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哎呀哎呀,不行了不行了,快抽筋了。"
Cat手掐着腹部从Sit-up机上下来,龇牙咧嘴地喊痛。方雯在旁边见状连忙过去帮她揉着:"都说不能一次做这么多个了。"
"小雯你别管她。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家伙。我看她啊肚腩没减掉迟早把腰给折了。"
我一边说着风凉话一边把跑步机的速度调到低速,其实我也快跑不动了。
Cat有气没力地瞪着我:"你别得意,等你到我这年纪你就知道了。"
"我不怕,本小姐天生丽质,吃多少也不胖,不像有些人,喝水都长肉。"这句话一针见血,直插Cat的死穴。
Cat果然很配合地仰天长啸,做捶胸顿足状,动作之夸张连方雯也忍不住笑起来。
Cat之所以这么拼命狂做仰卧起坐,是因为她肚子上的游泳圈又出来了。
她最近和波波进展顺利,正是打得火热的时候,这个游泳圈简直要了她的命。
于是这厮三天两头就往美容院和健身中心跑,妄图在最快的时间内毁尸灭迹。一开始她问王宁拿了几张力美健健身中心的金卡,游说我一起来,我这阵子忙工作的事儿几乎脚不点地,无空答理她,她便天天拉着方雯来。
方雯聪明善良,又温顺听话,自从当了Cat的当助理,后对业务上手很快,十分得力。Cat这个性情中人,对她喜爱得不得了,去哪儿都带着她,逢人便说是她的妹妹。有时候晚上玩晚了她还硬要方雯到她家睡,第二天再一起上班。
一来二往的,方雯成了Cat家的常住客,经常帮Cat妈打理打理家务,陪冬冬玩积木,辅导他的功课什么的,仿佛就是冬冬的小姨。
本来Cat当初想要方雯当助理的时候,我觉得有些不妥,担心Cat的随性和强势会让方雯感到不适。现在看来,方雯挺喜欢现在的生活状态,最近每回见她都笑嘻嘻的,比我在陆街咖啡重遇她的时候开心了不少。看来我似乎真的有点杞人忧天了。
低速过渡了一公里,我下了跑步机,只觉全身火烫,汗透衣背,脚踩在地毯上感觉还是有点轻飘飘的。
我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汗,一抬头便看到维维已经在单功能区完成了她身体各部位的雕塑训练,正姿态窈窕地向我走来,一路上吸引了众多含义丰富的目光。
维维是健身的行家,只要没通告,她都会来练线条,像她们做模特的,身材的保持当然尤为重要。
修长的双腿,纤细的腰肢,骨感的双肩,精致的五官。
维维美得无可挑剔。
02
维维搭着我走到休闲吧区,Cat和方雯已经在一张桌子边喝着饮料,我和维维走过去每人要了一瓶宝矿力。
刚一落座,便听到旁边传来几声轻佻的口哨声。见我们看过去,那几个肌肉男都摆出自认为十分有魅力的笑容,在我看来极其猥琐。
"我说美人啊,你收敛点儿,看你招的这些狂蜂浪蝶!"
维维故意亲昵地搂着我,抢先说出了我的台词,因为通常遇到这种情况我都是这样损她的。
我笑着扁扁嘴:"你以为抢先说就能摆脱嫌疑了?事实胜于雄辩,这些蜂啊蝶啊可都是冲着你这花蜜来的。"
Cat苦着一张脸,拍拍肚子上的赘肉唉声叹气:"不管是冲谁,反正肯定不是冲我来的。"
我实在看不惯她的苦瓜脸,安慰她道:"行了行了,没那么严重,你的波波不会因为这个嫌弃你的。你看你这张这么具有欺骗性的小瓜子脸,怎么看都是一个标准的靓女。不不,是标准的靓妈一个。"
最后一句把维维和方雯都逗乐了。Cat深受打击,作势欲打我:"死鱼,少损我一句会死啊!人都是阿妈生的!你们将来也会结婚生子啊,到时候保不准还没我保持得好呢,哼。"
"啊,说到结婚生子,我们公司最近闹了个笑话,真人真事哦,讲出来笑死你们。"Cat突然兴致大发,手舞足蹈的。
方雯闻言已经忍不住掩嘴轻笑,看来已经知道Cat要讲什么。
Cat喝了口水,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来:"话说啊,我们公司核保部那边有个四十多岁还没生子的老女人A,为人非常变态,对那些生过孩子的女下属特别仇视,什么事都挑毛病,连请个病假她都会把人家骂个狗血淋头。后来来了个结了婚几年都没怀上的女B。女A就特别喜欢,但凡女B请假都批。结果最近女B去跟人事部哭诉,说女A不批她的病假。原来女B好不容易怀上了,因为有先兆流产的危险,医生建议她前三个月不要上班,在家休息。她于是去向女A请假,女A问:'你为什么要请假?'女B说:'因为我怀孕了,医生说不稳定。'想不到女A双目圆瞪,气愤地说:'你为什么会怀孕?!'"
