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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城墙之上 > 第五章

    1

    光头能在团伙中当老大,还是有一定智商的。他敏锐的觉察到,在浩浩荡荡的下岗工人居住区里,这个小胖子绝对是块肥肉必须叼住。他本想着靠收保护费获取一个稳定收入,没想到人家还会盘道找人出头,到头来自己还吃了亏。找这两个小崽子报仇是小,这么一折腾这个长期饭票肯定是吃不上了,看着大肥肉从嘴边划走光头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

    光头是惯偷起家,条件反射的想到要找机会去问行家洗一洗。起初,光头想跟踪问行找到他家的位置,但发现跟了几次都无功而返。因为红星国棉厂这种老家属院来来往往都是熟人,但凡有生面孔进来很容易引起邻居注意,另外家属院越往里走道路越窄而且非常曲折,跟紧了很容易被发现,光头跟了几次也只是确定了问行家大概在哪片家属楼,始终无法确定是哪一栋哪一户。

    光头报复盛七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盛七落下的手表,他眼珠一转顿生一计,既然偷偷摸摸不行,我就来个光明正大的。光头假意示好获取问行的信任后,大大方方的跟随问行回了趟家。随后的好几天,光头和同伙一直围着问行家观察踩点,摸清了家里人出没的规律,周边的环境,还研究好了逃跑路线,才决定周四下午动手。

    光头从在鞋城开店的二伯哪儿借了一辆破面包车,晃晃悠悠的开到问行家楼下不远处的一个垃圾堆附近停下。因为垃圾堆在死胡同里面,堆积如山的垃圾臭味熏天,很少有人前往或在此驻足。光头带上假发,先下车观察了一会儿,才让老六和蚂蚁下车,三个人分散开前后脚来到问行家门口。光头让老六坐在问行家楼门洞对面的花坛上抽烟放哨,自己跟蚂蚁上到四楼。

    问行家是九十年代那种老式防盗门,防盗效果很差。其实单洁英早就觉得这个门不安全了,想换个更先进结实的豪华防盗门,但肖更时做贼心虚谨慎过度,他觉得厂里沸沸扬扬正在说自己贪了厂里的钱,自己却突然换了个豪华防盗门,太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了,所以一直坚持不让换,这阴差阳错间为光头提供了大大的方便。

    光头只是捅开了纱网就轻松的打开了第一道门,又用自制的一根铁片在二道门里拨弄了一会儿,吧嗒一声,里面的门也开了。两个人嗖嗖的钻进去,反手把门锁上。

    进了屋,光头快速的扫视了一圈,发现家里家具陈设都很普通陈旧,不像个有钱人家的样子。光头跟蚂蚁翻箱倒柜的折腾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什么大钱,蚂蚁有点泄气,看着搜罗出来的几十块钱,一个游戏机,气得冲到厨房拿起一瓶酱油往沙发、桌子、大衣柜里胡乱倒着发泄心中的不满。

    光头自不甘心,他站在客厅四处看着,他冥冥中觉得,一个小孩子身上能拿出这么多钱,家里绝对不会这么寒酸。

    光头再次走进肖更时的卧室,一个一个柜子挨个检查。不愧是经验丰富的惯偷,他发现肖更时家的两个床头柜不一般厚,右边的明显薄了许多。他拿螺丝刀敲了敲床头墙,发出咚咚的闷鼓声,假墙。光头拉开床头柜,发现底部有一个黑丝带,他拽着黑丝带一使劲,假墙噗嗤一声开了,露出里面黑魆魆的保险柜。

    一旁的蚂蚁都看傻了,抑制住内心的狂喜咬着牙低声说:“哥,发财了!”光头也兴奋的舔了舔嘴唇:“妈的,老子就觉得不对,这小子家底绝对厚。”光头平静了一下心情,开始试着打开保险柜。

    光头虽然溜门撬锁是行家,可开保险柜那是另一个专业,他折腾了半天累的满头大汗也始终没能打开。就在这个时候,光头突然听到楼下老六叫喊:“妈!妈!妈!”光头一惊,跟蚂蚁慌忙跑到门口,手里紧紧攥着螺丝刀躲到门后从猫眼往外看。

    溜门撬锁的都有自己的暗语,放哨的人会根据不同情况发出不同警报,比如有个中老年妇女上楼了就喊妈,中老年男子就喊爸,年轻男子就喊哥,如果是本家主人回来了就喊斗花子。

    一个邻居大妈拎着菜步履沉重的上楼,到了四楼停下来喘了口气,继续朝楼上走去。

    光头松了口气,想了想对蚂蚁说:“不行,保险柜一时半会打不开,不能在这儿弄,抬回去慢慢弄。”光头走到窗户边,冲着老六喊:“收废品!收废品的!”老六听到喊声,立刻起身去开面包车。

    肖更时的保险柜并不特别大,但加上里面的东西算上配重也有一百多斤。光头和蚂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保险柜抬出来,走到卧室门口两个人一错身,光头手一滑没搬住,保险柜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把光头腕上的指南针手表带挂断了,手表骨碌碌滚到了客厅。巨大的哐当声吓得光头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精神高度紧张的他哪还顾得了捡手表,站起身跑到厨房找了个破纸箱子罩住保险柜,打开门两个人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保险柜抬下楼,门都没来得及关。

    到楼下,老六的破面包车已经在楼门口等着了,光头跟蚂蚁七手八脚的把保险柜抬上车,三个人一溜烟逃出红星国棉厂家属院。

    按照光头的安排,蚂蚁回去找了一个平板推车,拿上工具到老城墙熊耳河段与光头和蚂蚁汇合。三个人把保险柜拉到了老城墙深处才开始作业。

    起初,光头还想试着猜密码,试了好久,天都黑了也打不开,焦躁的几个人终于失去了耐心,开始了暴力开锁。蚂蚁抡起大锤,老六搬起石头,光头拿起撬棍轮番上阵,一直折腾到半夜,保险柜的机械锁被砸掉了,但密码锁始终还是打不开。

    累的筋疲力尽的光头抬头看看天色,一边喘气一边说:“不行,夜深了,不能再弄了,动静太大,一会儿有人发现咱们就麻烦了。”蚂蚁也擦了把汗,心有不甘的看着保险柜:“那咋办,不要了?”光头瞪了蚂蚁一眼:“那不行,费这么大劲抬出来,必须打开。”

    光头走到一个斜坡四处看了看,回头对两个伙计说:“先藏起来,回头再想办法。”光头指挥着蚂蚁、老六把保险柜抬到一处缓坡的土洞里,用树枝和杂草把保险柜盖好,撤退的时候还用树枝把拖拽保险柜的痕迹毁掉,撒上树叶和杂草,搞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一切收拾妥当,光头带着蚂蚁和老六朝城墙下走。边走蚂蚁边问:“哥,他们家保险柜密码会藏哪儿,要不我去偷出来?”光头拿手里的树枝敲了一下蚂蚁的脑壳:“你他妈猪脑子,谁家保险柜密码还写出来放抽屉里,等着你去偷!”蚂蚁揉着脑袋:“那去哪儿搞密码啊?”光头没答话,边走边思考着。

    忽然,光头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一丝奸诈的笑容:“对,还得去找那个小胖子。”“干啥?”老六不解的问。光头轻蔑的笑了笑:“他应该知道密码,管他要,那个怂货,两巴掌就撂了。”

    2

    早上上学,双笙在路口等了半天没看见问行,怕迟到,只好自己先走了。一直到上完第二节课马上要做午间操了,问行才走进教室,正好跟辛老师撞个满怀。

    辛老师刚想数落问行,无意间看到问行脸上红红的掌印,皱着眉头问:“问行,你这脸上怎么回事?”问行赶紧用手遮挡了一下脸庞:“没事。”辛老师拨开问行的手,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这谁打的?”问行低头没说话。辛老师思忖了一下,有点愧疚的叹了口气:“你爸这脾气……我也没说什么,怎么发这么大火。”

    在辛老师跟问行说话的工夫,双笙已经蹭到了问行身边,也伸着头看问行的脸。辛老师一回头看到了双笙,用手一指他们俩:“你们两个过来一下。”

    辛老师带着问行和双笙回到自己办公室,放下手里的教案看了看两个人:“我问你们两个,最近放学回家,你们有没有遇到打劫的?”双笙跟问行相互看了看,异口异声的回答:“有/没有。”辛老师诧异的看了看双笙,又看了看问行:“到底有还是没有?”问行抢先回答道:“没有。”辛老师又看看双笙:“双笙,你为什么说有?”

