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黑沉沉的,乌云翻滚,时有轰鸣之声。风吹草动,便是水里鱼儿也十分不安,从水上跳起,呼吸着难得的空气。
楚清露慢慢从水边站起,手里还握着那根鱼竿,目光却直直地看向飞快离自己远去的马车——那马车像是在怕着自己,去得可真快。
帘子被马车的颠簸动静扯得飞开,其中,楚弥凤的目光直直地与她对上。
那眼睛里有复杂情绪,压抑、惘然、艰涩、惘然、兴奋、激动、得意……各种情绪,就在那一双眼睛里,近乎挑衅地看着她。
好像在说——“你不是很厉害吗?但你能解你今日危机吗?”
楚清露眸子瞠开,冷意从瞳心一点点外放。
阴云压顶,发拂雪颊,有一批危险的流民向她赶来。这样的危机下,白衣少女脸色都不曾变化,只紧紧地盯着楚弥凤。
她眼眸冰冷又倨傲,一言不发,自是将漠然之情发挥到了极致。到这样的时候,楚弥凤也不见她如何慌张。可是楚清露看向她的那种眼神,锐利阴凉,寒气渗人,有暴戾情绪在其中流窜。
她似乎在回应道——“你给我等着!”
楚弥凤竟有些害怕,好像心里头被狠狠刺中。她猛地放下帘子,隔断楚清露望着自己的目光。她的手微微颤抖,心却若万流奔涌,负面情绪被她自行压抑,想到的全是毁了楚清露后,自己会何等风光。
被压了两世啊!
那座高不可攀的大山啊!
终有一日,自己也能算计到她!也能毁了她!
这种从骨肉血液里渗出的疯狂战栗,让她心潮澎湃,想大哭大笑一场。她的全部心神,都想着楚清露若被毁掉,自己会如何如何……所有的风采都应该独属于自己!全部都是自己的!
……
她不是飞人,回头看时,马车已经快速离去,想追也不可能。
楚清露一直盯着那马车,想看是谁在算计自己。她并没有觉得这是提前算好的,但当流民冲过来时、马车毫不犹豫地抛下自己,就可见车中主人是何等心性。
她心思灵敏,当楚弥凤的目光隔着虚空与她对上时,心中的怒火便腾腾升起,成燎原之势——
楚清露的脾气并称不上多好,虽看着冷静,内里却有火气压着。素日养生养颜,楚清露几乎不显露脾气,面无表情就是她的惯常表情。
可这会儿,她盯着马车的目光快要烧起来,脑子里的弦蹦的一声断了。
若楚弥凤在自己面前,楚清露都能毫不犹豫地提起刀飞扑上去!
千刀万剐!
等马车的影子看不到了,楚清露才压着急剧喘气的胸口,查看周围的环境。这一看,她更是冷笑阵阵:这地儿选得可真好!空旷、干净、万里无障碍物!除了背后一汪湖水,就是脚下的草地,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而流民已经距离她极近……
楚清露的目光开始对上黑压压冲过来的人群,这一看,让她原本还有五分的希望,直接降到了三分。
这些人衣衫褴褛、面有污渍,因为常日的跋涉,面带疲色,看起来精神不振。不说妇人小孩,连男的都面容消瘦,互相骂骂咧咧……可就是这样一伙人,看到不远处水边抱臂站着的小姑娘,旁边草地上还铺着毯子,上有美味佳肴、香气扑鼻,他们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绿了,向她的方向奔过来。
流民逃入盛京了!
楚清露心里暗沉:最可怕的,便是这样一群人。因为一路上太累了,苦得怕了,律法、礼数,在他们眼里,全都如同无物。那些算什么?!当真的受尽了苦,眼里便只有自己的目标!