"你们说好不好笑?真是的,她居然问人家为什么会怀孕。我要是女B我就告诉她,说,因为我是个正常的女人,我跟我老公的性生活非常和谐。哈哈……"说罢Cat自己笑得前俯后仰。
"看你真是三句不离本行,别教坏了我的小师妹。"我笑着接话。
Cat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切,这有什么。新时代女性,要大胆谈性。而且你的小师妹也正蜜运当中啊,说不定早就那个了。是不是啊方雯?"
方雯的脸马上红了,连忙摆手。
"哦?看来我的消息Out啦。"我看着方雯,笑着说。
Cat得意地冲我眨眼:"谁让你大忙人不问世事啊。我最近有个移民加拿大的同学回来玩,一米八几的超级型男一个,人家和她可是互见钟情,双双坠入爱河。"
"方雯,到底上过没有啊?"维维听了Cat的笑话,脸色早缓和过来,这会儿也插进来逗方雯。
方雯的脸更红了。
"好啦好啦,她是问你上过白云山没有。我们去洗澡了,别跟她们胡扯。"
我笑着替方雯解围,拉着她往淋浴区走去。
"师姐,他对我挺好的。"路上方雯突然开口对我说。
我点点头:"那好啊,你开心就好。不过刚开始阶段还是要多了解了解对方,看是不是最适合自己的,凡事都不能太急。"
"嗯,他是家中独子,父母都在香港做生意,不过他性格挺随和的,没什么少爷作风。他今年刚办了加拿大移民,坐了几个月移民监,见很闷就回来内地散心。过阵子又要回去了,他说一有时间就回来看我。"
"那岂不是要经常忍受相思之苦,呵呵。"我拍拍她脑袋,看她害羞地笑着,不知为何心里掠过一丝阴霾。
从力美健出来后,天色已近黄昏,维维约了人谈广告先走了。
Cat和方雯约了各自男友去吃海鲜然后泡夜场,问我要不要一起。我说今晚是公司例行活动日不去不行,再说我也不愿意当这么大瓦数电灯泡。
Cat奸笑着说嫉妒了吧,叫上王宁不就行了。被我踢了一脚后她才乖乖地开车把我送到朝歌KTV,然后载着方雯扬长而去。
03
朝歌KTV,位于环市东路488号东兴大厦二、三楼,共6000多平方米,60间K房,每间房外都有独立洗手间,二楼设有自助餐区。其K房装修和音响设备号称目前广州首屈一指。在我看来它更偏向于夜总会的风格,歌曲更新得也不够快。
但丽莎对这里情有独钟,她认为这里的音响特别能展示她美妙的声线,所以今天的猎头部例牌活动节目,毫无悬念的又是来这里唱歌。我是无所谓,部门里比较年轻的一拨女孩子已隐隐有微词,却碍于丽莎的淫威不敢做声。
我曾经酷爱唱K。自从来广州求学,去过的KTV加起来一双手都数不完。
从老牌的平安夜总会,加州红,滚石,活力量贩,紫星阁,露丝玛丽,到前几年开的TopKTV,钱柜,紫醉K迷,ChinaV,再到音乐龙,朝歌,歌哥,加上许多大大小小酒吧里附带的KTV包房如GOLF、唐人街、F4、新冶区、唐会,等等。
过度地参与导致彻底地麻木,如今唱K对我来说味如嚼蜡。
如果你也曾组过乐队担任过主音,出席过商业演出和酒吧驻唱,感受过那么多现场的热烈。我想你也不会对这种冰冷屏幕加单调伴奏的自娱自乐方式感兴趣的。
太多的情歌我反复唱过,那个悉心聆听的人也早已离开了我。
部门出来唱歌,我永远是最沉默那一个。起初她们以为我唱得不好所以羞于献丑,更是起劲地鼓动我唱,甚至点了歌把麦克风硬塞我手里。我推辞不过随便地唱着,反而有人说我深藏不露,某些自认为唱得不错的人就有点暗暗不乐意了,一来二往的也就不再逼我献唱。人真是复杂的动物。
