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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重圆(双重生) > 同心锁

    同心锁

    “废物!”

    “一个个的,都和朕作对!”

    御书房的长案背t后,皇帝将今日新呈上的奏折翻看过,惊怒的脸都发青,气地胸口起伏。起身时一个挥臂,便将手里的奏折扔砸了出去。

    尤不解气,用力甩手,把案上堆摞起的折本都推落,扑簌簌地,掉在猩红的菱纹罗毯上。

    帝王震怒,在场的仆婢太监纷纷跪倒在地。

    去岁十一月,与蛮族狄羌签立的和约,尚未满一年,却面临破裂。

    从七月起,在众多部落首领里,从腥风血雨里角逐而出的新汗王阿托泰吉,在短短数月内,便整合所有部落的势力,为其所用,南下攻打城池。

    半个月前,又攻下一城,死伤士兵百数,百姓逃窜。

    邑城守将扛不住了,上折请旨支援,句句危极。

    这般势头,竟比病逝的旧汗王在世时敌视大燕,还要凶猛。

    皇帝握住金椅的扶手,缓缓坐下,揉捏着紧凝的眉头。

    从他二十四岁登基,大燕的四野边疆便未平静过。

    不是西北通往西域的商路,被臭名昭著的匪贼堵塞,尤其以黄源府最为严重,官匪勾结蚕食税银;

    就是西南土司派系林立混打,山高路远,不服朝廷管束,甚至杀了派去的官员,是卫旷曾领兵镇压,现才安分些;

    东南峡州那片地区,瘴气毒虫,也是海寇不断,时不时骚扰沿海商贸,不仅断了朝廷的一大笔收入,每年反倒要往那里投入数十万两的银子抗敌;

    北疆更是毒瘤,上数两个朝代,一直未平定……

    皇帝觉得呼吸愈发不畅。

    去年年底的几场雪灾,拨出去那四十万两的赈灾银、今岁夏季江南的暴雨,上缴不了蚕丝米粮,又填入五十万两雪花银、还有修建皇陵要的百万数白银……

    处处要银子,处处有战事。

    只要一日战事不停,他就还要用卫家。

    武将大多与卫旷有牵连,倘若没有卫旷,现今的情形只会更糟。

    卫家不能动。

    一片死寂里,掌印太监见皇帝久久不语,战战兢兢地挪跪过去,将挨地最近的奏折捡拾起来。

    正是今早司天监监正王壬清送来的,测算得出六皇子与傅氏女大婚的黄道吉日,是明年春三月十八。

    太监匆匆看过一眼,合上折子,又俯身捡起其他的,一本本摞在手臂里,给拿到案上放置。

    正此时,殿门外走进一个道人。

    白发鹤颜,头戴青布一字巾,身穿长袖蓝缎宽袍,手持白拂尘,行四方步。

    袍摆无风自动,端着仙风道骨的姿态。

    无需宫人通报,便可直接入殿,是皇帝特允。

    满朝上下,唯此一人。

    正是秦宗云,秦家原本的家主,却十二年前将家中大权,都交予才高中榜眼、入仕为官的儿子秦令筠,到潭龙观当道士去。

    现今为皇帝炼丹讲经。

    今日前来,是又新炼出一炉丹药,前来献上。

    皇帝满面欣喜,赶紧站起,迎了上去。

    *

    夜色渐深。

    公府书房内,卫旷将纸条上的消息看过两遍,转到长子手里,又拿起从北疆传来的信件,拆开翻看。

    关于最近一月的几场战役。

    旧汗王病逝,新上位的是其第四个儿子阿托泰吉,由其率领的几场战事攻势迅疾。

    今年气候异样,狄羌为了抵御寒冬,提前南下进攻抢掠。从不恋战,抢完就跑。

    此前两年,卫旷与长子卫远,已与其交手过几次,是一个对形势判断极敏锐的人。

    当时便觉要除去此人,只是去岁狄羌内部争权,最终朝廷争论几番,同意主和签立条约。

    卫旷无奈,只能在旨意下,领部分亲兵归京。

    如今果然成了祸患。

    明煌灯火下,卫旷觉得右眼疼麻,连带着左眼也有些模糊,信件上的墨字如同飞蚊,密密麻麻。

    一个时辰前,郑丑才来为他诊看过眼睛,并敷了药。

    药效发作,酸痒难忍,卫旷熬不住要揉眼。

    卫远忙抓住父亲的手,急声道:“爹,郑丑说新开的药是难受些,但要忍得,让脏东西进眼,会更严重。”