尤其是再有人这样一刺激——他们奔逃故土,有人闲适礼佛;他们朝不保夕,可有人悠闲春游;他们饿得前胸贴后背,有人在野餐;他们衣不蔽体,有人衣饰典雅……
楚清露最怕的,便是这些人失去了理智,把一路上所受到的苦和委屈,向她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身上发。
可她也同样不想用恶意去揣测别人。楚清露垂了眼,看到之前静珠从车上搬下来的食物,还堆在毯子边,连一口小锅都有提前备好,架在火上……
楚清露想了想,从发间拔下了一根头尾尖锐的簪子,藏到了袖中手里。左右四周空旷,她也躲不了,只能迎面这些人。
但楚清露仍希望不刺激到他们。
她不动声色,尽量小心地往边上退开。
这些流民如饿狼般,扑向地上的食物——
“我的!”
“滚!这是老子的!敢抢砍了你!”
“你连小孩的东西都要抢?老娘跟你拼了!”
“别争别争!咱们是一起的!”
有人抢到了一包肉,几人分完,心满意足地舔干净手指,注意到了正不动声色远离的楚清露。几个男人嘿的一声,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楚清露——“这有个小美人呢!”
流里流气的人看向小姑娘,小姑娘淡淡擡眼看了他们一眼。眼底的漠然和气势,让人的动作竟然僵了一瞬。
“这些食物送给你们,”楚清露声音并不高,“若不够,可上寒音寺相求。”
“别走啊!”吃饱喝足的两个男人上前,拦住楚清露的步伐,“你是谁家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不会前脚刚走,后脚就喊官来抓我们吧?”
有人呆呆的看着楚清露,这样的小美人,容貌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完全远离他们的世界。恐怕不是这样的偶遇,一辈子也见不到这样的人。
有人把楚清露眼底的无情绪,看成是对自己的鄙视不屑,如同被踩中尾巴般,心生愤恨:这些贵族小姐们,见天把眼睛长头顶,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看!
楚清露直面他们,也不再后退了,“我只是一个平民家的姑娘。”
这些流民的心绪敏感又脆弱,在不知道他们对有钱人家是什么观感前,楚清露尽量避开所有敏感点。
“平民?呵呵,”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过来了,将她上下打量,声音尖利讽刺,“就你这样的打扮,是普通人家的?是哪家贪玩小姐跑出来,和家里人走散了吧?”
“我确实平民出身,家中人一会儿便来寻我了。”楚清露语调不高不低。
她想了想,卸下镯子、耳坠、发簪,将身上值钱的物件全都解下,抛给他们,“我知道你们不容易,这些算我唯一能帮得上忙的。”
楚曦没有一官半职,但楚家祖上是勋贵之家。家境现在不比以前,但楚家却从来不缺钱。傅青爵刚到楚家在义亭县的院子时,就曾想过,他们这么点人,却住这么大的院子。
楚曦以前是家里小儿子,长辈过世后,把房子全都留给了他。他生活奢侈,把家败得差不多了,偏偏还又娶了个有钱的老婆。楚曦这一辈子大手大脚惯了,不光不委屈自己,也从不委屈自己的爱女。可以说,楚清露从小到大的生活和眼界,被她那个爹养的,质量还挺高的。
现在,楚清露就卸下了身上的所有金银之物。白衣飞扬,黑发垂泻,她干净利落的作风,把关注她的人都弄得一懵。
楚清露看他们一眼,转身便走。一步、两步……她步伐平稳,呼吸稳定,不让人看出自己心中的紧张和担心。
“站住!”之前那个声调尖的妇人又喊起来了,“把你的一身好衣服也脱给我!我还没穿过大家小姐的衣服呢!”
楚清露感觉有人逼上来,弯腰躲开,回身时擦肩,在扑过来的庞然大物抓住自己衣带时,已经一脚踢在她腰上,把人踢得摔了一个跟头,“哎呦”“哎呦”地叫疼。
“你敢动手!”妇人的尖叫声引来了更多人,“我就要你的衣服!给我脱下来!”
“嘿嘿嘿,”有下三滥的男人也吹着口哨,来凑热闹了,“三娘,你要她的衣服,把她人留下来,给老子玩玩呗!”
“身子!”有男人贪婪的目光如毒蛇般盯上来了,“肯定妙不可言……”
“那咱们更不能放她走了!”
