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孟图南和这个转校生也没什么交集。
因为好动又话多,怕孟图南影响到其他人,班主任在最靠前那儿放了个桌子,侧着放背靠墙,离第一排还有点距离,是比较特殊的一个位置,全是为了方便老师监控他的一举一动。
89班是文科班,班上男生不多,统共也就六七个。路延算是高的,一来就坐到最后边去了,和孟图南恰好坐在一个对角线上,离得十万八千里远,也少有什么说话的机会。
据孟图南私下观察,这个路延跟他身边的男生不太一样。每次课间休息路过那边,孟图南偷瞄过去,总能看到路延拿着本书在看。
你也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但就是觉着这人和身边的人不太一样,是那种你不会去打扰的人。
一开始的几天,他们压根没说过话。
高三教学楼有两处厕所,一个独立在教学楼后边,是旧的。一个就在走廊尽头,新修的。一般老师都不会舍近求远去旧的那个,所以那个旧厕所就变成了很多人偷偷抽烟的宝地。
孟图南习惯在课间跟人勾肩搭背地去那个旧厕所聊天,有人递烟就随便抽抽,主要目的是为了保持他在学校的社交关系。
那天是早上第二节课课间,他刚进“宝地”就被人勾住了脖子。一群男生聚在一起吞云吐雾,有人笑着讲起了球赛,讲起了班上谁和谁好了的八卦,讲起了哪个妹子有点好看,想追……孟图南一边听一边接周滔递的烟,刚要点的时候,他发现空气静了下来,一下子没人说话了。
等叼着烟转头看,孟图南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入口处手里拿着纸的……路延。
两方都不做声,就这样大眼瞪小眼。
路延看着面前这群看上去有些……难形容的人,半天没动作,显然是有点进退两难。
这地方好像就不是让人上厕所的,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孟图南心想坏了,这人初来乍到也不知道学校的情况,更别提这里面抽烟的都是外班的,更不可能认识这个转校生。
既然同班,那就有责任关照!孟图南很热心,把嘴里没点的烟拿下来,笑着上前递过去打圆场:“来抽烟吗?怎么不早说,叫我一起啊!”
语气仿佛他跟人家是多铁的朋友。
路延皱眉看了看递到自己面前的烟,摇头拒绝:
“我只是……上面的厕所满了,我来上厕所。”
他看了看孟图南和对方身后那群人,尴尬异常,简直想转身就走。可是真的走的话……
“上厕所……”孟图南心想好你个上厕所!他咬着牙憋笑,把边上的胖子推开,一本正经地引路,“都给人家挪挪,怎么把路都堵了……好了,进去上吧!”
路延看着孟图南给自己开出来的路,犹豫了下才走进去解决问题。
一群人就这样目送他去上厕所。
那几分钟大概是这群人在这抽烟以来最安静的一次。球赛没人聊了,漂亮姑娘没人聊了,八卦没人聊了,陌生人闯出一片尴尬,让他们静下来,不约而同地沉默。
身边体育班有个叫外号猴子的素来消息灵通,低声问了孟图南句:“你们班那个从B市转学来的?”
孟图南点头。
猴子声音又低了些:“啧……听说是回来高考的,成绩特别好。”
小地方小学校,确实也藏不住什么事儿,上午发生下午就能传遍。孟图南这几天听了不少路延的八卦,大概知道些。
有人好奇:“那高考那几天再回来考不就可以了?最后一年在这里读,我们这也比不上B市的学校。”
B市和定晏本身就像是两个极,怎么想都觉得不搭调。
“谁知道,我听我们班女生说……”
这时路延走了出来,打断了他们的低语。
那一刻孟图南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好意思,上一秒还听着人家的八卦……他背过去把烟头丢了。
本来以为路延要直接走,结果他洗完手居然转过身,动作顿了下,似乎有些犹豫地……指了指孟图南。
他问:“一起回去?”
众人:“……?”又纷纷看向孟图南,目光里都写着问号。
这场面更奇怪了。
孟图南也不知道路延到底怎么想的,这么擅长制造尴尬。但他从不给人难堪,跟边上人说了声拜,就那么和路延一齐走了出来。
他们在一群人的目送中慢慢走远。
走几步,孟图南没忍住侧头多看了两眼路延脖子上的玉。
真是眼熟。想问问吧,但也无从提起。
静了静,还是路延先开口问:“我是不是不该来不该来这个厕所?”
那确实不该。孟图南哈哈假笑了下:“好学生一般不来的,连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往那里去。”
路延点头,没答什么。
沉默半天,孟图南没忍住问了:“你是不是不熟路才叫我一起走的啊?”
路延偏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沉静。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看上去很想走,随口叫了一句。”他语气平淡,“你好像不太会抽烟,都没怎么吸进去。”
这话说得孟图南一怔。
这人是什么眼神……有点毒啊。
懵了下,孟图南有些尴尬,居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但他更不习惯这么一直沉默,强行语气轻松地起了个话头:“你打球吗?”
“打啊。”路延点头,“足球我也踢。”
“那下次一起玩啊。”孟图南拍了拍他肩膀,“我罩你,带你认识新朋友!”
路延好像没怎么在意那句话,笑笑就没再讲了。
但孟图南实在是对他很好奇,回教室短短一段路就抛出了很多问题。
“我听他们说你是B市回来的?”
他们。路延点头:“是。”
“好远啊。”孟图南感叹了句,“你回来不习惯吧?这一南一北的。”
路延语气平淡:“还好。”
孟图南感觉好像路延不想聊这个,直接换了个话题。
“你打游戏吧?周末一起网吧?”他很热情地邀请,“今天也行,杀两局CS?撸也行……”
路延摆摆手拒绝:“不了,我不太喜欢玩那种,我习惯玩单机游戏。”
“啊?”孟图南一时没理解,“……俄罗斯方块吗?”
路延没忍住笑了:“不是那种,就是……不用和人交流的那种游戏,一个人玩。”
“啊?”孟图南更不理解了,“单机不无聊吗?”
路延想了下:“我玩对抗游戏会一直想赢,最后弄得自己不开心。游戏对我来说就是起放松的作用,我不想让自己太累。”
孟图南感觉面前这人真是挺奇怪的。
所以他鬼使神差地问了:“那你也太无聊了吧?”
路延有些诧异,侧头看他。
光晃眼,孟图南的样子也有些看不清。那一刻路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便低下头,没有回答。
后来他们沉默地回到教室,没再闲聊。坐回去狗孟图南远远地看路延一眼,看到对方低着头在看书。
他一边看,一边顺手去闹跟前正趴着睡觉的学习委员李雅,把人家头绳扯了下来。披头散发的李雅拍案而起愤怒大喊:“孟图南,你神经病吗!”音量大得整个教室都听得见。
孟图南被李雅狂揍着,余光远远看了看对角线那边的路延。
对方没有擡头看这边一眼,就只是那样静静地坐着看自己的书,仿佛全世界都跟他无关。
稀奇。
接着孟图南又在心里笑自己,妈的,被骂神经病人家也不会擡头看你一眼,自己真的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