    双笙瞥了一眼问行,问行盯着双笙,眼神中各种暗示,双笙犹豫了一下说:“我……有一次单独回家,路上遇到了几个混混,我看他们冲我过来了,就害怕了,转身跑回了学校,等过了好久才回家。”辛老师将信将疑的问:“那几个人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天太黑了,我没看清楚。”辛老师没有在追问,而是解释起问这个问题的原因:“是这样,最近咱学校有好几个同学告诉老师,往城南路老城墙那片走,老有劫学生的,学校保卫处准备追查一下,想问问谁被劫过,搜寻一点线索,你们有什么信息可以给我说说吗?”

    双笙没说话,先看了一眼问行,问行摇了摇头:“我肯定没有。”双笙接收到了问行的信息,于是也说:“我……就那一次,我也没有什么,如果以后遇到,我会跟学校说的。”辛老师看问不出什么信息,就站起来说:“行吧,以后走城南路小心,发现问题及时跟学校反映。”双笙跟问行点点头,转身出了辛老师办公室。

    做完课间操,双笙跟问行被体育老师叫去搬器材,两个人走到器材室一边往外搬垫子一边小声的聊起来。

    双笙看周围没人,小声问问行:“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问行一边搬东西一边郁闷的说:“我爹打我,就是不让我说出去那事。”“你爹又不知道前因后果,干嘛打你?”问行扔下手里的垫子,叹了口气:“要是我爹知道是我带光头来我家认门的,非吊起来打死我不行。”

    双笙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想了想说:“可你不没说吗,打你肯定不是因为这个。”问行没说话,弯腰又拽起一个垫子往外拉。双笙擦了擦汗,咂了一下嘴说:“我真后悔,其实我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嗯,什么?”问行转过头,好奇的看着双笙。

    双笙走到器材室门口,坐到一个鞍马上对问行说:“光头那天去找咱俩还钱,连盛七名字都不知道,后来还是听你七哥七哥的叫着,他才跟着叫七哥,如果他们真的结拜了,怎么可能连名字都不知道。”问行也走过来,靠在鞍马上:“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双笙指着问行的手腕说:“光头不是带着你那块表吗,我就不敢确定到底怎么回事了,我本来想着找七哥问问再跟你说,可还没等我找到七哥就……”

    问行苦笑了一声,惆怅的望着操场上来来往往的学生说:“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说完,他忽然又想起什么,急促的对双笙说:“对了,我爹特别关心有没有人知道我家保险柜丢了,我说你没进我家,不知道保险柜的事,你千万保密,别说出去。”双笙点点头:“我知道,我带我妈去你家那会儿我就已经看出来了。”说完,双笙歪着头自言自语道:“这好奇怪,保险柜都丢了,为什么不让警察抓光头他们呢?”

    问行心里慌了一下,说话有点结巴:“我爹说怕……怕是厂里子弟,报警抓住就要坐牢……怕害了厂里的同事……你记不记得,光头说他也是红星国棉厂的。”

    双笙没有觉察到问行的心虚,哼哧了一声还自顾自的说:“肯定不是,红星家属院混社会的谁不认识七哥,七哥打他们那次,他们明显不知道盛七是谁。”问行咽了口唾沫,居然开始替光头辩解了:“不一定吧,七哥名气这么大吗?难道都得认识他?”双笙指着自己的胸口连珠炮似的说:“你想想,连我都认识,他们混社会的能不认识吗,就算不认识,天天在这片混,总应该有个脸熟吧,他们干仗那天明显根本没见过七哥,而且你想想,光头那几个人,你脸熟吗,我从来没见过的。”问行被怼的哑口无言,只好叹了口气说:“咳,这都什么事儿啊,怎么坏人都找我们家身上了。”

    另一个班的几个同学过来搬东西,双笙跟问行停下谈话,也赶紧继续搬器材。就在双笙弯腰搬垫子的一刹那,他突然脑子转了个弯,似乎明白了什么。

    虽然双笙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学习,但再不闻,厂里的风言风语,焦同生跟林兰的谈话、吵架,他多少也知道厂里最近发生了什么。妈妈也曾经告诉自己,爸爸的死绝对不是个意外,肯定跟上访有关。现在肖更时的保险柜丢了,居然这么害怕别人知道,难道……

    器材搬完了,大家陆陆续续的离开,双笙跟问行也朝教室走去。

    双笙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漫不经心的问:“光头他们本来就是坏人,抓他们是天经地义的好事,你爹到底在想啥?”问行脸上有点不自然:“这我怎么知道,反正你就对谁也不要说保险柜的事儿,行吗?”双笙拍拍胸脯说:“这个没问题,可……你家保险柜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双笙不依不饶的追问,引得问行有些厌烦了,他停下脚步摊开双手说:“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开保险柜都是背着我的,我从来没看见里面有啥。”双笙知道问行是个脑袋简单的人,他说不知道肯定是真的不知道,于是作罢不再问了。

    见双笙不问了,问行突然想起个要紧事儿冲双笙说:“你说光头还会来劫我们吗?”双笙想了想:“不知道,但如果他们想来劫,随时会回来。”问行哭丧着脸说:“那以后怎么办啊,我爹钱包锁起来了,我肯定拿不着钱了,这要交不上保护费……这学我就不上了。”

    双笙看着沮丧的问行,突然眼睛一亮:“对了,你舅舅呢,怎么不让你舅舅来帮帮忙?”问行撇了撇嘴:“我爹不让我跟我舅舅玩,说只要看见我跟我舅舅玩就打断我的腿。”双笙急了:“现在不是你跟他玩,是你有危险,让他来保护你一下。”问行为难的咂了咂嘴,喃喃的说:“我舅舅……可不是好人。”

    双笙突然乐了,一拍巴掌说:“这就对了啊,他也是混社会的,而且比光头他们大好多,让你舅舅出面,估计光头他们也就不敢来了,这叫以毒攻毒。”问行思忖了片刻点点头说:“好吧,我回家偷偷给我舅舅打个电话。”

    3

    接了姐夫的任务还没扎来钱,单雄心里总觉得不舒服。他很早就从单洁英哪儿零零散散的得到消息,肖更时借着这次厂里破产改制捞了大钱,可到底捞了多少,钱放在哪儿不仅他不知道,居然对单洁英也只字未提,这让单雄疑心大起。

    单雄很了解姐姐,单洁英是个很简单善良的人,没什么能耐,也没什么心眼,很容易被控制和操纵,而肖更时是个孙悟空再世,肚子里的弯弯绕特别多。单雄拼命盯着姐夫的钱,一方面有为自己谋福利的需求,另一方面他也是真的替姐姐担心。万一肖更时变了心养了小,他姐姐可就打入冷宫了,姐姐吃苦受罪这么多年,到最后落的这么个结局他可忍不了。再说了,如果姐姐失了宠,那他这个国舅还有啥值得敬待的,没了姐夫的钱活命,自己这后半辈子怎么过?