这次订的是带小吧台的VIP房,我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部门的女将已大部分到齐,还多了好几个培训部那边的同事,当然都是男的居多。最近那边的单身男士都很喜欢往我们猎头部跑,萝卜青菜,各投所好,办公室里一时桃花乱飞。
此刻正是饭点,桌上摆满了从外面自助餐区拿进来的食物饮料,所有人都几乎在埋头狠吃。见我进来,大家纷纷招呼说为什么这么迟,嘉雯和艾米空出她们中间的位置冲我招手。
我一屁股坐下,毫不客气地享用着她们给我准备的食物,下午的健身消耗了我太多能量,我早就饿坏了。
小舞台上,穿着黑色长裙的丽莎披着披肩站在小电视机前,正捏着嗓子风情万种地唱着梁静茹的《勇气》。这个老女人一把年纪,偏偏喜欢唱小女孩的歌,像王心凌《弯弯月光下》和梁静茹的《勇气》,是她每回必唱的曲目。
沙发这头的Twins两人一边拿着筷子夹菜吃,还得一边摇头晃脑地跟着打拍子做表情,可真难为了她们的胃。
丽莎一曲唱罢,大家都大力鼓掌,那几个培训部的男士更是很给面子地起哄,丽莎羞涩地谦虚了两句,款款下台来。
这时候,妮可正好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夹着真皮手包的中个子男人,是她新交的男朋友"靓坤"。
自从江川集团的项目消融了彼此的隔阂后,妮可对我的态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热情有加,下班经常邀我一起去HappyHour。我多半以有事为由推却,最近实在推不过便去了一回,期间便见过靓坤。
说心里话,我一向不喜与同事过往甚密,何况妮可这个人在我心目中毁誉参半,尤其她还是丽莎的眼中钉。她和丽莎一个张扬泼辣,一个奸诈阴险,我实在害怕一个不小心又成了夹心饼,既然做不来左右逢源,我宁可选择釜底抽薪。
江湖险恶,可怜我也不得不学会明哲保身。
妮可和靓坤拍拖时间不长,在场的人除了妮可的组员,可能也就我见过他。妮可把他逐个介绍给大伙,靓坤很老到地跟大伙握着手,还掏出名片来发,连我也不例外,我乐得当第一次见他。
艾米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头儿,你说Nico这个男友像不像个缩水版的吴镇宇?"
我笑笑没出声,心想可不是吗,按妮可的说法,他要不是这副尊容加上有点沙哑的嗓音,他的朋友也不会送他"靓坤"这个外号。据说靓坤现在经营着一家做专业美容线产品的日化厂,生意做得挺大的。广州女孩都比较现实,挑男友既讲心也要讲金,妮可自然毫不例外。
有好事者拿着名片啧啧称赞,怪不得妮可拒绝那么多追求者,原来有个这么气派的老板男朋友,准备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靓坤搂着妮可肩膀,笑哈哈地回答:"我是随时恭候着,只要妮可点头,哈哈。"
妮可倒也不忸怩,大咧咧地说:"明年再说明年再说,放心,到时候不会少了你那份贺礼的。"
大伙便哄堂大笑起来,气氛变得热烈。丽莎坐在Twins中间,皮笑肉不笑地喝着茶,令人明显感觉到她的不快。
我听同事们暗地里讨论过,说丽莎的老公是个建筑公司的项目经理,长期在外忙工程。二人聚少离多,感情不是很好,结婚多年也没有小孩。所以丽莎才喜欢下班前开会,没事耗到八九点不走扮勤奋,其实是无处可去。
像她这种缺少爱情滋润的老女人能不变态吗?!