    卫远自小被父亲带至身边,再清楚不过父亲的右眼,是当年为扶持皇帝登基,在一众皇子里拼杀出一条血路时,被带火的箭矢射瞎。

    这几年时不时发疼,今年还连累到完好的左眼。

    卫旷被长子教说,有些悻然,将手攥拳放下。

    想到郑丑的话,最迟两年,他的眼睛便会全然失明,再也看不到世上任何景物。

    而此事,在家中唯有小儿子知道。

    他还未告知长子和二子,甚至连妻子都不知。

    思及此处,卫旷望向坐在最下首的小儿子。

    卫陵将从大哥那里递来的、从宫中传出的消息纸条,折叠两下,回看向父亲,肃然神情道:“爹,您的身体不好,倘若内阁最终下发陛下旨意,您就在京好好养着。到时,我与大哥一道前往北疆。”

    有些话,作为长子的卫远不太好出口。

    譬如此时三弟的前半句,这意味要放权给他。

    卫度朝三弟瞥去一眼,讽语到嘴边到底没出口,只皱眉道:“今年户部各处困难,入不敷出,怕是此次拨往北疆的军费,也不会多了。”

    而这,会掣肘战事。

    *

    至八月最后一日,军器局的枪部作坊内,还在热火朝天地赶制火.枪。

    洛延得了卫副使的指令,半权负责军匠们的作工。

    坊内,打铁声不断,火药刺鼻熏人。

    洛延巡视过一圈后,恰是晌午,匠人们停下手里的活计,都往公厨食堂去。

    军器局下属工部最为重要的两局之一,军匠们人数众多,又做的体力活,吃的多,膳食自是不讲究,能将人喂饱就够。

    起初洛延以为卫三子出身公府,不乐意吃那些粗食。

    此前来洛家做客,他还怕招待不好,准备去酒楼买饭菜,但人最终与儿子出去吃。

    没想年纪轻轻,进到枪部,成了他的上司后,并未嫌弃过,午膳都和匠人们在公厨吃,不时交谈关于武器。

    匠人们常感慨卫副使的平易近人。

    但近半个月,洛延未再见到卫副使用午膳。晌午时分,总是一个人在一处早已不用的锅炉前忙活什么。

    刚开始他不敢松懈职责,也不太敢去瞧,后来某日被询到烧融金银的问。

    才知道人在做同心锁。

    “多谢。”

    话落后,又埋头到镶嵌金银丝线的精巧物件上。

    午膳不用,便连下职后也要多留一个半时辰,就为锻打那把同心锁。

    在一片喧嚣冰冷的铁器声里,他就坐在那里,低着头,小心翼翼每一个烧铸的步骤。手拿刻刀,细凿出长尾绶带鸟,携连理枝的花纹。

    最后,纂印上心里早就定下的四个字。

    放下刻刀时,卫陵看向窗外,天色浓黑得似如泼墨,刮来一阵冷风。

    他站起身,将放在一旁的外袍穿上。

    坊内常年不断火,熏热烧灼,多得是匠人赤膊半裸。

    将完成的同心锁揣进衣襟内,再督查检过那些造出的火.枪,不久后前往北疆要用到。

    他又交代了洛延一些事务,这才走出了衙署的大门。

    唤仆从牵来马,卫陵翻身上去,正要赶回公府,恰遇到不远处过来的洛平。

    洛平是依照母亲的交代,来给自己的父亲送吃食衣裳。

    近些月,忙地都没回过家。

    卫陵叫住了他,提到最近北疆的战事,末了道:“你看你是否要与我一道去,倘或去的话,我让我爹把你从神枢营调出来,到时便跟我一起,在我大哥手底下做事。”