    单雄不是没有怀疑过姐姐跟肖更时穿一条裤子瞒着自己,但一直也没什么证据,又不好逼的太紧,显得自己一点都不信任姐姐,只好逮着机会就套套姐姐的话,争取发现点蛛丝马迹好破案。

    家里保险柜丢了以后,单洁英觉得天都塌了,积郁成疾没两天就病了,单雄赶紧跑到东大门有名的老药铺抓了几幅中药去看姐姐。

    单洁英开门看是单雄,也没寒暄,无精打采的转身就回屋躺着了。

    单雄跟进来看了看单洁英:“姐,咋样了?”单洁英没搭理他。单雄抬起手晃了晃:“姐,抓的药,专门治气血不畅的。”单洁英嗯了一声:“家里有,你还买。”单雄转身把药放在客厅桌子上:“这是东大门那个老中医开的,治根的,先紧着这个中药吃吧。”

    单雄拿起桌子上的西药看了看:“你这多少天了,还没好点。”单洁英叹了口气:“好点了。”“脸色这么差,一点也没见好,我现在就把这个中药给你煎一下吧。”说完,单雄拿起中药走到厨房。

    单雄打开煤气灶,看着灶台上滋滋冒着的蓝火随意的问了一句:“姐,家里到底都丢什么了?”单洁英没听清,半侧着身子问:“什么?”单雄走到厨房门口又问了一遍:“姐夫让我找找看,这片哪个混子突然花钱大手大脚,变阔绰了。”单洁英听清了单雄的话,翻了个身没接话茬。

    单雄从厨房朝卧室张望了一下,又看了看姐姐:“到底丢了多少钱?”单洁英闭着眼睛,没好气的回答:“没多少。”单雄像嗅到鱼腥的猫一样快步走到姐姐床前:“没多少是多少?”单洁英沉沉的出了口气,支撑着坐起来:“你把药放哪儿,一会我自己煎,你回去吧。”单雄没应单洁英的话,坐到床边自顾自的说:“如果真就丢了仨瓜俩枣,姐夫不至于让我费这么大劲去抓吧。”

    单洁英披着衣服下了床,边咳嗽边往厨房走:“东大门的老中医,传的神乎其神,之前我也去过,就是那点东西,哪个中药铺都能开,他还死贵,就是骗你们这种迷信的人,以后少去。”单雄跟着姐姐回到厨房,伸头吹了吹砂锅冒出的烟雾:“我宁肯信其有,骗能骗多少钱,只要能把你身体调理好,我认。”

    单洁英觉得浑身没劲,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又半躺了下来。单雄走到单洁英身边坐下,小声的问:“姐,你就给我说个实话,有多少?五万?十万?”单洁英闭着眼睛不说话。

    单雄无奈的看着姐姐,想了想说:“这贼如果没心眼,到处乱花钱,我能发现,这厂里的人也都能发现,警察也很容易注意到,如果大家都发现了,不是姐夫想盖能盖住的。”单洁英睁开眼睛:“那你就抓紧啊。”单雄把手一摊:“可你总要告诉我丢了多少,给个数啊?”单洁英生气的看着单雄:“丢的少你就不管了吗?”

    单雄站起身掰着手指头说:“那不是,但小偷偷了多少钱会影响我的判断和寻找的方式,如果就丢了千把块,我就看看谁抽烟喝酒吃喝上突然大方了就行,你要说丢了好几万,我就要撒人去夜总会、KTV找找看,你要是丢了……”单雄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单洁英:“不会再多了吧?”单洁英又把头扭过去不置可否了。

    单雄看姐姐没否认,脸上一惊慌忙坐下:“那要是……我估计这人可就消失了。”单洁英表面不耐烦,其实也竖着耳朵在听单雄分析,听到人可能消失,单洁英心里不禁一哆嗦,她转过头关切的问:“如果消失了你能找回来吗?”单雄看姐姐突然这么上心,心中多少有了判断,家里这次被盗绝对不是个小数目,可他对这个家也非常熟悉,屋子里哪儿能放下那么多钱呢?

    单雄趁热打铁追问道:“真的?……咱家哪儿能放这么多钱?”单洁英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失态了,赶紧收起紧张的表情,没好气的说:“这是我跟你姐夫的家,你的家在二马路。”单雄看姐姐实在不愿多说,也就不再多问了,他便起身去厨房看着煎药。

    单雄不再多问,单洁英却被单雄刚才的话撩拨的心烦意乱起来,她坐起来看了看单雄问:“好了吗?”单雄一边用筷子翻搅着砂锅里的中药一边说:“哦……差不多了,再熬几分钟。”单洁英看着熬药的单雄,眼神慢慢柔弱下来,叹了口气说:“小偷把我结婚戒指偷了,还偷了点什么材料,你姐夫也没给我细说,就说如果被人发现了,肯定要出大事儿,才让你抓紧去找的。”

    单雄搅药的手顿了一下,进而用平静的语气说:“哦,姐夫跟我说了。”单洁英怀疑的看着单雄:“跟你也说了?”“当然,不说我怎么找人。”单洁英看单雄已经知道了,刚才的警惕心放松了下来,点了点头说:“你姐夫还是挺信任你的,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办,你上点心,让你姐夫看看你的本事,别让她总觉得咱家一个顶事的人都没有。”单雄笑了笑,把砂锅重新盖好:“我知道,我已经在找了。”单洁英显得有些焦急,跺了一下脚:“不是慢慢悠悠找,你要抓紧,这关过不过的去,真就看你了,你姐夫骂是骂,可背后对你怎么样你心里应该有数。”

    听了这话,单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真对我好,那年焦同生抓我他就应该帮我找找关系跟公安局打个招呼,愣是一声不吭,连我们之间的关系都不让说,硬是把我扔到派出所拘留了十五天自己出来的。”

    单洁英站起来,指着单雄骂道:“你……那个时候你姐夫正在升职的关键时候,厂里本来就有人不满意在找茬告状,焦同生是好说话的吗?再知道他帮你走后门捞人,还不正好撞人家枪口上吗?你不能太自私了,什么事都只想着自己,你也想想别人的苦衷,你在社会上惹的乱七八糟的事,哪次不是你姐夫背后帮你擦屁股,钱也没少给你,还不懂得感恩吗?”

    单雄还想争论,突然听到灶台上滋啦一声,回头一看,煎的药溢出来了,被火一烤滋滋冒起了大烟,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充满了整个房间。

    单雄赶紧过去把火关了,边擦灶台边说:“姐,药晾一会我再给你敝出来。”单洁英也不再数落单雄,转身回卧室,边走边说道:“这个事儿能办成,你姐夫少不了你的。”单雄一边擦灶台一边嗯了一声,脸上露出了隐隐的笑容。

    从姐姐哪儿出来,单雄心里有了点底。

    肖更时丢的钱不是个小数目,至少是十万朝上,而且丢失的东西里面还有什么重要资料,看样子比钱要命的多。如果自己能帮肖更时把人找到,东西找回来,真就给他们单家长了脸,肖更时少不了自己的好处,说不定借此机会跟他谈判,就能把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大钱也替姐姐要回来。想到这儿,单雄更加卖力的开始寻找线索。

    其实在那个年代,社会流氓混子也是分片的,在同一个地头上的人就算不熟悉也都大都互有耳闻,谁打架扎了人,谁又偷了东西,很快同区域混社会的就都能得到消息。单雄通过打听很快就得到了一条线索,说是厂里子弟盛七最近明显有钱了,还在学开车,好久不回家属院了。单雄让弟兄们多留意他,自己也四处撒摸着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单雄接到一条线报,说在二七广场看见盛七正跟一个女孩在金博大商场逛街,单雄二话不说打车赶到了金博大。

    单雄来到金博大商场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溜达着,忽然远远看见金博大商场一楼门口站着个很像盛七的人。他赶忙走进了一点仔细观察,就见盛七穿着新西装新皮鞋,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在等人。单雄躲在花坛后面悄悄的摸了过去。

    还没等靠近,单雄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走出来跑到盛七跟前:“走吧,我们去吃饭。”盛七虽然依旧很酷,但声音明显温柔了许多:“吃什么?”那个女孩想了想:“牛排,你喜欢吗?”盛七有点尴尬:“我……我还没吃过。”那个女孩咯咯的笑了:“那正好,带你去西马路喏度西餐厅,他们老板是我爷爷以前的手下,我去吃,每次都给我最好的牛排。”

    单雄远远的看到两个人亲昵的说着什么但又听不清,他揣测无非是有了钱泡妞的甜言蜜语,想着本来自己家的钱被这小子偷去泡了妞,眼前这个美貌可爱的妞本应该躺在自己怀了撒娇现在却对盛七投怀送抱,嫉妒的眼睛里直冒火。他恨不能现在就上去锤盛七一顿解解气,可姐夫专门交代只要线索,不让自己干别的,只好把怒火压了压,悄悄的退下。

