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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的宴会过后,周辉月的事立刻传开来了。

    人口简单、财产无数的周家,身世曲折的周辉月,态度不明的周恒,有着直接利益冲突的苏俪,一家四口之间的关系很复杂,诸多猜测甚嚣尘上,连周家公司里的人都开始议论纷纷。

    理所当然的,周恒也知道了这件事。

    周一的例行报告之后,周恒咳嗽了一声,又要开始发表意见了:“你的腿不是好了吗?”

    与一般的下属报告工作不同,周辉月是坐在沙发上的,挑挑拣拣,将过去一周的进展说给周恒听。

    周辉月说:“目前还不能长时间站立和行走。”

    周恒听了这话不太高兴,主要是因为周辉月并未告知他这件事。

    他像对待犯了错误的下属,强硬地说:“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你之前在外面开小公司,可能不明白,你的身体关乎到负责的一个组的工作,”

    比起一个健康的周辉月,他更希望周辉月能永远坐在轮椅上,一个不良于行的人更好掌控。他甚至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当初不该那么轻易地放周辉月去看病。

    他看苏俪所做的事,以为周辉月的腿已经好不了了。

    周辉月表现得很平淡,他随意地说:“这是我自己的事。如果不想我继续,我随时可以把工作交接给别人。”

    因为周辉月这种没太所谓的态度,周恒更加不敢试探。

    等算法完成了,他不会再让周辉月留在白城。

    想到这里,周恒勉强笑了笑:“没有的事。我是为了你高兴。你是我的儿子,我只盼着你好。”

    对待康勉,可以用爱作为借口,当成束缚,可是周辉月不同。

    周恒放下话:“周家的东西,有小知的一份,就有你的一份,你们兄弟俩齐心协力,才能让周家越来越好。”

    周辉月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周恒从没想过公司的继承问题,周知或周辉月都没考虑过。周恒觉得自己还年轻,能活到一百岁,直到入土之前,他不会把权力放手给任何人。

    *

    周一下午,最后一节课本来是空的,但忽然说要开个班会。

    宿舍的一行人走到班长说的空教室,虞倦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陈闲出去打水。

    回来的时候说:“虞倦,外面有个人,说是你哥。”

    虞倦愣了愣,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估计是虞淮,他站起身:“我出去一下。”

    现在已经上课了,外面很安静,没什么声响。

    虞淮站在窗户边,打扮得倒是人模人样,一见虞倦,面上就带着笑,和以前截然不同。

    虞倦不知道和这个人有什么好聊的,他本来就烦虞淮,更烦这个人来学校找自己。

    虞淮压低了嗓音,悄无声息地说:“我知道那天晚上是周辉月。我们就聊聊他怎么样?”

    虞倦是想直接把人打发走的,此时神情一顿,多了几分认真,抬起脚步,往走廊另一边走去,停在无人的尽头。

    他懒洋洋地问:“有什么事吗?”

    虞淮像是发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外面风风雨雨的传言说周恒放弃周辉月,应该是为了保护这个儿子,不受苏俪这个继母的影响吧。”

    虞倦:“?”

    虞淮是怎么才能得出这个结论的?

    虞淮笃定自己的猜测正确无误:“周恒对周辉月是不错,他或许能成为周家的继承人。你也的确和周辉月也婚约关系。但你们两个都是男人,虞倦,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不会还相信所谓的爱情吧,最后还不是要靠利益关系绑在一起。有了虞家的支持,周家和虞家绑的越紧,周辉月才越离不开你,你们的关系才能越发长远。”

    虞淮似乎稳操胜券:“我从前年纪也还小,看不惯你突然闯进我的家庭,必须一同分享父母的爱,所以对你不好。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不如握手言和。你和周辉月结婚,帮我得到公司,这样对你我都有好处。”

    虞倦:“……”

    他可能脑子抽筋了,才觉得在书中都排不上号的十八线炮灰虞淮能说点自己不知道的事。

    如果谈恋爱是为了这些破事,虞倦还不如孤独终老。

    实际上在没有遇到周辉月前,他甚至没对某个幻想中的人动过心,更不可能会和某个具体的人接吻,对外人都懒得多看一眼的自己会从对方平静的神情中感受到不同的情绪,并也牵动了自己的。

