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修法境结界张开又被冲破,大妖魂的气息出现又消失,唯有那纵横的剑气,无视境界压制,一如往常地狂妄、锐意,激起飓风阵阵,土石漫天撒落。
年轻修者始终稳坐战圈中,紧闭双目,眉宇间透着坚毅,任剑影法光在身畔闪烁。
地面狼藉不堪,依稀可见血迹。
巨大的修为差距全凭高绝的剑法弥补,鲜血自指间涌出,顺着冷白的剑身流下,滴落入土。
“能支持这么久,你总是超出我的预料。”
“我能支持,你还能等吗?”
“是该结束了,”两道黑气自骷髅口中喷出,化作两根细丝,无声地朝两人缠过去,鲁公子的声音透着几分怜悯,“你已经到达极限,接不住这招,死吧。”
真气所剩无几,白衣剑者也清楚自身情况,没再动作,似乎放弃了抵抗。
“□□祖宗!”怒吼声响起。
与此同时,地上的青年睁开了眼。
浅淡的光芒自眉心散出,一闪而逝,乃是突破成功的标志。
化气三重境!
幸亏有老祖的化气丹,顾平林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突破,来不及感受这份喜悦,便已身处险境!他目光骤沉,及时翻掌拍地,整个人飞旋直上半空,发出数十道剑气,才将那追击的鬼气打散。
闷哼声中,阎森踉跄着后退几步才站稳,吐出好几口黑血,他狠狠地抹了下嘴,还不忘记骂人:“敢算计老子,干你娘!”
他的模样着实狼狈得紧,衣裳残破,伤处鲜血直冒,还有散不去的黑气,看样子果然在里面中了圈套,还吃了大亏,如今他强行冲破大妖魂结界来救人,只怕受伤不轻。也幸亏他及时出现攻击鲁公子,使得鲁公子不得不撤招回气自保,顾平林才能够轻易击散那道鬼气,从而脱险。但他只是迫于命魂受制才出手,保段轻名不死就行,倘若顾平林没有及时突破醒来,他也绝不会那么好心。
顾平林将视线从暴怒的阎森身上移开,看向另一边。
名风剑浮空,白衣剑者纵然衣衫染血,也无损那一身从容,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手来救的意思。
“正好,永除后患。”飞剑宫的人快到了,鲁公子知道时间不多,杀招尽出,顿时飞沙走石,之前围困阎森的那些大妖魂受到召唤,纷纷围过来。
阎森身受重伤,勉强接了两招,气得叫:“小王八蛋,你再袖手旁观,老子就是死,也先宰了你!”
段轻名闻言还是没出手,反而收了剑,恢复言笑晏晏的模样:“一个两个都这样,动不动就要杀我,放心,死不了。”
阎森还没说什么,鲁公子开口了:“你太自信。”
段轻名道:“非也,自信的人不是我。”
对方处于劣势还这般淡定,鲁公子顿时也觉得不妙,声音发紧:“是谁?”
“是我。”面对十来个大妖魂,顾平林平静地开口。
一轮巨大的圆月出现在半空,清辉遍地,场景似曾相识,不同的是,那满月正在急速下坠,坠地瞬间,大地随之震动,磅礴剑气爆开,光芒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耀眼的白光中,一道紫色影子冲天而起!
“好!”三人异口同声。
阎森又低哼了声:“以阵入剑,不算剑法。”
鲁公子回过神:“招是好招,但你觉得他这点修为能抵挡我?”
“能啊,”段轻名轻笑了声,“招是好招,阵,也是好阵。”
“阵?”鲁公子终于察觉到什么,失声,“不好!”
刹那间,纯阳阵气冲破重重死气,阵内死灵化为飞烟,几个大妖魂更是嚎叫挣扎,如受酷刑,影子变得越来越淡。
鲁公子沉默了下:“为什么我没发现?”
“因为此阵之前并不完整,我的剑法,就是最后一部分,”顾平林立于圆月影中,身后披风起伏,“我讲过,你的阵术不如我。”
于剑道而言,以阵入剑是另辟蹊径,却终究不够纯粹,不过这种融入阵术的剑法,也能轻易回归入阵,这才是顾平林最大的倚仗。
鲁公子叹了口气:“我承认。”
“你是阵道天才,可惜舍本逐末修巧言之术,欠了一个‘专’字,”顾平林果断地抬掌拍向剑柄,长剑如流星般飞出,“时机已逝,你还耗得起吗?”