妮可如是说。
04
眼前的众生之相让我感到十分无趣,我决定去外面看看还有什么能吃的。
虽然KBuffet在广州并不算新名词,朝歌的自助餐还算是这么多K场里品种最丰富的,我试过有两次还在这里发现有三文鱼等日式食品,味道颇为正宗,材料也极为新鲜,让对此一向挑剔的我也大感意外。
不过今天似乎没有这等幸运,我在自助餐区转了一圈,食物已经被拿得七七八八,最后我只好装了点蔬菜沙拉和一碗银耳糖水打道回府。
端着托盘刚走出餐区,我听到旁边有人叫我,转身一看,竟是Mastons的司徒锦伦。他正惊喜地看着我:"真是你!你也来这里唱歌吗?"
签下Mastons的猎头协议后,我除了留了两个难度大的职位给自己,其他大部分让嘉雯来具体跟进,平时跟司徒锦伦电话沟通居多,虽然也熟络下来,但见面却不多。
他今天虽然没有打他那招牌的卡通图案领带,却依然穿着整齐,质地良好的名牌西服,衬衣裤子都熨烫得十分挺括,看来多年外企浸淫出来的穿衣习惯真是深入骨髓。
我告诉他,今晚我们部门出来HappyHour,嘉雯她们都在,问他要不要过来坐坐,我们老板可是一直都想跟你见上一面。
司徒锦伦居然想都没想就爽快地答应了,他招呼旁边的侍应生帮我端着托盘,示意我带他到我们的K房去。
我心下暗喜,其实邀请他我是有私心的,我一直都想找机会让他跟丽莎见个面。事缘我去Mastons谈合同那次本来丽莎是要和我一起去的,却因为临时有事无法分身。她没想到我一次就把合同签了回来,似乎对没有理由再接触客户感到十分遗憾,还专门打了个电话给司徒锦伦,说自己是我的上司,很感谢Mastons对MMI的信任和支持云云。
丽莎一向很在意对客户资源的把控。所有猎头部的大客户,她都会定期制造机会跟他们打打电话,吃吃饭什么的,确保对方都买她这个MMIGZ的猎头部一把手的账。她从来不插手具体业务,也不关心我们的操作过程,或者什么行业前途。她的眼里永远只有那些数字,脑子里装的也永远都是客户的HR姓甚名谁,以作为日常炫耀的资本。当然如果能熟到她能挂在嘴上称兄道弟就更求之不得了。
认识她越久,我就越迷惑,难道做经理的,关注点就真的和我们这些小喽啰不一样到如此地步吗?看来,我也只有为他人卖命的分了。难怪维维常说我不是政治动物,早晚会被这些职场精英们啃剩了骨头。
上次江川集团一单的无法介入已经让丽莎耿耿于怀,我可不想因为Mastons让她再次对我深怀戒备,这次跟司徒锦伦的偶遇,真是天赐良机。
我赶紧领着他走到我们的K房,把他一路带到丽莎跟前。
丽莎也是老江湖,见势已经迅速站了起来,一边向司徒露出职业化的微笑,一边询问地看着我。
"这就是丽莎,你们之前通过电话的。这是Mastons的Warren,我在外面刚好碰到他。"
我分别对两人做了介绍,Warren是司徒锦伦的英文名。
丽莎脸上马上堆起了笑容,跟司徒握了握手,相互交换了名片,并招呼司徒落座,旁边的贝蒂马上给司徒倒了杯红酒。嘉雯和艾米平时跟司徒接触最多,这时候也凑过来跟司徒打招呼。
司徒全程一副好莱坞明星的做派,面带三分笑,举止优雅。他看着我的麾下大将们,半开玩笑地说:"艾米我见过,嘉雯是电话通过几次但没见过人,想不到都这么年轻漂亮。"然后又用手点点我对丽莎说:"看来你们MMI都是粉红兵团,而且藏龙卧虎,你这些下属个个都很能干啊。"
丽莎"哪里哪里"地应着,刻意的笑容十分虚假。
司徒锦伦跟丽莎聊了一会儿,又转过头来跟我说话。我想跟他说说这两天项目的一些进展,他摆摆手说:"Nobusinessafterwork(下班不谈公事)。"我只好笑笑作罢。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道:"对了,我本来是陪几个外地朋友来唱歌的,他们对这里兴趣不大。又听说广州的酒吧文化做得不错,正想换个地方坐坐,你有没有好介绍啊?你知道的,我一直在国外,来内地的时间很短,什么情况都不了解。"
我想了想说:"环市东路上沿线就有好几家酒吧啊,有大篷车、大象堡、木子吧、墨西哥和BOSS吧,听说是外籍人士聚集较多的几家,虽然我没去过,口碑好像不错。另外,再往西过去一点的华侨新村里也有几家挺有特色的,中国味浓一点,你们也可以到那里找一家。"
他突然凑近我道:"不如你带我们去吧,我们都不熟路。"
我尴尬地看着他:"华侨新村离这里很近的,非常容易找。再说,"我指了指周围,"你看我这公司不还有活动嘛,我的老板都在,不好走开的。"
他闻言眼珠一转,突然转过身去,大声对丽莎说:"Lisa,wouldyoudomeafavor(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没想到司徒锦伦居然来这一招,我顿时目瞪口呆。
他一脸理所当然,对丽莎说:"我今晚有几个朋友从外地过来,想去看看广州有名的酒吧文化,我想让Yoyo给我们当个向导。你看能不能借你的爱将一用啊?"