……有人还在抢食物,有人吃饱喝足后坐下歇着。有人事不关己,有人眼有兴味,全都那么看着几个男人逼近那个小姑娘。
楚清露背脊挺得笔直,即使听到了这些恶毒的话,看着他们的目光也没变过。在她这样的目光下,有人心虚,有些害怕,但也有人更挑起了心中的恶念。
轰!
雷声入耳。
一道白亮的电光划过天空,风吹衣扬,照得少女一张脸白如冰雪。
雷声中,听到小姑娘冷淡的声音,“不肯放我走了?”
“老子先上了你!”
楚清露的目光从围着自己的男女身上扫过,点点头,“我这个人脾气很硬,玉石俱焚的事我不是做不出来。但我同时又怕死,不想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把自己逼到绝路上。”
“……”围着她调、笑她的男女一时愕然,大家文化程度不高,听不懂她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彼此打个折扣。若想辱我,就一个个来,我勉强能忍受。我承受这样的侮辱,作为姑娘家,也不可能上官府去告,你们大可放心。事后,我们谁都不认识谁。”
“……”不管是在一边看热闹的,还是围着她的,目光都有些惊疑。因这姑娘的言行和冷静,太过惊世骇俗了。
尚且什么都没发生,她就用谈生意的口吻来安排即将到来的命运了!
天气更阴了,风刮得更冷,两房对峙。本应处于弱势的小姑娘,却丝毫不见害怕;反而激得对方一众人犹豫,沉默无言。
“凭什么听你的?你吃穿不愁的时候,老娘连家都没有了!老天爷这么不公,活该你落到老娘手里!”最先开口的,又是那个妇人,“小三子!和老娘一起上!我们一起扒了她!衣服给老娘,人给你……”
“你试试!”楚清露高声打断,声音里的冷意如冰,冻结了四周。
“……”妇人嗓子如被掐住,脸气得通红。她有一堆脏话用来侮蔑这个姑娘,可看着姑娘寒冷的眼睛,如有刀子向她飞来,其中万不可挡的锐意,竟让人心里害怕,说不出话来。
“……三娘,还是算了吧,她只是个小姑娘。”有人踟蹰了。
“你也是个孬种!”
“人家都不怕你怕什么?老子上了!”却也有人十足光棍精神地一笑,走向楚清露。
楚清露并不躲闪,看着这个人一步步走近她,笑得猥、琐。
她这时候是走不掉的,她知道。
没人能救的了她,那就自救!
脑海里有未知的情形在一遍遍演练,抛去错误的,留下正确的。她要谨慎又仔细地分析,不能错过一丝一毫的机会,她要想办法保全自己……
滴答。
一滴水落在了楚清露鼻尖。
她仰头,看着男人的身影笼罩了她,脏兮兮的手向她雪白的面颊上摸去。
楚清露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僵硬着身子,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这个人的每个眼神、每个动作。
又一滴水溅在了她卷翘的长睫上,眨一眨,视线由清晰到朦胧,再重新清楚。
滴在面孔上的水滴越来越多。
这场雨,终于开始下了。
在男人的手即将碰到她面颊时,楚清露突地跳起,手腕飞扬,向男人脖颈上甩去。刺痛感,向男人袭面而去。
谁也没想到她这样的小身躯,包含着这么大的能量。
“血……血……我流血了!”男人惊叫,后背被人重重一踹,跳下了水。
楚清露回头,冷冷看着这些悚然而惊、靠向自己的人。
她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露出了手中沾着血的簪子。
“快!快救人!”
“抓住她!”
他们惊慌着,可这一瞬间,楚清露的心,却出其平静。她看着这些人,握着簪子的手愈加紧。
轰!
又一道春雷。
雨下得愈发大了。
……傅青爵一刻不停地使用轻功,发狂地奔在山路上。
某些被他遗忘的话,在努力回想中,越来越清晰——
“花朝节?我有一年,差点死在花朝节前夕。”
“你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那一年去寺庙,路上跟家人走散。后来时间赶不及,我只好让堂姐她们先走。一个人留在后面……那时候,我心里也挺害怕的。”
“你、你……你总是这样!何必总显摆你那善良高贵的品格?!”
