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吹的梧桐树大片大片的树叶哗啦哗啦响,草场座位上方被架起遮阳伞，侍应生穿梭在座位间，给仪式参与者们递送饮品和小食。
这里不愧是上海,服务业发展极好，各种细节都比肩国际。
华婕坐在阴影下，喝着橙汁，望着布置的很奢华很漂亮的前方高台。
相比上海老洋房油画展,清美双年展真的算朴素的。
不知道法国的凡尔赛双年展又会是如何模样呢……
深吸一口气,华婕尽量收敛心神，把注意力放回到今天的颁奖典礼上。
这时，一台三角钢琴被人搬到舞台边缘，主持人话筒架等也逐渐就位。
沈佳儒终于走出别墅，回到学生们身边,在华婕早为他占好的位置上坐下。
“有人看中了你的《上海田子坊》和《思念》想买,你可以考虑考虑，晚上看完法国那位副馆长,我们再去商量这两幅画的归属问题。”沈佳儒凑近华婕耳朵,轻声道。
“好的,老师。”华婕点了点头。
师生俩短暂的对话结束，这时孙霖也从别墅中走出，立即有人眼尖的发现他，从座位区站起身走过去搭讪。
孙霖对搭讪者只是矜持笑笑，便迈步走向座位区。
路上所有人认识这位当今沪上首富的人,都会跟他点头示意,或起身握手。
孙霖都只是礼貌相对。
坐在前排的工作人员瞧见孙老板，立即小跑过来，表示第一排给他留了位置。
他点头又叮嘱了几句后,走到沈佳儒身边，凑过去小声道：
“沈老师，我在前排给你留了位置，不如坐那边吧？视野更好些。”
沈佳儒笑着拒绝，孙霖立即做出‘如果你不来，那我只好在你边上坐下’的架势，沈佳儒无奈之下只好跟着孙霖坐到了第一排。
许多人都瞧见了这一幕，忍不住耳语询问被孙老板客气对待的人到底是哪位大佬。
得知是国内外知名油画家沈佳儒后，有人露出艳羡表情，有人露出无知的不解神情，也有的人默默发酸。
很快，10点倒计时开始，主持人和女司仪皆已到位，邀请来的评委大佬团兼颁奖嘉宾也已经在前排就座。
主持人最后看了一下时间后，终于一挺胸膛，经典笑容面具一戴，便款款走上舞台。
当他站在舞台中央时，已然不见方才站在台下时的松散模样，整个人潇洒又热情，一开口，郎朗声音配合抑扬顿挫的主持台词，瞬间让会场精神一振。
而陆云飞等人的心，也瞬间提起来了。
今天的流程是公布入选与《从印象派……》画展共展的10幅画，从第十名开始公布。
重中之重当然是前五名，它们的创作者有机会获得巴黎国立高等艺术学院的二面资格。
最最最重要的那个第一名，则会直接被巴黎国立破格录取。
当宣布第十名时，每个人都害怕又期待。
怕自己被选为第十名，那么成为前五的愿望就被戳破。
更怕自己不被选为第十名，是因为压根儿没进前十。
孙霖悄悄回头扫望一眼会场，基本上能一眼看出哪些是参赛选手，哪些是受邀媒体或受邀嘉宾。
因为选手们各个表情凝重，脸色难看。
居磊坐在左边席位第三排，因为是国美协会的会员，身份使然，位置很靠前。
第十名，不是他。
第九名，不是他。
当主持人宣布完第6名，欢天喜地的给第六名颁布了一个奖状，说完一堆庆贺的话后，活动进入了第一个休息时间。
居磊再也坐不住了，趁其他人休息间隙或上厕所，或前后搭讪结交人脉时，他蹲身走到前排，拉住一直想躲开他的易南升，交头接耳起来。
几句话后，居磊脸色难看，直起身后怔忪半晌，才再次动起来。
见易南升为难的似乎想安慰他几句，他抿着唇没有回应，走回自己位置，拎上自己的包，大跨步走出了会场。
路上，正与因得了个第六名而悲多喜少的马良擦肩。
原本心情很不好的马良转头看了看居磊老师匆匆离开的背影，站了一会儿，心情忽然好了一些。
如果连混迹画坛几十年的人，都连挤进前十都难，他这个青年画家得个第六，岂不是很值得高兴。
快速安慰下自己后，马良忽然放松下来。
转回座位的步伐，也轻盈了不少。
虽然没有进前五，但主办方已经告知他，想买他画的人超过2位，他的作品明天会进入拍卖环节。
钱才是真的，其他的都当浮云吧。
5分钟后，下半场再次开始。
还没有被点到名字的画家们，各个僵硬坐着，将眼睛瞪的泛红，望着主持人时仿佛要用自己的目光将主持人烧死一般。