丽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我,见我一脸尴尬,又看看司徒锦伦,不得不说:"好啊,年轻人都比较熟悉这些。Yoyo你就带Warren的朋友去玩玩,顺便尽尽地主之谊嘛,呵呵。"
我的大脑瞬间短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丽莎这个贱人,居然顺水推舟,这么容易就把我给卖了!
骑虎难下,我只好叫上艾米做伴前去。艾米喜欢热闹,性格开朗,又比较能来事儿,有她在我心里似乎踏实点儿。
司徒说的外地朋友原来是两个房地产投资商,年纪偏大的那个是大连来的,还有一个中年香港人带着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孩。一行六人分别开了两辆车驶向华侨新村。
我和艾米坐在司徒的黑色别克里,那两个男人和女孩开着另一辆本田雅阁,我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但说不出怪在哪里。
05
广州的酒吧文化很难定义。有人说或许这就是广州的特性,因为这里本来就是一个包容万象崇尚模糊的城市。广州的酒吧街大致分为三区,分别是环市东路一带、沿江路酒吧街和芳村白鹅潭酒吧街。
白鹅潭一带是这两年政府规划新建的,位于珠江边上,带有上海滩风味的欧陆风情酒吧街。我没有去过,据去玩过的朋友回来说,那里的建筑和景致十分迷人,但里面的各色酒吧品味都差强人意,可能是刚开发不久所以不成气候,需要市场培育过程。
沿江路酒吧街规模氛围比白鹅潭成熟得多,那里的酒吧大多为迪吧,装修新锐时尚,适合潮流人士光临。BABYFACE便是目前沿江路人气最旺的蒲点之一。
至于环市东路一带由于是广州最早的高级国际商务区,各式酒吧、夜总会应运而生。虽然这些年天河CBD的崛起,分薄了环市东不少商业气息。但遍布环市东路、淘金路及华侨新村的各式酒吧却已经形成规模和影响力,成为了广州酒吧的发源地。其中华侨新村里的酒吧更是广大专业蒲友心中的情意结。这里曾经是广州早期的高档别墅住宅区,所以里面的酒吧都是由一幢幢独立的花园式别墅改装而成,面积大不在话下,而且每个酒吧都会划分出特色不同的区域,作为Show吧和音乐吧,适合不同品味爱好的人士,除了可以感受酒吧内闪耀的彩色灯光和强劲音乐,欣赏酒吧乐队及各类舞台秀外,也可以与朋友到酒吧的外花园静坐小酌,享受静谧时刻。
司徒锦伦他们停好车,沿着PEACEROAD、CHINABOX、路点吧、星吧、枕木吧、闪动领域等一路看过去,最后选了CHINABOX。
我偷偷吁了一口气。
他们选得真好。要知道CHINABOX左右两家酒吧,PEACEROAD和路点,里面的老板和酒保跟我都认识。PEACEROAD是因为当年和莫然他们组乐队就在那里驻过场,路点则是因为老板是罗杰的死党,我常跟着罗杰去,混了个脸熟。我可不愿意和司徒锦伦这一帮人出现在熟悉的圈子里。
我们走进CHINABOX,一楼是Show吧,舞台上正在开秀,一个印度女郎正在大跳草裙舞,性感撩人。侍者把我们带到了二楼卡座,一楼已经满座了,那个大连老板对此似乎颇为遗憾。
二楼有乐队歌手在表演,比一楼感觉缓和,刚坐下那个香港人便征询了一下司徒和大连人的意见,要了两瓶芝华士,一个果盘和几份小吃。跟着香港人的那个女孩子一看就是跑惯夜场的主,倒酒抽烟的姿势都很纯熟,她和香港人一直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大连老板逐渐放松下来,随着乐队的鼓点摇晃着,还逗艾米玩大话色。年轻人经常出来玩,艾米很放得开,输了喝酒都是一口闷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虽然酒里兑了些许绿茶,但艾米这样喝也挺吓人的。我趁别人不注意跟她耳语:"别逞能哦。"艾米眨眨眼跟我说:"头儿你放心,我喝不醉的。"