“飞剑宫的人来了,我先避一避。”阎森急忙遁走。
“这次是我低估了你们,后会有期吧。”鲁公子也果断,虽然吃了亏,却依旧保持着理智,骷髅头猛然缩成正常大小,化作一团红光飞走。
阳气断绝,此等小型剑阵只够一击,顾平林知道拦他不住,一剑落空之后便要收手,忽然间熟悉的危机感降临!
地面如春笋般生出上百道剑影,每道高约三丈,剑尖朝天,形成大片剑林,将那点红光牢牢锁住。
银羽凤凰自长空扑下!
伴随着毁天灭地般的震动,地面崩裂,巨石翻滚,红光被剑光吞没!
鲁公子闷哼了声,终于发现自己大意了,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怒:“还能使这样的剑招,你的丹田不可能有这么多真气……难道你不止是纳元八重!”
“你猜呢?”段轻名踉跄着站稳,平复呼吸。
时不待人,鲁公子不敢多留,红光骤亮,骷髅头带着红舌巧簧急速遁走,只有一小片碎骨掉落在地。
段轻名没有追,顾平林却动了,回身变掌为爪,但闻一声低哼,一名黑衣少年被凌空摄至他面前,跪倒在地。
段轻名收剑,故作惊讶:“咦,这不是李兄的爱徒吗?”
“正是晚辈,”蓝非雨握紧袖中双手,垂眸,一副乖巧有礼的模样,“我和两位周姑娘都是被鲁公子抓来的,方才怕打扰两位,没敢出声,多谢两位前辈相救。”
“是吗,”顾平林笑了两声,“同谋会需要人救?”
蓝非雨大吃一惊,抬脸道:“两位休要误会,我是银兰弟子,岂会与魔修为伍?”见顾平林不为所动,他咬了咬唇,道:“倒是两位,似乎与剑魔阎森交情不错……”话没说完,他脸色大变,痛得弯腰。
“藏好你的身份,不要招惹惹不起的人,”顾平林收手,冷声,“不揭穿你,不表示我会一再容忍你的动作,不杀你,不表示我不能杀你,这是我的警告。”
蓝非雨闻言便知在造化洞府内暗算两人的事被发现,他没再狡辩,忍痛直起身,眼神阴沉了几分:“你要揭穿我?我师父不会相信……”
顾平林打断他:“我对你们的事不感兴趣。”
蓝非雨愣了半晌才回过神,见他并不问鲁公子的身份,顿时松了口气:“不知前辈……”察觉有动静,他连忙打住,迅速站起身。
原来聂宇带着飞剑宫的人赶到了,这次飞剑宫派出了主力,不仅有道督王邕,还有两位长老。那些万氏弟子被救醒,昏迷的周氏姐妹也被找到,所幸都还活着。得知鲁公子一直躲在大学村炼妖魂,飞剑宫众人大为震怒,顾平林指了个方向,他们便迫不及待地追杀而去,留下一名长老安抚众人,无非是希望此事不要外传。
“幸好阎森与鲁公子两败俱伤,否则我们都难逃毒手,唉。”
……
历经这场生死恶战,那人明明已力尽,却不露疲态,游刃有余地与聂宇众人周旋,还作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顾平林看不下去,走到旁边,低头察看那片碎骨。
方才那一剑没伤到红舌巧簧,但骷髅乃是巧簧的寄生法宝,骷髅受损,鲁公子这个亏吃得不小,仇是结下了.
后续的事就不需要顾平林等人插手了,自有飞剑宫去处理,蓝非雨决定与广陵派众人同行,顾平林五人便告辞离开,顺利地穿过太学村,进入太弈道辖地。天色将明,顾平林就近找了个驿观住下,打算休养两日再走。
经历这场恶战,众人损耗不小,阎森受伤最重,顾平林反而是伤得最轻的,不过他刚突破,整整花费了一天时间巩固修为,直到次日傍晚才收功。
出门,便听到段轻名房间里的怒吼声。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是大妖魂陷阱?”