    女孩从盛七手里拎过来几个手提袋,看了看盛七:“今天吃饭你付钱。”盛七答应了一声,但明显有点心虚。女孩咯咯笑了:“怎么,怕花钱啊?”盛七尴尬的笑了笑:“贵吗?”女孩指了指手提袋。盛七打开一个手提袋,看到里面有一万块钱,慌忙说:“这……我不要。”女孩面露愠色嗔怒道:“我不值这个钱?”盛七摇了摇头:“露露,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为了这个才救你的。”“那是为了什么?”盛七没说话。

    荣露露看着拘谨的盛七噗嗤一声笑了,又露出俏皮的表情:“因为你喜欢我?”盛七尴尬的转过身不敢看她:“不是……你给我买这么多衣服,已经够还我人情了。”荣露露笑着把东西收拾好:“这点钱是给你的零花,我跟我爷爷说了,等他退休了让你给他开车。”盛七哦了一声。荣露露又追问了一句:“车学的怎么样了?”听到学车,盛七显得有点兴奋:“开车我行,我也喜欢。”“那当然,领航驾校是咱这儿最好的驾校,包你能过,我最近也没什么事,我也报了,下周我们就能一起学开车了。”说完,荣露露拉着盛七蹦蹦跳跳的朝一马路走去。

    收到单雄的电话,得知有了盗贼的下落,肖更时也很兴奋,他顾不得许多马上驱车赶回了家属院,在院门口碰到了正在等他的单雄。

    单雄拉开车门钻进车里,用手往前面一指:“他家就在前面。”肖更时点点头,开着车往前走:“你怎么肯定就是他?”单雄信心十足的说:“按你说的,花钱阔绰,举动反常。”“他怎么反常了?”单雄压低了声音:“这小子就是咱红星的,也没工作,在咱这一片打架很猛,也算有一号的人物,最近突然发了大财,去金博大买的高档西装,还泡了个特漂亮的妞,我兄弟告诉我他正在学开车,看样子是要买车了,这钱哪儿来的,这他妈还没问题。”肖更时皱了皱眉头:“行动够快的。”单雄以为肖更时在夸自己,赶忙顺杆往上爬:“姐夫交代的事儿,我哪敢耽误,我可是没日没夜的干呢。”

    肖更时并没有搭理单雄,踩了一脚油门朝前走去。

    单雄乜斜着看了看肖更时,想套套他的话,跟姐姐的话印证一下,看这次到底丢了多少钱,于是小心翼翼的问:“姐夫,你说这小子真够可以的啊,连吃带花,还能买车?这得多少钱啊?”

    肖更时心烦意乱,没听出来单雄的意思,以为是单雄急着跟自己要好处费,便不耐烦的一脚踩停了汽车,伸手去摸钱包,随口问了一句:“这孩子叫什么?”“哦,盛七。”听到盛七的名字,肖更时愣住了:“盛七……盛祖友的儿子?”单雄听肖更时这么说,自己有点蒙:“这个……我还不知道,我回头问问是谁家的。”肖更时透过前挡风玻璃指了指前面:“你是要带我去老苏联楼那边吧?”单雄点点头:“对,盛七家就住那儿。”

    肖更时眉头皱了起来,掏钱的手定住半天没动。单雄渴望的盯着钱包,又看了看肖更时:“怎么了姐夫?”肖更时慢慢的把钱包塞回兜里:“行了,咱回去吧。”“怎么,不去认门了?”肖更时把车挂上倒挡:“我知道他住哪儿,我改天去找他。”单雄疑惑的看着肖更时倒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可想到自己即将到手的好处费没了,失望的暗自骂了一句。

    4

    林兰被肖更时安排进破产清算小组工作时,其他几个老财务都大惑不解,一来这个节骨眼根本不需要加人,二来现有的财务人员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跟肖更时、荣长庚等厂里、市里的头头脑脑都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他们的账目也都是煞费苦心“做”好的,现在突然加这么一个不知道背景来历的人意欲何为?可肖更时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又不能说破,只能含含糊糊的解释说有用。

    林兰刚来的时候,老财务表面上都客客气气的,但林兰还是能感受到那份警惕和排斥。但林兰假装不知道,一直勤勤恳恳工作,肖更时交代的活都认真的去做,其他财务大姐忙不过来也抢着帮忙,核心账目不让碰她就在一旁端茶倒水伺候着从无怨言,还经常把家里蒸的羊肉包子、野菜饺子之类的带给大家当午餐,让原本死气沉沉的财务室突然变得温暖活泼了许多,大家从最初的警惕很快放松了下来。

    齐大姐是老厂长荣长庚的表妹,进厂最早资格最老,比肖更时和林兰都大,所以说话无所顾忌,她知道肖更时跟林兰年轻时候那点事儿,所以加班累了休息的时候经常开两个人的玩笑,其他人一来二去也都知道是咋回事了,都心领神会的哈哈大笑起来,大家终于为肖更时为什么调林兰来破产清算小组找到了合理的理由。

    每当大姐开他们的玩笑,林兰也不顶嘴,脸颊一红只顾低下头看账本。刚开始肖更时紧着要捂齐大姐的嘴,可后来玩笑开多了,肖更时年轻时那段记忆被齐大姐抖落出来一晒,有几次他看着林兰的背影心里居然悸动了一下。看着林兰的样子,肖更时转念一想,如果真能跟林兰精神上再进一步,是不是就可以把林兰拉过来,少一个潜在对手?

    肖更时琢磨了一阵子,他觉得这是个一举两得的好棋,于是决定跟林兰试着往前走一步。肖更时到百货大楼挑了一条丝巾包好,还精心的梳了梳头,把皮鞋擦干净,就等着晚上找机会请林兰出去吃个饭套套瓷。

    齐大姐和几个老财务陆陆续续的收拾东西下班了,肖更时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其他人不会再返回了才拿出丝巾悄悄的走到大办公室门口。

    他没敢贸然进去,站在门口思考了半天,想好了怎么说最得体才准备进屋。可就在他准备推门进去的一刹那,他透过大会议室的玻璃窗看到了林兰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了白天的和气和慈善,透漏出一股阴冷和萧瑟的气氛,那眼神犹如两把利剑扎在桌子上,瑟瑟的冒着寒光,一瞬间让肖更时想到了杀妻残身,假意投奔庆忌的传世刺客要离。

    肖更时愣住了,他久久没有推开办公室的门。他一瞬间觉得晚上的林兰是另外一个人,绝对不是他可以用丝巾和小恩小惠能拿下的人。肖更时松开了大会议室的门把手,悄悄的退了回去。

    第二天中午,林兰还在埋头整理账目,旁边的齐大姐站了起来,边活动筋骨边走到林兰身边:“小林,差不多了,先吃饭吧,下午再弄。”林兰抬头看了看齐大姐:“你们先去吧,我马上完,要不吃完饭回来怕接不上,还要重新捋一遍。”“行,你忙吧,我们吃完给你带点东西回来。”林兰拍了拍旁边的饭盒:“不用,我带饭了,一会儿炉子上一热就行。”

    齐大姐没再勉强,招呼其他财务同事起身出去吃饭,林兰目送他们走出去后又埋头算账。

    过了好一会儿,林兰听不到走廊有任何动静了,假装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她走到门口左右看了看,又趴到窗户边朝外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晃晃悠悠的走到齐大姐的桌子边,快速的翻动桌面上的账本。

    林兰快速翻了几页,发现有一张票据非常薄,林兰用手搓了搓票据,拿起来对着太阳看了看,发现水印很模糊。林兰从兜里拿出一个傻瓜照相机准备拍照,可是因为使用不熟练再加上紧张,摆弄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好。就在林兰举起相机的时候,财务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吓得林兰慌忙收起相机,不小心把账本带到了地上。

    肖更时走了进来,林兰赶紧弯腰把账本捡起来。肖更时笑眯眯的走过来问:“呦,还没吃饭去啊?”林兰快速的把账本放回去,一边假装擦桌子一边调整了一下心情说:“我今天带饭了,不出去吃了。”肖更时笑呵呵的走到林兰的办公桌前,瞅了瞅林兰的饭盒:“我看看你带的什么好吃的?”林兰赶紧借机走回自己的工位打开饭盒,肖更时伸头看了看:“咳,你老这样克扣自己,身体早晚要出问题。”林兰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我本来饭量就小,吃一口就饱了。”