主持人也是干了好多年的老人了，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这种程度的如刀目光根本不当回事，他从容微笑，胸有成竹，然后开口第一句话嘴就瓢了下。
嗯……那些眼睛发红的倒没让他紧张，主要是，有些画者已经因为焦虑、恐惧、迫切等情绪交杂，而开始眼冒绿光了。
“第五名……”为了报复那些拿眼睛狠狠刮他的画者们，在颁布人名之前，主持人刻意延长了‘名’这个字的尾音。
把现场的画者们气的头顶冒烟，恨不得冲上去将主持人乱刀砍死。
好在这个尾音没有拉的太长，玩笑开的适当就好，快速收手是必须拿捏的尺度。
“钱冲！”他霍地喊出这两个字，声音洪亮，充满了气势，仿佛一个军官，在带领自己的士兵冲锋，嘴里高喊着‘朝前冲啊——’，在声音收尾时，莫名带了一股萧肃之气。
全场静了一瞬，才忽然爆发出一个女孩子的大叫声：
“哇！”
然后是紧随其后的鼓掌声。
钱冲这才从自己的怔愣中回神，转头抠了抠耳朵，对华婕道：
“震的我耳朵疼，你哇什么！”
他口中虽然这样说，脸上却带了笑容，然后站起身，小幅度的扬了扬下巴。
这时，会场里的其他人才想起来鼓掌，啪啪啪的将气氛烘托的热闹了起来。
钱冲没有立即上来，而是俯身轻轻抱了抱华婕肩膀，又转头去抱方少珺。
方大小姐手臂一格，低声道：“虽然很替你高兴，但拥抱还是免了吧。”
钱冲一撇嘴，转而弯腰去拥抱坐在方少珺另一边的陆云飞。
一边抱着陆同学，拍着陆同学的背，他还忍不住回头，遗憾道：
“可惜，估计又被你们俩货排在前面了。”
嘀咕罢，他才终于再次站直身体，大跨步走向讲台。
与主持人一番互动后，钱冲便急匆匆要下台。
结果主持人拦住他，笑道：
“你要站在这里，一会儿跟前四一起分享快乐哦。”
这次不是颁奖结束就下台了，而是要站在台上等着。
一会儿第一名颁布完了，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的特派教授，会上来与他们合影及亲密互动。
钱冲只好退回去，抱着奖状和奖牌，站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工作人员也将放在移动展示架中的《骏马》摆在了钱冲身后，让作者与作品共同享受荣光。
钱冲转身轻轻抚摸了下移动展示架的玻璃罩，与自己画中骏马对望了一眼，才收回视线。
而方才画者与画中骏马对视的一幕，早已被众多记者和摄影师捕捉下来，可以想见，接下来必然会有铺天盖地的报道。
台下，方少珺咽了口口水，身体紧绷的要命。
华婕转头看一眼少女，挪到方才钱冲坐的位置上，然后轻轻握住了方少珺的手，并低声道：
“别怕。”
“……嗯。”方少珺点了点头，勉强扯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
虽然方才钱冲说她和陆云飞大概在前四，但……谁知道不会是被淘汰呢？
一想到这里，方少珺就觉得呼吸困难。
陆云飞坐在她身边，虽然脸色看起来比她好很多，但紧攥着椅子扶手、青筋微凸的手，却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华婕深吸一口气，想要安慰一番，却觉得所有话语都苍白无力。
人生但凡有欲望，渴望争上游，想变得更好，就难免要受煎熬。
说是想当咸鱼，但……咸鱼也不是所有人都当得的啊。
人生几大欲，终归难放下。
攥着方少珺的手，华婕加大了力道，在对方望过来时，她安抚的用力点了点头。
方少珺望住华婕的双眼，她熟悉的这双眼睛，如她画中一般，无论喜悲，总是坚定不移的。
莫名的，心底那种慌乱无处宣泄的情绪，和恐惧到揪紧心脏的痛苦，忽然缓和了许多。
华婕的目光仿佛有实质般，似湍湍溪流，凉滋滋的，流进她的身体里，让她因焦躁而热起来的情感，逐渐凉爽下来。
长长的，方少珺吐出一口气，反握住华婕的手，也轻轻捏捏，以此回应这位与她并肩成长的好友：
谢谢，我没事。
小场面，扛得住！
舞台上，主持人清了清喉咙，终于说完了漂亮的废话，开始宣布第四名入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