“哪有,前辈想多了。”
“你故意说鲁知仁在里面,引老子上当!”
“我只说他可能在里面,没想到猜错了,抱歉。”
“放屁!”
“誒,这话有辱斯文。”
“你个心狠手辣的兔崽子装什么斯文!”
“空口无凭,前辈也不能随便冤枉好人。”
……
阎森认定他是故意,奈何拿不出证据,只得跳脚:“草你祖宗!”
“都在段氏祠堂,”段轻名半歪在窗前椅子里,看着手上的书卷,闲闲地翻过一页,“请随意。”
旁边辛忌“嘿嘿”笑:“就是那个南界段氏,老哥请随意。”
阎森被噎得瞪眼,老脸黑如锅底,骂不出来了。
魂剑流是很强很有名,但他毕竟只有一个人,段氏堂堂大世家,有不少内丹家老坐镇,他去也是被草。
阎森憋了半晌,终于想起什么来,阴笑:“你已经不是段氏的人,老子就找灵心派……”
“嗯?”段轻名眯眼。
冷不防对上那冷厉的视线,阎森一愣,竟不由自主地咽下了后面的狠话。
顾平林咳嗽了声,走进门。
见他来,阎森便哼了声,甩袖子就走:“老子总有一天会杀了你!”
段轻名笑着搁下书卷:“想法可嘉,尚需努力。”
见他看自己,辛忌心虚不已,连忙打哈哈:“阎老兄就是脾气大,我去看看程小友,两位慢聊。”说完朝顾平林点点头,匆匆出门。
房间剩下两人,顾平林开口道:“来得不巧,打扰了。”
段轻名换了身干净的白袍,系着紫黑色腰带,看不出受伤的痕迹:“不是不巧,是太巧了。”
“没错,我早就可以突破,为求稳妥才一直压制,毕竟失败太多次了,”说到这里,顾平林抿了下唇,事实上在洞府内解毒之后就有突破的迹象了,“时机太巧,你怀疑也难免。”
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敲着卷面,段轻名道:“我有怀疑你吗?”
顾平林定了定心神:“当时最危险的是你,比起我,鲁公子更想杀你,你死在他手里,我不必背负残害同门的罪名。”
“不是这样吗?”
“我想杀你,但铤而走险不是我的风格,如果你没有留下呢?毕竟对你这种人而言,没什么会重要到让你拼命保护,”顾平林道,“何况鲁公子聪明过人,应付起来并不容易,难道你认为,我会是一个自作多情、拿性命来试探你的人?”
“嗯——”段轻名神色莫辨,“铤而走险不是你的风格,但你还是铤而走险了。”
顾平林不假思索:“我选择冒险,理由有三。其一,你段轻名向来喜欢挑战不可能之事,有阎森这张底牌,你很大可能会留下,利用鲁公子试探自己的极限;其二,鲁公子最恨的是你,若你逃走,他有七成可能不会立刻杀我,那剑阵就是我的底牌;至于其三……”顾平林停了下,道:“你可以理解成,我相信你的能为,能够应付。”
段轻名闻言轻笑了声:“嗯,有理有据,师弟口才过人,我若是鲁公子,一定不会错过你的舌头。”
“你不相信,我便算不上口才过人。”
“你希望我相信?”
“你怎样认为,就是怎样了,”顾平林不怎么在意,打住这个话题,“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向你道谢。”
“哦?”段轻名似乎来了兴趣,“你要怎样谢我?”
顾平林避而不答,走到窗前:“你的伤势如何?”
“当然……很疼,很严重啊,”段轻名斜眸瞥他,上翘的眼尾挂着无尽风情,“怎么办?”
顾平林压了压嘴角,答得自然:“不怎么办,只是问一声。”
“没诚意。”
“是你伪装得太没诚意,你的医术不逊于我,原也不需要我过问。”
“师弟肯纡尊降贵来问一声,段六深受感动,”手指轻弹肩头褶皱,段轻名微微垂下眼帘,薄唇弯出似曾相识的弧度,“若是知道你想娶曲琳,步水寒大概会更感动,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