    肖更时没答话,四下看看没人,转身把门关上,林兰腾的一下又紧张起来,她又快速的看了一眼齐大姐桌子上的账本。

    肖更时返回林兰身边,靠近她小声的说:“林兰,我知道你现在经济紧张,给你说实话,我跟几个合伙人在外边弄了个食品机械厂,规模虽然不大,但渐渐也算做起来了,我想啊,在那边给你挂个出纳职务,再给你发一份工资吧。”林兰一听连连摆手:“千万别,您这一份工作我就已经能吃饱穿暖了,真的不用,你对我这么照顾我都心虚了。”肖更时想了想:“那好吧,我不勉强,但你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我虽然也没什么大本事,但这么多年还是积累了一些社会关系,总能帮上你的。”林兰感激的点点头,拿起自己的饭盒走到炉子边热饭。

    肖更时看着林兰去热饭,自己漫不经心的走到齐大姐桌子前,低头看了看林兰刚才捡起来的那本账目。

    晚上,林兰等齐大姐他们都走了,站起身走到齐大姐桌子边,拿起中午查出来有问题的那个账本走到隔壁工作组门口敲了敲门。

    一个胖胖的驻厂工作组人员有气无力的哼了一声:“进。”林兰笑盈盈的走进来:“胡专员,我把今天整理好的账目给你汇报一下。”胡专员看了一眼林兰,打了个哈欠:“哦,行,给我吧。”胡专员接过林兰的账本,随手放在桌子上,又躺在沙发上准备睡,看林兰还站在旁边:“还有什么事儿吗?”林兰尴尬的搓了搓手:“哦,您不看看账本吗?我可以跟您解释一下。”“我明天看。”林兰赶紧凑过来打开账本:“那我简单跟您说一下这本帐的情况,你如果查的话……”胡专员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行行行,等明天吧,明天跟孙科长说吧,我不是学财务的,我也不懂,跟我说没用。”林兰缓缓的直起身子:“孙科长……已经一个星期没来了。”胡专员似乎刚想起来这么回事,捋了捋头发说:“你们不是都整理好了么,那就不用看了,我们肯定相信你们。”

    林兰没说话,失望的看着胡专员。胡专员半躺着,目光呆滞的看着林兰。林兰欲言又止,转身准备离开。胡专员似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把身子撑的高了一点,看着林兰说:“肖厂长没跟你说吗?”林兰转过身疑惑的看着胡专员。胡专员吧唧吧唧嘴:“给你说实话,我在局里就是个司机,财务真不懂,跟我说也没用,那个孙科长才是明白人。”胡专员从枕头下拿出个信封晃了晃,诡秘的笑了笑:“你们做事地道,我们绝对不会为难你们,放心。”说完,把账本递给林兰。林兰楞一下,上前接过账本退了出来。

    下了班,林兰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还没到家门口,远远看见罗世襄跟小苏站在门口望着自己。林兰没多寒暄,开门把两个人让进屋子。

    走进林兰家,罗世襄看到摆在客厅一角的焦同生遗像时多少有点惊讶,他没想到林兰会把焦同生的照片摆在这么明显的位置。

    林兰疲惫的坐到沙发上开门见山的问:“怎么了,又想问什么?”罗世襄从小苏手里拿出文件夹翻开看了看:“老焦的验尸报告出来了,证明你的猜测有一定道理。”林兰揉了揉太阳穴,轻声的说:“人的直觉有时候比仪器还准。”罗世襄点点头:“尸检报告的一些细节证明焦同生落水前应该被人控制过,并且在落水后有被人阻止爬上岸的迹象。”

    林兰似乎并没有感到意外,她平静的听着,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问罗世襄:“找到跟上访有关的证据了吗?”罗世襄摇摇头:“焦同生的上访材料我们已经全部核对过了,跟之前递交给纪委,人大,政协的资料基本一致,没有特别有力的证据。”林兰有点失望,垂下眼帘说:“我早说了,他那堆资料没有用,要从其他地方找。”

    罗世襄拉了把椅子坐在林兰对面:“但目前我们能掌握的只有这些资料,在焦同生的资料里,他总共控告了十六个人,只要跟红星国棉厂资产处理有关的头头脑脑基本都列出来了。”林兰抬起头看着罗世襄说:“谁最害怕焦同生去上访,谁就是心里有鬼,嫌疑最大。”罗世襄深深吸了口气,皱着眉头说:“但如果从上访材料这个物证出发,就成了一个死循环,我们要知道谁害了焦同生,就要知道谁是最怕焦同生上访的人,可上访材料里没有任何人贪污腐败的有力证据,我们也不知道谁最怕焦同生上访。”

    林兰苦笑了一声:“老焦要告的这些人,都是有头有脸有资源的人,他们如果串通起来,哪是我们这些下岗工人能对抗的。”罗世襄点点头,接着说:“我们觉得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焦同生有有力的证据,但是被谋害他的人拿走了,所以我们来找你帮帮忙,你对焦同生最熟悉,希望你能回忆一下,焦同生有没有给你提过有谁的重要证据在手里。”

    林兰想了想,摇了摇头。罗世襄跟小苏互相看了一眼,有点失望。

    突然,林兰眼睛一闪:“我想起来了,老焦最后一次来找我,说他去监狱看望过盛祖友,盛祖友好像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厂领导贪污了。”罗世襄一听来了兴趣:“盛祖友有什么证据?”林兰捂着脑袋使劲想了想:“我当时心情很差,没注意他说了还是没说,但他的意思是,这次上访就是要去市里面反映这个情况,想让盛祖友当个什么证人。”

    “证人?”罗世襄把盛祖友的名字写到本子上,看了半天才说:“盛祖友……是以前咱红星锅炉房的那个吧?”林兰点点头:“是,偷东西,被焦同生抓住那个。”

    罗世襄点点头,把盛祖友的名字牢牢的记在了自己的本子上。

    5

    接到问行的电话,单雄本没啥心情管小孩子们的破事,可想到帮帮问行也是帮姐姐分忧,而且肖更时的钱不管怎么转到最后肯定都会落到这个大外甥头上,如果能让这小子记住自己的恩,就算将来找姐姐、肖更时要钱不灵光了,也可以多个渠道给自己输血。想到这儿,单雄热情的答应了来护送问行放学。

    单雄来到质培学校门口,叼着烟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等问行放学。不一会儿,单雄看到双笙跟问行走了出来。

    问行看见单雄,赶紧上前打了招呼,单雄跳下自行车,一脸关切的问:“出来了,什么情况?”问行陪着单雄边走边解释道:“就是城南路最近老有劫钱的,前一段我被一个光头劫住了,他让我每天都给他交三百保护费。”单雄一听到钱,是由衷的起了火,他狠狠的啐了一口:“操他妈的,你怎么不早说,敢劫咱们家的钱,活腻了,他们在哪儿?”问行指了指前面老城墙的方向:“他们之前让我们去老城墙上的那棵大柳树那儿交钱。”单雄一翩腿上了自行车:“走!”单雄骑着自行车气势汹汹的朝前走了,害的双笙跟问行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

    无巧不成书,急于抓问行要密码的光头、蚂蚁、老六今天还真来了,他们正趴在城墙上往下看,盯着过往的学生一个个的甄别着。

    蚂蚁眼最见,问行一拐上了城南路他就认了出来,兴奋的冲光头喊道:“哥,那个小胖子过来了!”光头一听,赶紧跑过来兴奋的看过去:“哪儿呢?”顺着蚂蚁手指的方向,光头看到问行跟双笙急匆匆的小跑着过来,跟平常放学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他觉得奇怪,扩大了视角又朝前后看了看,发现前面不远处单雄骑着车子在领路。