    两人站在靠窗的位置,窗户开着,深秋的风吹进来,很冷,虞倦的脸却忽然红了一点。

    他的皮肤太白,所以很明显。

    虞淮以为虞倦是在自己的劝说中有了危机感,所以紧张到脸红。

    实际上却是……

    虞倦冷冷地说:“别想了,不可能的事。”

    转身就要离开。

    在一个自己一贯看不上的人面前低声下气,虞倦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更何况虞倦一点面子都没给他,是非说的这么清楚,都没考虑一下。

    虞淮咬牙切齿地说:“虞倦,你别不识抬举。”

    虞倦头都没回:“虞淮,我连户口都迁出来了。从法律意义上来说,我和你们已经毫无关系了,以后别来烦我了。”

    虞淮僵在了原地,脸色被风吹得青白,像死人一样。他没想到,虞倦连户口都迁出来了,他是真的不想和虞家有什么牵扯了。

    这样情况就完全改变了。虞倦和周辉月在一起,反而会成为一个祸患。如果虞倦不是对家里人,对母亲和自己有厌恶和不满,怎么会这样做?连一个体面的身份都不要了。

    “虞倦,你别后悔。你以为自己有了周辉月,就能把虞家丢掉了吗?”

    虞倦没搭理这人,从后门进了教室。

    班长站在讲台上,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在抽签前,如果有自愿的就更好了。”

    全班鸦雀无声。

    班长叹了口气:“那咱们还是抽签吧。公平公正。”

    虞倦问:“怎么了?”

    陈闲解释,这周五就要开校运会了,有几个项目的名额还是缺了个人,院里只能采取一些强制措施了。

    班长的手气又太臭,一下子就抽中了狗都不跑的五千米。

    没办法,事先问了一遍,班上有一个已经报了,剩下来的没人愿意。

    抽签的箱子轮了一圈,停在了他们四个人面前。

    高一林难得这么紧张,念念有词:“别抽到我,别抽到我。”

    他虽然长得高,但骨质脆弱,弱不禁风,高中生不小心还骨折过一次。

    说是跑步对身体有好处,但对他来说太揠苗助长了。

    全班这么多人,高一林就那么倒霉催的抽中唯一一张有字的。

    虞倦的手一顿,将自己的空白纸条推了过去,不动声色地说:“我去吧。”

    孙帆在一旁感叹:“兄弟,够义气。我刚刚还在想抽中林子可怎么办,我要不要挺身而出,但想了想我那狗啃似的体测成绩还是算了,还得是我们舍花!”

    高一林像是找到了救星:“鱼卷,大恩大德,来世衔草结环再报。”

    虞倦没忍住笑了:“不用来世,跑完记得给我送水就行。”

    高一林连忙道:“肯定肯定,你想和点什么,我给你买最贵的。”

    *

    校运会那天,天气很好,温度适宜,秋高气爽。

    虞倦早下去签到做准备了,宿舍其他三个人占了前排位置,准备近距离欣赏虞倦跑步的英姿,从第一名到倒数第一,每一个名次,高一林都给他编了个贺词。

    说实话,最后一名比第一名要更用心,因为他们觉得概率更大。

    他们四个体育课选的都不是一个项目,没和虞倦一起跑过步,对虞倦的体力了解不够,而虞倦的外表又很有迷惑性。

    他长得太漂亮了,身形纤瘦,皮肤太白,有一双易碎的绿眼睛,看起来过于纯粹,便显得脆弱,很需要被人小心保护。

    看台上的几个人看到参加五千米跑步的选手正在操场上活动身体,虞倦的身后也被人贴上了号码牌。

    孙帆说:“都开始了,不去跑道旁给虞倦加油送水吗?”

