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芋醒来时是在酒店的套房里,毕竟也住过几次,陈设都还算眼熟。
也许是因为新年,床头花瓶换成了红色,床头还放了一匣红色包装纸的糖果巧克力,蛮有年味。
他们是凌晨3点多,才从郊区“梦社”驱车赶回来。
狂欢到凌晨,其实留在“梦社”也有地方可住。
但靳浮白说那边的房间不够保暖,容易着凉,还说床板硬,可能会休息不好。
那时候向芋正裹着毯子在天台的沙发上,彻夜狂欢后脑子木木的,困得有些睁不开眼,随口嘟囔一句:“你还挺娇弱。”
靳浮白拎着车钥匙在指尖转了一圈,在吵闹中凑近她。
他声音里掺着熬夜的哑,衣服上沾染的沉香混合了巧克力渍的味道,柔和且甜。
他说:“傻了?我是怕你着凉,怕你休息不好。”
她当时只是偏偏头,在夜风里静默地看向他,没有回答。
原来困倦时,也仍然会为一个人心动。
到市区是凌晨4点多,向芋倒也没坚持回家。
她在靳浮白的套房挑了一间楼梯附近的卧室,沉入睡梦。
等再醒来,房间里拉着厚重的遮光窗帘,一片昏暗。
向芋在黑暗里按亮手机,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时间,有电话进来,是唐予池。
“向芋!你怎么回事儿?我给你打了八百多个视频一千多个电话,你都没接。我以为你昨天吃外卖吃得食物中毒了!”
向芋窝在被子里,还闭着眼睛:“呸,我吃什么外卖,昨天那个软件瘫痪了,都不接单的。”
“那你吃的什么?别告诉我除夕夜你吃的泡面。”
“要我吐出来,给你看看?”
“别恶心人!”
唐予池在电话里捏着嗓子干呕一声,“哎我跟你说,我奶奶昨儿摔了一跤,我今天不过去找你了。”
向芋猛地睁开眼睛:“严不严重?”
“不严重不严重,就是腰闪了一下,在家卧床修养呢。”
唐予池压低声音,“抱歉啊,今天不能陪你吃饭了。”
“早饭本来也不用你陪。”
“早个屁,现在是下午一点,吃什么早饭?”
挂断电话,向芋才看清时间。
原来已经下午1点13分。
早晨时她倒是醒过一次,这间房外面就是楼梯,她隐约听见靳浮白下楼梯的脚步,略显匆匆。
那时候是早晨6点钟,他也就睡了一个小时,不知道急着干什么去。
起床洗漱后,向芋走出套房。
欧式走廊铺了一袭喜庆的红地毯,凌晨回来时太困,她没太注意周围环境,现在一看,李侈这人虽然审美不怎么样,还挺传统的。
她还是第一次住会在春节给每个房间都贴上对联的酒店。
靳浮白这间可能是特地说过,什么都没贴,对面门上的对联很有意思——
上联,“乐乐乐乐乐乐乐”。
下联,“朝朝朝朝朝朝朝”。
向芋用手机搜了一下,才知道这对联该怎么读。
她搜完,回头看了一眼套房里的陈设,靳浮白昨天穿的那件大衣挂在门边,巧克力渍已经清理干净。
昨晚像是一场梦,不留痕迹。
向芋关好房门,站在走廊里抻了个懒腰,不确定后面该怎么做。
靳浮白赶回酒店,是下午两点多。
凌晨开车回来,洗过澡后刚站在窗口抽完一支烟,都没来得及阖眼,接到电话说他预定的东西已经加急从国外运回来了。
但天气不好,飞机迫降在邻省机场。
那东西他急用,只能驱车又去了趟邻省,拿到东西赶回来,就是这个时间。
套房里安安静静,楼上向芋住的那间卧室的门敞开着,床铺整齐,一看就是工作人员打扫过。
向芋估计已经走了。
靳浮白皱了眉心,靠在门边,烦躁地摸向大衣口袋。
没摸到烟,可能忘在了车里。
其实昨天见向芋,他也一直在犹豫。
这姑娘对他还有点好感是一定的。
但她太理智,如果不是她想要的关系,她真就说不要就不要。
一晚上也没见她对他多热情。
同他说话时,还没有对她那个发小说话笑容多。
隐约想起李侈说的,“靳哥,也就这两年了,你这时候扯上感情是不是”
他当时怎么和李侈说的来着?是不是说自己有分寸?
但他真的有分寸吗?