    光头一皱眉,气呼呼的说:“妈的,这小子行啊,又找了个出头的。”蚂蚁也发现了单雄的身影,他看了看光头问:“那干不干?咱可有仨人。”光头盯着越来越近的问行,就像到嘴的猎物要飞了一样心痛不已,可他快速的盘算了一下后,无奈的呵斥了蚂蚁一句:“干个屁,干起来了小胖子就跑了,知道咱们还在盯他,以后就再也抓不着了,咱是为了要密码,不是为了打架。”光头泄气的坐在土堆上点了根烟。

    双笙、问行和单雄眼看就要走到大柳树下了,单雄手机突然响了。单雄一捏闸站住,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标注着“芋头沟”。单雄脸上闪过一丝欣喜,他打开翻盖:“喂?”对面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雄哥,今天晚上来吃饭吗?”听到对方的声音,单雄觉得骨头一酥,声音都变得温柔了:“什么饭?”“大桌子,有硬菜。”单雄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问行。只是几秒的犹豫,电话那头娇滴滴的口气就变得有点冷淡了:“给你留一个席位,7点封门,来不来你自己看着办。”说完,电话啪的挂断了。

    单雄喂喂了两声,才发现电话已经断了。他抬起手看看表,已经快6点40了,他又往城南路前面看了看,一咬牙冲问行扬了一下下巴:“问行,到这儿就差不多了,离家不远了,应该没事了,你们自己走吧,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单雄骑上自行车转身往回走了。

    双笙跟问行茫然的看着单雄的背影,半天问行才回过神,自言自语的说:“这……不管了?”双笙也苦笑了一声:“你爹说的对。”“什么?”“跟你舅舅玩就打断你的腿,太不靠谱了。”问行脚步凌乱的往前看看,又往后看看:“现在怎么办?”双笙把书包带拽紧,朝前指了一下:“都走到这儿了,就赶紧往前走吧。”双笙跟问行二话不说小跑着往前赶路。

    城墙上的光头终于下定决心,他掐灭烟站起来:“撤吧。”光头刚准备下城墙离开,偶然回头又看了一眼城南路:“等会儿!”蚂蚁、老六一愣,转过身围过来也朝下张望,只看到双笙跟问行小跑的身影,不禁奇怪的问:“咦?那个骑自行车的呢?”“刚才还在,这就走了?”蚂蚁兴奋的摩拳擦掌:“卧槽,老天有眼啊,哥。”说完就想下城墙去,被光头一把抓住:“别他妈犯傻,小心有诈。”光头摁住蚂蚁,继续全神贯注的盯着问行和双笙观察。

    问行和双笙在城墙下小跑着,光头跟蚂蚁、老六在城墙上跟着他们两个往前跑。又跑出去快三百米,光头前后看了看,的确没有发现单雄的踪迹,才确定不是诈,立刻来了精神,他指着城南路前面的一块墓碑说:“行了,没问题了,看着,一会儿小胖子走到墓碑,蚂蚁你从这边下去,别让他往回跑,老六从那边下去,别让他往前跑,把他们逼到城墙上。”蚂蚁、老六哎了一声,顺着光头安排的方向各自跑下城墙。

    双笙一边跑,一边警惕的四处张望着,突然,他远远的看见一个明晃晃的光脑袋从城墙上跑了下来,顿时感觉腿一抽筋:“坏了,光头来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双笙拉起问行就往回跑想回学校,可远远的看见蚂蚁拎着刀从前面跑了过来,吓得扭头又朝家跑,却看见老六拎着棍子堵在了前面。

    前有狼后有虎,容不得两个人多想,双笙大喊一声:“快,上城墙!”两个人连滚带爬的跑上城墙,拼命沿着城墙朝城东路方向跑,想从城墙上跑回学校,这恰恰中了光头的奸计,因为一旦上了城墙就是另一个黑暗的世界了。

    光头知道城墙的城东路段尽头是段悬崖没有路,朝那个方向跑就是个死胡同,所以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双笙跟问行,就像猫玩老鼠一样,只等着最后收网就行。

    双笙跟问行披荆斩棘穿过城墙上浓密的草丛来到了城东路段,双笙朝下面一看傻了眼,此处的城墙有十米左右高,几乎垂直根本没有斜坡。双笙又回头看了看,光头的大脑袋一明一晃的已经隐约出现在了草丛里面,眼看就要追到跟前了。双笙又朝城墙下面看了看,下面是一排大杨树,树枝几乎与城墙齐平,貌似一伸手就能够着树叶了。

    双笙一咬牙对问行说:“问行,跳到树上滑下去!”没等问行回答,双笙后撤几步,加速往前一冲,一跃跳到面前的杨树上,顺着树枝滑到树干上跳了下去。

    问行朝下面看了看,声音都变得颤抖了:“太高了,我不敢!”双笙仰起头焦急的大喊:“快跳,你没看见他们今天带刀了吗,你想死吗!”说话间,光头已经追到离问行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了,他边跑边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你他妈站住,你再敢动老子弄死你!”问行惊的打了个寒颤,转过身一咬牙,拼命往前一跳……

    问行太胖了,他的助跑速度明显不够,手还没抓住粗壮的树枝就已经开始下坠,慌乱中问行只揪住了一些细树枝,而这些细树枝无法支撑问行沉重的身体。问行惊恐的啊了一声,伴随着噼啪作响的树枝折断的声音径直摔了下去,嘭的一声砸在地上,扬起了硕大的一片尘土,问行的后脑重重的磕在了地上,人当时就没了动静。

    双笙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他扑过来抱着问行使劲摇晃:“问行,问行!你醒醒啊,你怎么了?”光头、蚂蚁、老六这会儿也已经到了城墙边上,他们从城墙上俯身往下看着,他们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的有点蒙,无所适从的站着。光头也有点心虚了:“卧槽,不会摔死了吧,走,下去看看。”天天在城墙上混,光头知道西边两三百米有一处缓坡可以下去,便带着几个人朝那边跑去。

    缓了一会儿,问行渐渐的睁开眼,他无力的揉着脑袋:“我的妈啊,我头晕。”双笙紧张的拨开问行额头的头发四处看了看:“流血了吗?”问行没说话,把头低下来,让双笙扒开后边的头发也仔细的看了看。

    双笙没有发现血迹,多少踏实了一点:“还好,没流血。”问行晃着脑袋有气无力的说:“我头好晕。”“你能站起来吗?”双笙扶着问行晃晃悠悠的站起来,问行摇了摇脑袋,努力的清醒了一下:“哦,好了,就刚才头晕了一下。”双笙看问行缓过来神了,松了口气,一扭脸看见光头正从不远处的缓坡上往下出溜赶紧提醒说:“不好了,他们又追过来了,快走!”双笙拉起问行朝家的方向拼命跑去,转眼间消失在光头的视线范围之外。

    6

    回到办公室,罗世襄脑海里始终浮现着盛祖友的名字,既然焦同生生前想找他去当证人,那他必然知道点什么。罗世襄让小苏去查盛祖友的近况,小苏回来说,盛祖友还在平原市第一监狱服刑。罗世襄急着探查线索,立刻让小苏去联系监狱狱证处办理手续,准备提审。

    小苏拿着提审材料走进罗世襄办公室,看到罗世襄正在接电话,就坐下来等了一会儿,看罗世襄挂了电话才站起来说:“头,狱证处那边联系好了,他们让确定个时间,什么时候过去方便?”罗世襄转身从椅子上拿起警服,一边穿一边对小苏说:“先别去了,叫值班的集合。”“有紧急任务?”“抓赌。”

    罗世襄带队赶到芋头沟赌场的时候,市治安大队的人已经到了,几个领导快速协商分工了一下,因为是在罗世襄的辖区,所以罗世襄主动请缨首先带人进场抓捕。

    芋头沟是平原市比较老的一片城中村,鱼龙混杂,治安形势一直比较严峻,多有赌博卖淫据点,这次被举报的是一栋外表看起来非常普通的城中村二层小楼,大门紧闭,里面听不到任何声音。

    罗世襄带人悄悄的靠近铁门,推了推,里面有门栓插着。罗世襄抬头看了看,特警支队的两个特警已经悄悄的摸了过去,院子中间放哨的人正抱着膀子打盹,丝毫没有注意屋顶的动静。两个特警互相示意了一下,同时跃下,一把摁住了看场子的人,其中一个快速跑到大门口打开了大门,罗世襄一个箭步冲了进来。

    之前得到的线报说的是赌场在地下室,所以罗世襄一队人进入一楼大厅后迅速的顺楼梯往下冲,可冲到楼下发现还有一道铁门。罗世襄闪开身子,小苏立刻拿出压力钳开锁。可开锁的声音还是惊动了里面的赌徒,罗世襄听到里面传出了忙乱的收拾东西和叫喊声。罗世襄等不及门完全撬开,奋力一脚把门踹开,冲进屋子大吼一声:“警察,手抱头,蹲下!”

