心繁华的街区,反而在近郊,总有种“不是好地方”的感觉。
向芋进去时是夜里12点整,满天飞撒的纸片,一众人在舞池里头画八字、手比V,摇着头狂欢。
她下车急,厚厚的短款面包服抱在怀里没穿,只穿了一件大V领紧身针织衫,低腰阔腿牛仔裤。
冷不丁一看,还真像是来蹦迪的。
她在卡座里找到喝得人事不省的唐予池,他的衬衫皱巴巴的,敞开着腿,还在迷糊地要酒喝。
她把衣服往他身上一丢,火冒三丈:“唐予池!你给我滚起来!”
李侈把一杯加了冰的芝华士放在靳浮白面前:“等着吧,马上12点了,今晚场子里有脱!衣!舞!巨tm劲爆!”
靳浮白看上去兴意阑珊,叼着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说话,其他人也不太敢开口,只有穿了一身玫瑰粉红西装的李侈凑过去:“怎么着?不会是元旦回来再也没联系过吧?”
靳浮白沉着脸色,没吭声。
提起向芋,他心里一阵烦,想起她那天对着微信对话框发愣。
那种纠结的神色,一定与感情有关。
她对其他男人有那样深的感情?
也是他妈巧了,靳浮白目光一扫,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皱着眉看过去,居然看见向芋抱着一件蓬松的厚外套,自他不远处匆匆跑过,神色焦急。
寒冬腊月的,她穿了件短款针织衫,低腰的裤子,露出紧实纤细的腰。
有一阵子没见,靳浮白的目光紧盯在她身上,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
痛经的毛病那么严重,应该把外套穿上。
但向芋把她那件外套丢在一个男人身上,然后扶起他。
那个男人的胳膊搭在她肩上借力,脚步虚浮,凑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他们路过靳浮白这边,向芋没看见他。
她只在嘈杂里擡高着声音对那男人说:“你知不知道我打过多少电话给你?!急死我了!”
所有人都没留意,靳浮白是什么时候拉下了脸,又是什么时候站到向芋面前。
他沉声说:“向芋,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