    洛平闻言诧异。

    身为有志向的武官,自然关注疆土上的各处战事。

    只是当时武科举中状元后,他被陆桓要到神枢营,这两年还赏识提拔,陆桓常常赞言他。若是照卫陵的话,便有些弃陆桓的意味,视为不义。

    他踟蹰犹豫,道:“我想想。”

    卫陵拍拍他的肩膀,道:“难得建功立业的机会,可别错过了。”

    洛平默了瞬,道:“明日休沐,你得空吗?我请你吃顿饭。”

    自己父亲得了卫三的用处,少不了事成升官得赏赐。

    卫陵道:“改日吧,我明日有事。”

    分别时,他又对洛平说:“这两日你想清楚,就来找我。”

    他知道洛平最后会答应。

    *

    骑马疾驰回到公府时,已是亥时初。

    卫陵径直去正院t,见过母亲后,直言明日九月初一,是曦珠的生辰,要带人出去玩一日,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大燕凡人在孝期,不过生辰,只去年曦珠及笄,才简办。

    杨毓还能不明白小儿子的意思?

    她也听丈夫说起北疆战事又起,现就等皇帝顶不住压力,下发旨意。

    她担心丈夫的身体,哪里能再经战争。好在丈夫说之后会放权,将卫家军都交到长子手里。

    她又忧虑起小儿子,长至十九岁这么大,一直在京城胡玩,这一年才像样的做事,陡然要往战场去,会些什么?那样危险的地,还是别去的好。

    卫陵笑道:“娘先前不是总说我不学无术吗?这回跟大哥去,不过做些杂事罢了,能有什么危险的?”

    卫旷拿卷书,在旁瞟道:“要去便去,赖在这个富贵窝,能有什么大的出息。”

    他这个小儿子,他倒要看看这次,能给他整出什么来。

    杨毓叹息,接着训道:“你把曦珠带出去,可一定护好人。”

    再戳小儿子的脑袋,厉声道:“再闹出事,你就别进门了,我也没你这个儿子了。”

    卫陵笑着连连点头。

    “好好,知道了。我哪里敢啊。”

    他看着爹娘,转过话头,扯了扯杨毓的袖子,乖声道:“爹,娘,能不能将我与曦珠的亲事,早些定下啊?”

    卫旷懒地看小儿子一眼,仍将目光落在书上,只淡道。

    “急死你算了。”

    *

    他已经有好些日未来找她了。

    当曦珠被唤出春月庭时,看到他站在那个地方,白墙花藤下的暗影里,等待着她。

    她走过去,他还笑地不能自已,疑惑问:“你做什么笑成这样?”

    他一直盯着自己。

    曦珠不觉奇怪,是脸上有什么吗?

    卫陵伸长手臂,握住她的手腕,揉着她掌心的软肉,眉梢眼角满是笑意,道:“今晚你早些睡,明早辰时我来找你,带你出去玩。”

    曦珠也笑问:“去哪里?”

    “不告诉你,等到了你就知道了。明日是你十六生辰,我已经和爹娘说过,你别担心,他们答应了的。”

    他已有五日未来找她了。

    卫陵低头看着如水月光里,一身白裙的她,终于没耐住拥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曦珠,这也许是临走前,最后一次陪你出去玩了。”

    他抱地有些紧,她已经习惯了他身上那股铁器与火药混杂的味道。

    却被他胸口那样硬的东西,硌地难受。

    曦珠掐了掐他的手臂,闷声道:“你衣服里有什么,硌着我了。”

    闻言,卫陵后知后觉回神,忙松开她,还往后退了一步,捂住心口。

    望着她的目光缱绻,又忍不住笑起来。

    “是要送你的生辰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