    高一林说:“我早晨给学长发了消息。他应该来了。”

    “水我都买好了,但是我去送哪比得上人家未婚夫。”

    计划通。

    哨向过后,众人起跑。

    五千米所需的时间很长,观众的注意力也会被别的项目吸引,直至最后的决胜时刻。

    虞倦平时跑步很多,但比赛是第一次,之前在网上搜过一点乱七八糟的比赛诀窍,基本没什么用处,到了跑道上,一句话,跑得比别人快就行了。

    而赛场外的人则目瞪口呆了。

    才入学那会儿,虞倦就出过一次风头,那双眼睛又太显眼,很多人都认出来了。

    但看他单薄的体型,都以为他是来凑数的。

    事实证明,所有人都错了。

    快到最后一圈了,虞倦和另一个人的位置很接近,一前一后,差半个身位。对方人高马大,明显压着后面的虞倦,不想让他超过去。

    周围全是欢呼和加油声,虞倦听起来很遥远,忽然好像有个声音很熟悉。

    是周辉月。

    虞倦以为是错觉。

    他又没告诉周辉月,对方怎么会来。

    至于为什么没说,虞倦单纯觉得这件事不重要,帮舍友的一个忙,他准备跑完就溜了。

    但既然跑了,就不会没想过赢。

    虞倦开始冲刺了。

    在热切的欢呼声中,第一个冲线的人是虞倦。

    虞倦慢了下来,抬起头,脚步一顿。

    不是错觉。周辉月真的站在终点处,正朝自己走来。

    虞倦的呼吸还没喘匀,刚跑完五千米,体力再好,也是会累的。

    周辉月走了过来,握住虞倦的手腕,一层冷掉的薄汗。

    虞倦问:“你怎么来了?”

    又反应过来:“他们给你通风报信?”

    周辉月来的很急,衣服都没换,西装革履,在校运会里很格格不入,他将虞倦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是很亲密的动作:“男朋友参加运动会,我不能来看吗?”

    “拿了第一,我不能骄傲吗?”

    说的像是虞倦取得了什么很伟大突出的成就。

    虞倦:“你……”

    好吧,有一瞬间,他后悔没多参加几个项目了。

    然后又立刻否决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虞倦才以这么大反差拿了五千米的第一,现在是万众瞩目,很多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和他身边的周辉月。不过他还是不太习惯这种注视,反握住周辉月的手,拉着他走出了操场。

    操场外的路上就没几个人了。

    周辉月脱了西装外套,搭在虞倦身上,秋天的气温不高,跑完步再吹风是冷的。

    虞倦没有拒绝。他穿周辉月的外套永远大了。

    周辉月里面穿着白衬衫,挽起袖子,抬起手,指腹贴着虞倦的脸颊,鬓边还有点湿,他问:“累不累?”

    虞倦这么要脸的人,回答中是没有“累”这个选项的。

    但没等虞倦说话,周辉月的食指已经顶起虞倦的下巴,坦然地看着对方的眼,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想背你。”

    一般人可能觉得虞倦是个很冷淡的人,他好像对周围的事都不在意。

    但对周辉月而言,不是那样的。

    虞倦的喜欢、讨厌、烦闷、害羞、无奈,所有情绪都表达得很明显,前提是得看到他的绿眼睛。

    一片花瓣落在平静的湖面,再轻也会泛起涟漪。

    就像现在,周辉月从虞倦的眼中看到心软和动摇。

    虞倦想到了之前的很多事。

    在周辉月无法站立的时间里,他似乎表达过很多次这样的愿。

    生病的时候,周辉月说他不能抱起自己,还需要找别人帮忙。

    从露台上跳下来,落在周辉月的面前,这个人说想接住自己。

    是那时留下的执念吗?

    在周辉月面前,虞倦感觉自己变得不同,他愿意为这个人弥补过去的缺憾,无论是什么。

    于是吞吞吐吐地说:“可能,有点累。”

    所以是可以背。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正是紧赶慢赶追来的宣传部部员。

    校运会太忙了,宣传部里一个人当三个人用。许孜云才采访完跳远冠军,就被部长安排了新任务,说是五千米长跑结果出来了,务必好好去采访冠军。

    结果她去了五千米的终点,压根没见着人,问了周围的同学才知道,虞倦和一个人走了。

    又马不停蹄地追了出来,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部长反复叮嘱,校运会公众号的kpi就靠虞倦的这次采访了。许孜云也听说过虞倦的名字,长得好看,钢琴弹得好,不参加任何活动和团体,独来独往,拒绝了很多人交友请求。

    一个高傲至极的人。

    而此时这样一个人正在和另一个说话,虞倦没笑,但眉眼是柔软的。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前面的人弯下腰,虞倦披着西装外套,伏在那个人的后背。

    气氛太好了,让人舍不得打破。

    她本能地按下快门,拍下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