“显摆吗?”彼时,她睡在他膝上,淡声,“我爹娘在家中没地位,我们家人又多,争斗也多。我若想从中脱颖而出,不就得显摆吗?我若不善良纯真,美好无比,谁会在意我呢?”
年轻皇帝一时无言,手碰到她莹润的面孔,静静地看着她。他低着眼,声音和她一样的淡,“我在意啊。”
她歪头,仰视他半晌,轻声,“别生气,谢谢你在乎我。”
“露珠儿,”他握住她手腕,俯身与她眼对眼,“若我当时在,我一定不会让你发生危险。”
她整个人埋在他怀中,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没有说什么。
他心里疼她得不得了,便想拼命挽回一些失去的时光,“露珠儿,你告诉我,是哪一年,具体什么时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来还原一下当时场景,让我告诉你,如果我在,我肯定会救你。”
皇贵妃静静地看着他,慢慢坐起来。她与他十指交握,有那么一瞬间,想全部都告诉吧。但事实上,在皇帝眼中,他的皇贵妃只平声道,“哦,我忘了。”
已经过去的事,已经错过的事,已经解决的事,她并不喜欢拿出来说道。
这只是皇帝和皇贵妃之间偶尔的对话,连深入都没有。他们在一起,许的是未来。他日理万机,以前的事,她不想说,他也没心思去逼她。
……“我差点死在花朝节前夕。”
“有一年,我差点死了。”
“那一年……”
傅青爵的大脑中,反复回荡着楚清露曾说给他的话。
他也希望是他太敏感了,希望是他想错了。
可是越想,越害怕,越担心,越受不了。
哪怕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可能是他想多了,也还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她这一年,真的会出事!
那些对话,过去了那么久,傅青爵早就忘得差不多了。若不是他提前回京想给露珠儿一个惊喜,他还是想不起这一遭。
他心里祈祷是自己猜错了,却一定要立刻见到楚清露才行!
随行的人只能紧紧跟着王爷,不知道王爷这千里夜奔寒山寺,是图的什么。
雨点大如豆,砰砰砰,下得酣畅淋漓。天压黑云,阴冷潮湿,便在这样的大雨滂沱中,傅青爵也丝毫没有停下来躲雨的意思。
他焦急万分,只想快点见到楚清露!
忽然,他闻到了空气里的血腥味,就在他的前方!这让他心跳都差点漏一拍。
他脸色苍白,又想起了她曾经轻描淡写提过的话——“我差点死掉。”
“露珠儿!”他怕得心颤欲裂,禁不住大声叫道。
在一方静水湖前,篝火已灭,锅具随意扔散,草势凌乱。傅青爵停下了步伐。以他的眼力,能明显看到这里此前经过一场争斗。或许就在他来之前,人已经慌张地撤走了。
傅青爵的眼睛一一扫过周围痕迹,血、血、血!那些血迹,他几乎能推出每一次动手情形!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微红的湖水中。
傅青爵前世是皇帝,他的所有技能,都是跟做皇帝有关。可是重活一世后,多了许多时间,他便又学了很多有用没用的技能。比如现在,他的目光从一草一风中穿过,能看出许多东西。
傅青爵的心一点点变凉,露珠儿很大的可能,便是……
滴滴答答,雨水淋漓。
这片广袤的湖水中,有种人走茶凉的静,让人身心疲惫的沉。
四面一览无余,没有可藏身的地方。
这里没有一个人,或者说,该走的,全都走了。湖水染了血,可谁知道那是谁的血呢?
他都没有见到她。
可是已经全身硬的发僵,怕得连思想都凝固住。
电闪雷鸣中,青年痴痴地看着这片天地,目光早已虚空。
“王爷,”下属们擦把脸上的雨水,“没有发现楚姑娘的行迹。”
“他们提前走了,去追。”傅青爵好一会儿,才找到属于自己的声音,他平静地发布命令。这种平静,酝酿着其后的暴风雨。
他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谁,发生了什么!