说不上来。
真的有分寸
就不该招惹向芋这样的姑娘。
最开始倒也没失算成这样,躲也躲了,靳浮白甚至去了趟国外。
邪门的是,异国他乡的路上,建筑风格和帝都迥然不同,他站在一块钻戒的巨大广告牌前,居然想起他和她说过的话。
“有什么羡慕的,左不过是个戒指,我给你买就是了。”
这段对话大概发生一个很平常的晚上。
向芋加班后从公司跑出来,公司对面的商厦上挂了钻戒的广告。
可就是这么一桩小事,他也记得清清楚楚。
靳浮白在国外逛来逛去,家里待几天,浮华场里走一圈,全部索然无味。
最后还是跑去订了一款戒指,知名设计师的款式,简单大方。
回国路上,靳浮白想,人总不能说话不算数,戒指该送还是送。
具体发展成什么关系,再说。
人家向芋根本不给他“再说”的机会。
昨晚不是还眼睛亮晶晶地祝他每天开心
睡醒就走了?
靳浮白感觉一股气淤积在胸口,憋屈得要死。
酒店工作人员推着整理车路过,看见靳浮白,礼貌地打了个招呼:“靳先生,下午好。”
他不太好。
那个工作人员倒是没走开,犹豫半秒,又说:“靳先生,向小姐在餐厅。”
靳浮白眉梢忽扬,疑心自己听错了:“谁?”
“向芋小姐。”
他走进餐厅时,向芋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窗边的一张餐桌旁。
天气不太好,外面都是霾色,她穿着昨天那套衣服,高腰紧身牛仔裤和宽松的毛衣。
毛衣款式比较有特点,衣摆是一圈毛绒绒的小熊。
短款,稍稍一动,衣摆抻起来,里面偏偏是高腰牛仔裤。
穿得像个高中生,保守。
其实她真的很小,过完年才22虚岁。
她这个虚岁也确实虚得过分,除夕那么小的生日,仔细算算,现在也就才20周岁?
靳浮白看见她安静吃东西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莫名想笑的开心。
他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到向芋对面:“等我呢?”
向芋也不藏着掖着:“不是刻意等,就想着,在这儿吃饭也许能碰上你。”
“也不给我打个电话,万一碰不上呢?”
“碰不见,就算了。”
服务生端了一份煲汤上来,向芋目光短暂转开,对服务生道谢后,又缓缓把目光重新落在靳浮白脸上。
她笑了笑:“早知道你时间赶得这么巧,也帮你点一份汤好了。”
向芋打开汤盅,一个银色的东西“噗咚”飞落进去。
她擡眸问靳浮白:“是什么。”
被问的人吊儿郎当靠在椅子里,藏一丝不容易发现的紧张在眉宇间:“不是要谈恋爱么,谈,送个戒指给你,够惊喜吗?”
向芋起身就走,靳浮白顿了几秒,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腕,把人往怀里揽:“小姑奶奶,又生什么气?”
她幽怨地看他:“谈恋爱在你眼里,就是这种儿戏?”
靳浮白百口莫辩,只能忍气吞声地拉着人往餐桌走,说这戒指不是随手买的,挑了好久,纯手工的。
又说他今早开车去隔壁省,才把这玩意儿像接祖宗似的接回来,连觉都没睡。
向芋不动声色,睨他一眼:“接祖宗似的接回来,用它煮汤喝。”
然后靳浮白还真就耐着心,用汤匙把戒指捞出来,拿了湿巾擦干净,又重新点了两份汤。
戒指就放在桌面上,在向芋面前。
表面看是素圈戒指,里面是一圈镶嵌的钻石,在水晶吊灯的光里闪闪发光。
向芋舀了新上来的汤,安静地喝着。
她一时摸不清靳浮白有几分真心,但低下头,总能看见汤里映她自己发亮的眼睛。
很想答应,哪怕他这个告白并不正经。
汤喝掉半份,向芋擡眸,还没等说什么,先看到了靳浮白的神情。
靳浮白这辈子可能没有过这种紧张的时刻,眉心皱着,不经意舔一下嘴角。
估计是通宵没睡,有那么一点黑眼圈。
向芋拿起戒指,戴在右手无名指上:“挺好看。”
靳浮白笑了:“你喜欢就行。”
看他笑容舒展的样子,也许他真的喜欢她。
向芋看一眼自己手上的钻戒,就这样吧,都有情,那就再试试看。
吃过饭后,向芋说要回卧室去拿钱包。
想起她那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卧室,靳浮白随口问:“钱包放哪儿了?”
“枕头底下。”
两人站在电梯里,向芋稍稍靠前,靳浮白挨过去吻她的后颈:“藏那么隐秘?故意吓唬我呢?”
“那你被吓到了吗?”
他吮噬着,搅得她声音有些发颤。
“还以为你走了。”靳浮白说。
回到卧室,她跪在床边,伸手去摸枕头底下的钱包。
屋子里忽然暗下来,是靳浮白拉了窗帘。
他比她更先一步把她的钱包拿在手里,用长钱包拍在她臀上:“陪我睡一会儿。”
靳浮白从身后拥她在怀里,向芋和他一同滚倒在床上。
他声音很低,揉着她手上松松的戒指,温热呼吸顺着她颈窝散开:“手这么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