    单雄死死抱着一口袋钱,他今天难得有这么好的运气赢了个满堂彩,不甘心被警察收去冲了公。单雄抬头看了看电闸,他抄起一个茶杯砸向电闸,就听砰的一声,电闸火花四溅,赌场立刻变得一片漆黑。趁着一团漆黑,刚才被罗世襄镇住的赌徒们又开始四散奔逃。

    往门口冲的赌徒像鱼钻进了口袋,一个个被警察摁住,单雄和几个老赌徒钻入了厕所,他们知道厕所的窗户是个暗门,可以逃出去。

    小苏隐约看见有人影钻进厕所,手电筒一照,正看见单雄的屁股往外钻:“站住别跑,头,那边跑了几个!”小苏飞奔向厕所,罗世襄也紧跟过去。

    单雄和赌徒们钻出暗门一看,城中村的几个路口都已经被警察封了,就准备爬上不高的房子沿着房檐偷偷逃出包围圈。

    单雄刚爬上去,剩下的几个人还没来得及爬,小苏跟罗世襄就已经到了,只好乖乖的蹲下。小苏看到单雄已经上了房,就收了警棍准备往上爬,单雄气恼的抓起屋檐的砖头狠狠的砸向小苏,小苏躲闪不及正中肩膀哎呦一声滚落下来,罗世襄赶忙扶起小苏,小苏忍住剧痛冲罗世襄喊:“别管我,快去抓他!”罗世襄放下小苏,看到单雄已经跑出去快三十米了,果断的拔出配枪冲天“啪啪”开了两枪:“站住,再跑开枪了!”巨大的枪声把单雄镇住了,他楞在房檐上好半天没敢动,罗世襄趁机登上房梁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单雄拽了下来,重重的摁在了地上。

    小苏忍痛拿出手铐拷上一个赌徒,准备拷另一个赌徒的时候发现没有手铐了,他转身冲罗世襄喊:“头,还有铐子吗?”罗世襄摸了摸身上也没有了,就冲小苏喊:“没了,把他皮带抽下来捆上。”小苏把赌徒的皮带抽出来捆上,罗世襄也把单雄的皮带抽出来反绑住他的胳膊,两个人押着三个赌徒往回走。

    直到跟大部队汇合罗世襄才松了口气把枪收起来。

    看着垂头丧气的赌徒们头顶着墙站了一排,罗世襄走过去清点数目。

    当他走到单雄身边时,无意中看了单雄的皮带一眼。罗世襄眉头一皱,他怎么觉得这条皮带如此眼熟,还没等他仔细辨认,治安支队的警察把捆单雄的皮带解开换了副手铐,罗世襄赶忙走过去把皮带要过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仔细看了看。

    小苏捂着肩膀走过来看到罗世襄在愣神,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皮带:“怎么了,有问题?”罗世襄把皮带递给小苏,小苏接过来,走到旁边路灯下仔细看了看,猛的抬起头:“真的……是吗?”罗世襄做了个嘘的手势,转过头又看了一眼正被押往警车的单雄。

    罗世襄盯着单雄看了看,脑海中升起了一丝疑问,他清晰的记得,焦同生被害水坑里发现的鞋尺码是43的,而眼前这个赌棍个子只有170左右,鞋码不太可能是43的。罗世襄低下头去看单雄的脚,无奈天太黑实在看不清楚。

    但不管怎么样,有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是干刑侦的重要原则之一,罗世襄转过身对小苏说:“小苏,一会儿通知治安支队,这个人带回去后单独关。”

    7

    当肖更时知道是盛七偷了自己的保险柜时心情十分复杂,他要想想怎么办最妥帖,因为他跟盛七的爷爷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盛七的爷爷是肖更时刚进红星国棉厂时候的钳工师父,他的一手钳工活儿都是跟盛七爷爷学的,因为他脑袋好使,学的快,又会来事,盛七爷爷非常喜欢他。后来肖更时不甘心当工人想当官,便动起了脑子。他求盛七爷爷把钳工班拆分开,盛七爷爷带一个班,自己带另一个班,这是要分师父的权,但即便这样盛七爷爷二话不说就把钳工班拆分了,完成了肖更时从工人到领导的第一步。再后来肖更时不断巴结科长、处长、厂长步步高升,盛七爷爷这个钳工班长已经毫无用处了,两个人的接触也渐渐少了。

    哪知道突然有一天,焦同生抓了个偷厂办的小偷,起初肖更时也没太在意,想着依焦同生的脾气该怎么处理就这么处理就完了。谁知道盛七爷爷突然找到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请他帮忙从轻发落,他这才知道偷东西的是盛七的父亲盛祖友,自己的大师哥。盛祖友人不咋地,一直有偷鸡摸狗的恶习,本来也是跟着盛七爷爷学钳工,后来实在学艺不精干不了钳工,被调到了锅炉房烧锅炉了。

    肖更时念及师父的旧恩情,想着能帮还是帮一把,就到厂保卫处拘留室去找盛祖友想了解一下情况看从哪儿入手帮帮他。谁知道这个混不吝盛祖友的不知死活,居然一张嘴就要挟肖更时,说你打电话我都听到了,你要不救我我就检举你,这下可让肖更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现在不单不能救你了,还要让你老实老实。

    肖更时找了一个光纤熔切机趁焦同生不在的时候塞入了盛祖友偷的赃物包里,等交到公安局一核查,盛祖友盗窃财物总价值超过了十五万,妥妥的属于盗窃数额特别巨大,被重判了八年。肖更时转身把这个责任都推给了焦同生,向盛七爷爷哭诉焦同生不近人情非要公事公办自己也无能为力,自此盛七爷爷就恨上了焦同生。

    虽然让盛祖友闭了嘴,可肖更时的良心多少有点愧疚,就假装关心师父,经常去看望盛七爷爷,还接济盛七上学。蒙在鼓里的盛七爷爷一直还念着他的好,直到盛七辍学,肖更时跟盛七爷爷的联系才逐渐稀疏。

    肖更时无法判断盛七为什么会盗窃自己家,是他探监的时候,盛祖友告诉了他什么,让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还是蓄意的报复?或是纯粹缺钱了来自己家弄点花的?不同的动机,肖更时要采用不同的手段去解决问题,所以他想先探探虚实。

    肖更时买了几盒补品来到老苏联楼,敲响了盛七的家门。

    盛七爷爷听见敲门声,躺在床上问:“谁啊?”“盛七在家吗?”“门没锁,你进来吧。”肖更时推门进屋,左右看了看:“师父,是我。”盛七爷爷半躺在床上努力的朝门口张望了一下:“你是谁啊?”肖更时笑着走到床前:“师父,是我啊,肖更时。”盛七爷爷这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人,激动的赶紧掀开被子:“哦,是更时啊,你怎么来了?”肖更时坐在床边笑着说:“师父,好久不见了,今天过来看看您。”“哎呦,你这真是稀客。”

    盛七爷爷挣扎着要下地倒茶,被肖更时拦住:“你别动了,躺好吧,咱俩聊聊天就行。”盛七爷爷缓缓躺下:“咳,我这眼睛不行了,跟瞎了一样,你要是喝茶自己动手吧,对不住了。”肖更时站起身:“不忙的,您这身体比以前可差不少,我怎么说好久不在小区里见您了。”盛七爷爷揉了揉眼睛:“哎,眼睛不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身边没个人,万一摔一跤就直接找马克思报到了。”肖更时走到餐桌边晃了晃桌子上的水壶,空的:“看您说的,马克思忙着呢,不会老惦记您,您就扎扎实实的活着吧。”