傅青爵飞快地看着四周,排除脑子里可怕的念头,强迫自己冷静,去想一想露珠儿的性格。她是一个狠人,若有人敢伤她,她便是自损八百,拼着这条命,也要伤你一千……就是这种性格,他才更加害怕,怕她做傻事。
下属们听令,继续私下搜索。电光火石间,傅青爵看着湖水,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水。
“王爷!”众人惊道。
这些跟随端王的下属,眼力不俗,自然也看到了水里的血迹。大家正打断下水呢,没想到王爷竟比他们还迅速!
王爷……王爷他之前有伤在身,不能下水啊!
哪里有什么能不能下水的,端看愿不愿意,值不值得。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本就是价值衡量。
值得的话,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不值得的话,便是倒在脚边也要想一想救人会不会危险。
而傅青爵对楚清露的感情,从来是不用想的。
他要找到她!
必须要找到她!
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如果没有死、又走不了的话,露珠儿可能会下水。
但是她会不会水性?
傅青爵脑子乱糟糟,一次次沉入水底找人,一次比一次下得深。每次都要呼吸极为困难,才浮上去吸口水。
“王爷……我们有找到尸体……”下属回报。
见傅青爵面色刷得白如纸,下属连忙说完后半句,“是男人的尸体。”肯定不是楚姑娘的,王爷你别紧张!
在水里找到泡软的尸体!
傅青爵更加害怕去想,若露珠儿在这里的话,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露珠儿到底会不会水?
他头脑混账,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一次次的沉下水又浮起来。想让自己冷静,可又冷静不下来——他忘了露珠儿会不会水了。
直到在一片光影中,白衣如雪水般荡开,黑发如海藻。黑与白相间,包裹着其中闭眼的少女。她安静地沉睡在水中,水波的光澜一次次从她面上掠过。
模糊的视线中,傅青爵迟钝地想起:她是不会水的。
他忘记了思考和呼吸,只知道游过去,轻轻的、恍惚的,将水里的姑娘抱入怀中。
愤恨!哀伤!仇恨!茫然!
这些情绪涌上心头,让傅青爵的眼眶潮热,紧紧地将怀里少女贴向自己。
“王爷……”雨这么大,还会越来越大,下属们落汤鸡一样站在岸边,手足无措。
天这么黑,傅青爵蹲在水边,将楚清露平放在地上。他做了一切能做的急救措施,但人并没有醒来。他迟迟不敢伸手去探她的呼吸,怕得到自己不愿相信的结果。
他就这么抱着她、望着她,擦去她面上的水迹,不言也不语。
下属们互相望望,都屏住呼吸,同样不敢开口打破沉默——纵是不敢探楚姑娘的呼吸,观楚姑娘的脸色,这样得白,必然、必然已经……可没人敢把残酷的答案说出来。
傅青爵自己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不过是不敢想。
重活一世,这怎么会是他和她的结局呢?
前世她不是说她差点死吗?差点死的意思,不就是没死吗?可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露珠儿。”
傅青爵的头脑不清晰,昏沉得有些痛。他视线也模糊,不停地为她擦去脸上的雨水。他的心被巨大的悔恨包裹:为什么他回来的这么晚?为什么他没有更早地找到她?他那么喜欢她,可在她最害怕最难过的时候,他又在哪里呢?
恍惚中,他又想到前世——
宫女颤颤巍巍地来报,“陛下,皇贵妃去了。”
哐。
屏风和桌案一把推开,折子落地。
他恍惚地看着前方,什么都看不清……
“露珠儿。”他轻声喊她。
这是对他的惩罚吗?
因为他没有为她报仇,没有惩罚那害死她的人,所以她再次离开他?
一只手,突然盖在了他手上。
傅青爵乱七八糟的思绪一下子顿住,低头看去。
“你为什么这么难过?我对你又不好。”那个姑娘,皮肤细美。她呼吸正常,睫毛轻颤,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