真看不出来这小女孩这么能喝。不过也不出奇,女孩子要么不能喝,要么千杯不醉,干倒一片。我见过好几个这样的女孩子,据说这种人体内的转氨酶含量特别高,酒精对她们根本不起作用,顶多膀胱难受点儿。
我的酒量一般吧,除了白酒不能碰,别的单喝一种酒还能撑几轮,如果混酒就比较惨了。但凡喝了啤酒又喝洋酒、红酒什么的,我都会一醉不可收拾。运气好的情形是吐个胆朝天然后睡死过去,这是比较乖的时候。但通常情况下我都会发酒疯,跟吃了兴奋剂一样亢奋,到处扯人说话聊天,大嚷大叫,极尽折腾之能事。罗杰的手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我咬得鲜血淋漓的。维维和Cat则见识过我大醉后不肯坐车,非要从车上跳下来,站在三更半夜的广州街头大背英文诗,声情并茂。
我的这些行径把这帮朋友都吓坏了,从此去夜场都坚决不让我混酒喝。我对自己醉后的行为大都概念模糊,见他们言之凿凿心有余悸的模样,也只好信了几分,从此多加检点。因而这一年来,酒之微醺的状态我一直保持得很好。
But,今晚的事态却有点意外,有点绑鸭子上架的味道。
司徒锦伦来了酒吧之后跟换了个人似的,眼神变得很暧昧,语言动作都轻佻起来。他挨我坐得很近,说话时喜欢凑到我耳边,还时不时把手放在我背上。我再笨也不可能看不出他的企图,想不到一个堂堂跨国企业的老总,也是个资深职业经理人了,行事居然这么不知轻重。
我有些恼怒,可是转念又突然想起戴安娜形容司徒锦伦的话。她说司徒锦伦风趣幽默,行事虽然比较洋化,不拘小节,人还是值得信任的。
如此说来,是要我不要把他当成中国人看,像他这样长期在国外生活的人,思维方式早已被西化,在他看来这些你来我往可能只是正常的成年人游戏,并没有什么不妥。
这样想来便觉得理智上舒服了些,尽管感情上依然十分排斥,看在他是我的客户分上,我只好选择耍太极。我尽量保持着彼此之间的距离,对他的小动作能避则避,对他许多挑逗性的话装聋作哑。他对这些毫不在意,依然絮絮叨叨地跟我讲他在国外的生活见闻,他的经历和成就,甚至大谈他澳洲家里养的十几匹马。
我微笑着,做出聆听的姿势。
我突然发现原来我潜意识里总是愿意把他固化成很老成持重的职业经理人模样,并没有真正记住他的长相。其实客观来讲他长得不错,轮廓深邃,五官立体,浑身散发着专业成功人士的成熟风度。但是我严重怀疑他其实是个混血儿,因为仔细观察下来,他的瞳孔是浅褐色的,皮肤白而粗糙,头发也有点呈棕灰色微卷,这些特征都多么的外国。
一个外国人!这个发现让我内心对他的殷勤更添了几分抵触。
06
一晚上下来,司徒锦伦喝得有点高了,看我的目光越发深情,灼热而长久。我莫名地感到一种被剥光了衣服的屈辱感。
艾米却是很快就跟那大连老板混熟了,说话开始随便起来。我听到他们在玩猜枚的时候说输了怎么办,大连人说你输了要陪我吃消夜,艾米则说你输了给猎头单我做。
艾米这女孩子不简单,聪明,醒目,很有企图心,用我们惯用的话来说就是很Aggreesive。Aggreesive不是一个贬义词,你可以理解为企图心,也可以理解为进取心。外企都喜欢Aggreesive的员工,这样的员工知道自己的定位在哪里,目标在哪里,并会为之努力。当初面试助理的时候,我看中的就是艾米这一点。当然还有一点就是从面试谈话中我了解到她很孝顺她的父母,我认为一个孝顺的人不会是坏人。
目前国内猎头行业发展迅猛,猎头公司多如雨后春笋,市场需求迫切,同行竞争激烈,导致专业顾问严重匮乏。各大猎头公司都在拼命招兵买马,培养新鲜血液,毕竟很难一下子有那么多各行业的资深人士会义无反顾地投身猎头咨询行列,只能多培养新人,让她们尽快成长起来。
猎头入行需要像艾米这样有冲劲的人,起初可能会稍嫌轻浮,我有信心引导她,让她随着行业经验的积累,慢慢将一些锋芒沉淀成自身的能量。