    肖更时拎起水壶走到走廊的水房打了点水,然后把水壶坐在门口的煤炉上,拍了拍手上的土转身回到屋里:“咳,没个人在身边照应,您也受苦了。”盛七爷爷呵呵笑了几声:“命,都是命,我活该。”“你说这……算了,孩子们的命自己说了算,您也别太焦心。”盛七爷爷叹了口气:“我早就不焦心了,眼睛瞎了,心也就跟着盲了,我的眼前一片白,惨白惨白。”

    肖更时把桌子上的杂物归置了归置,拿起抹布擦了擦桌子:“你老还是要多保重身体,到这个年龄,什么怨恨都该放下了。”“要不是那个王八蛋揪住不放,我儿子也不至于判那么重。”肖更时擦桌子的手突然定住了,他慢慢直起腰说:“师父……焦同生死了。”盛七爷爷惊讶的看着肖更时:“嗯?怎么会?”肖更时叹了口气:“喝醉酒掉水坑淹死了,就最近。”盛七爷爷刚才还义愤填膺的气势渐渐泄了下去:“哎,都是命……我就是说句气话,其实早就不恨了,但我一直不明白,我儿子到底去厂里偷了什么,要判那么重?”肖更时看着盛七爷爷,表情很不自然,他赶紧把脸扭向一边说:“偷了……不该偷的东西。”

    盛七爷爷根本没有发现肖更时表情的变化,自顾自的絮叨着:“焦同生后来还来看过我几次,他也说没想到能判那么重,心里挺后悔的,他还去监狱看过祖友。”肖更时一听更紧张了,他起身坐到床边问:“哦,那您知道,祖友跟焦同生说什么了吗?”盛七爷爷想了想:“这个我不知道,焦同生也没说,但那次探监回来,焦同生有点不太一样。”肖更时站起来缓慢的在屋里踱步,半天没说话,许久才轻描淡写的说:“一切都过去了,不说了。”

    肖更时换了一副面孔,笑着问盛七爷爷:“师父,盛七不在家陪您吗?”“他,比他爹还野,天天不知道跑哪儿。”肖更时拿起抹布,似乎在到处擦拭着,实际在屋子里四处翻动着期望找到些跟自己保险柜有关的东西,可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肖更时把抹布扔在桌子上:“盛七可也不小了,得有个正事干了,不能满世界瞎晃,这要不走正道,将来也危险。”盛七爷爷突然好奇的问:“你怎么突然问起他?”肖更时怔了一下,笑着说:“他辍学好几年了,祖友又不在,我大徒弟想最后再尽点力,看能不能帮他安顿一下,让他替他爹在您床前尽孝,也算给您老留个念想。”盛七爷爷听完,感动的抽泣起来:“我一定让他去找你,谢谢了。”肖更时忙上前安慰道:“师父,别这样,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以后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肖更时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盛七爷爷:“这是我最新的手机号,回来让他一定给我打个电话。”盛七爷爷摸索着接过名片,小心翼翼的塞进内衣兜里。

    肖更时站起来,把几盒礼品放在床边:“师父,这是给您老带的点东西,您歇着吧,我有空再来看您。”盛七爷爷还要下床送,肖更时赶紧拦住,转身出了盛七的家门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肖更时刚出盛七家,问行已经跌跌撞撞的走到家门口,他掸了掸身上的土,又使劲摇了摇头,强打精神开门进家。

    单洁英正在烧香拜佛,看到问行进来径直走进了卧室,回过头问:“今天怎么这么晚?”问行没回话。单洁英又说了一句:“厨房有饭,你自己端出来吃。”问行哦了一声。单洁英觉得有点异样,起身走到问行卧室门口敲了敲门:“你怎么了?”问行:“没事啊。”“怎么看起来这么没精神?”“我有点困。”单洁英刚准备推门进去看看,听见肖更时上楼的脚步声,便转身去开门,只回头冲问行喊了一句:“不能不吃饭啊,吃完早点睡。”

    单洁英打开门,肖更时走了进来:“问行呢?”“也刚回来,说想早点睡。”肖更时没说话,瘫坐在沙发上。单洁英给肖更时倒了杯水,压低声音问:“你师父怎么说?”肖更时看了一眼问行的房间,起身回卧室,单洁英跟进来,把门关上。

    肖更时叹了口气:“师父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说?”肖更时想了想:“不像,好像真是不知道,这些混子野惯了,他们干什么怎么会给家里人说呢。”单洁英焦急的坐在床边:“那怎么找他?”“我给师父留了电话。”“可他会打电话吗?”“他打不打我都会接着找他,知道是谁,就好找了。”

    单洁英走到床头,看着床头上的挂历,一脸愁容的摸了摸假墙说:“代理公司昨天来找我,说剩下的钱要抓紧付,要不今年手续办不完,问行明年就走不了了。”肖更时揉着眉心点点头:“我知道了。”单洁英一屁股坐在床上,把床震的扑腾乱颤:“知道有什么用,保险柜丢了,十三万从哪儿弄?”肖更时不耐烦的站起来,脱下褂子搭在床帮上:“你别管了,这几天我给你拿过来就行了。”

    单洁英听完先是一喜,但很快表情就变得酸溜溜的,她诧异的看着肖更时问:“你还有?”肖更时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透透气,然后转身把窗帘拉上说:“你别问了,给你拿回来就是了。”

    肖更时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单洁英看肖更时半天没说话,实在忍不住又问道:“老肖,你真信不过我吗?”肖更时睁开眼,不明就里的看着单洁英:“啥事?”单洁英看着肖更时没说话。

    肖更时癔症了一会儿才明白单洁英说的是什么,他咂了咂嘴无奈的说:“你又问,不是信不信得过的事儿,多个人,多个风险,你这嘴……你再看看你那个弟弟。”“那是这辈子到死都不给我说吗?”“咳,你别瞎想了,等风平浪静的时候我自然告诉你。”

    单洁英站起身,指着屋子上上下下说:“风平浪静,你看看这还有风平浪静的时候吗,这风浪是越来越大,越来越猛,不知道哪天就要翻船,你告诉我钱到底在哪儿,有多少,我至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分散着藏一点,也算降低点风险。”

    肖更时赶紧起身又把窗户关上,转过头压着声音说:“一个地方藏,和分成十个地方藏,被发现的结果是一样的,但被发现的几率却不一样,藏在一个地方我可以集中精力看管,藏在十个地方,每一个我都看管不好,出事的几率更大。”“我替你一起看不行吗?”肖更时走到单洁英身边加重语气说:“这不是看大门,多一个人多一双眼;这是守古墓,少一个人少一份贪念。”单洁英盯着肖更时:“你真连我都信不过?”肖更时也盯着单洁英:“那你信不信的过我?”单洁英不说话,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儿,单洁英垂下了眼帘沉默了。

    单洁英不再追问,她脱去外套拉过毛巾被盖上,哀怨的说:“我是真的担心,你看看家里最近出的事儿,我这心里感觉突突跳,总感觉不好,咳,我天天烧香拜佛,也没换来保佑,难道佛祖还怪我心不诚吗?”肖更时嘲讽的笑了一声:“你那拜的是佛吗?”“怎么不是?”肖更时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你拜的是自己的欲望,佛才不管你呢。”一句话点破上香人,单洁英哑口无言了。肖更时躺到单洁英身边,拉了拉毛巾被:“这个世界,有欲望是好事,但别指望别人保佑你,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说完熄灭了台灯。

    第二天一早,单洁英做好饭,发现问行的屋子还是紧闭大门听不到一点动静。单洁英有点生气了,她推开问行的房门:“问行,起床了,都几点了,再睡可要迟到了。”单洁英看问行一动不动有点反常,又喊了两声:“问行?问行?”

    问行还没有动静,单洁英走到床边推了推问行,问行晃了晃还没吱声。单洁英心慌了,她俯下身把问行扒拉过来一看,问行耳朵和鼻子渗出了殷殷血迹,枕头上和床单上还有呕吐物,双眼紧闭没有了一丝气息。

    单洁英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声音怪异的冲外边高喊:“老肖,老肖,快来啊,问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