其实艾米比我初入行的时候强多了,我想,如果当年我也能像她那么敢冲敢拼,那么不在乎某些东西的话,也许我的成就会比现在大得多。
艾米赢了好多盘,弄到最后那个大连人真的拿出名片让她下周去找他公司的人事经理谈项目。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根本就在这里已经设有分公司,这一次自然也不是头一次来广州。怪不得他们开的车是本地的车牌,我说一开始怎么觉得奇怪呢。
司徒锦伦啊司徒锦伦,你编了个好瞎的谎话。
喝到夜里一点多,大连人提出要去炳胜消夜,香港人和女孩没有异议,艾米好像也无所谓。我是不想去,司徒锦伦则是有点轻飘飘的,醉意朦胧地说他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
艾米如此醒目,看出我的为难,便开口为我解围说:"头儿你会开车,要不你先送Warren回去吧,我跟他们去消夜。"
所有人都没有意见,我见这也是没办法之中的办法,只好顺势答应。
取车的时候,艾米走到我旁边低声说:"头儿你小心点,这个Warren不知真醉假醉。"
我好笑地看着她,点点头说:"我知道。你也是,小心点,回到家之后给我短信。"她也点点头,然后摆摆手上了大连人的车。
司徒锦伦已经自己打开车门钻了进去,自动自觉地坐在副驾驶位上,还摸索着系好了安全带。我拿过钥匙发动了汽车,问他住在哪里。他说是维新国际。我知道那是天河北一家酒店式管理的全球连锁高级商务公寓,许多外企高层人士都住在那里。
深夜开车很爽,我一路踩着油门,很快就到了维新国际西塔的大堂门口。司徒下车之后步履蹒跚,我只好伸手扶着他,他顺势靠过来,几乎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我肩上。
强忍内心一丝反感,我扶着他走进大堂,服务台里有一个年轻小伙子在值班,我招他过来,把车钥匙交给他道:"这是住在1710的住客,他喝多了,你能不能找人送他回房,顺便把外面的车停好?"
小伙子礼貌地说没问题,让我们在沙发上稍等,他马上去安排。
我扶司徒锦伦在旁边坐下,他摊开四肢,头靠在沙发背上,醉眼迷离地看着我,眼里情意无限。嘴里开始胡乱地蹦着英文:"Doyouknowyoucouldcharmthebirdsfromtrees?youaretheoneIpreferto.Ineedyousomuch,staywithme,please.(我需要你。你是我一直喜欢的类型,请留下来)"说着说着还靠过来搂我的肩膀。
我推搪着说你喝多了,待会儿会有人送你回房间,你好好休息。
他不依地捉住我的手,像一个赖着要糖吃的小孩。
"留下来,好不好,就喝杯咖啡。"
我努力挣脱着,几番拉扯之下,心中有点无名火起。
这时候,大堂电梯发出"叮"的一声,我盼救星一般转过头去,以为是那个小伙子找人来了。可是没想到,出现在我眼前的,竟然是打死我我也不愿在此时此刻见到的人。
萧东楼穿着深色休闲服,手里拿着个钥匙包,正姿态随意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四目相投之下,他微微一怔,又迅速换了个微笑,并伸出两个指头朝我晃了晃,然后施施然走了出去。
我顿时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上海一别后各有所忙,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跟他打过照面,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情景下碰到。
待我反应过来,连忙低头看司徒锦伦那只还搭在我肩上的手,心中更是惨叫了一声,只想一头撞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