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世界尽头8
章驰：“应急管理局现在没有任何处理手段,他们在等待异血污染增速下降，像第一次基因融合一样。”
周宇：“如果不下降呢？”
章驰：“就跟奇良说的一样。感染不断扩散。”
周宇：“这不是治标不治本吗？”
奇良：“杀了污染源，增速会更快。”
一周之后,感染扩散到了10万人。
在海滩设立警戒线并没有阻止污染扩散,不是这个海滩,也会是那个海滩，围绕海岸线一周，所有的城市都在多点爆发海洋生物的基因污染事件。
城市开始封锁，彼此严防死守,阻止污染源外逃，阻止异血存在数量大的城市向其他城市输送市民,异血突变成为污染源的概率大大提升，从前相安无事生存在贫民窟、城市低端住宅、暴力频发地段的异血，现在成为了真正的过街老鼠。
越来越多受染人群选择不去异管局登记，趁着管控期间逃脱。
各地下属应急管理局人手有限,始终有漏网之鱼，突变,成为污染源,被抓。
两周时间，感染扩散到了60万人。
城市的火葬业大概是污染事件唯一受益的行业，应联合指挥中心要求，所有受染尸体都不允许私人填埋，即使，即使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已经死亡的尸体也可能突变成为污染源，但一切保险起见,由穿着防护服的应急管理局工作人员统一回收尸体，统一进行集中焚烧。
站在公寓楼往外面看,总是能够看到东南角的天空源源不断上升的浓雾和黑烟。
周宇：“我想起了战争。”
战争，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止的战争。
奇良耸了耸肩，走到落地窗前：“这一次我们囤够食物了。”
周宇转过头，无声地笑。
“比战争更糟糕，打仗的时候，一周也死不了几十万人。”
魏易——或者说段青，每天都会回来跟他们更新在应急管理局获取的信息，奇良帮助她入侵了应急管理局的内部数据库，但数据库的东西还不够机密——更机密的东西，只存在纸质档案，完全进行物理隔离。
阿蒙托利关于机械政府的构想，竟然就因为这样的情况加速推进，没有比管控污染源更好的借口，连接宝石骑士的线路已经铺开到了几乎所有城市的数据中枢，段青昏迷过很多次。
她大脑里面传输过来的数据太多了。
她已经跟宝石骑士完全绑定，不论输进来任何的数据，她都没有拒绝的可能，她不停地在应急管理局缺勤，而所有人都对这样的情况默许，也或许，乐意之至。
钱白筠已经成为了联合指挥中心的最高长官，好几次，她出现在新闻栏目上，安抚市民，公布应急管理局最近的管控成果，研究中心的研究进度，宣布新的隔离和防御策略。
周宇：“危机时刻站出来的领导者，永远比和平时期锦上添花的人更容易让人记住。”
奇良：“你想说什么？”
周宇：“我觉得钱白筠在积攒政治资本。”
奇良：“对我们有什么影响吗？”
“幻想有时候比事实更能够煽动人，无论你做得对错，你都需要一个能够自圆其说的伟大故事，配合无法证伪的蛛丝马迹。”周宇盯着又一团突然升空的黑雾，声音低沉，“即使，即使她掌握了宝石骑士，武器、数据，都在她的手里，但如果不能够证明她的领导能力，她依然不会站上去。”
“她不能在这个时期躲掉，她需要站在台前来。”
两个人同时看向在客厅昏睡的段青。
第三周，章驰终于从漫长的睡眠中醒了过来。
——偶尔她会醒着，只是时间很短，然后，又接着睡去。沉睡来势汹汹，客厅、过道，都铺上了柔软的防滑垫，长绒毛，谨防什么时候她就突然倒了下去。
她站在落地窗前，海量的数据从宝石骑士那里传输过来，应急管理局隐瞒了有关污染源的真相，这些是他们做出决策的前提，但宝石骑士，它能够分析结果，倒退出可能合理的解释。
三架飞机从城市上空轰鸣着离开。
那些庞杂的数据，联合过去若隐若现的记忆，撞了她脑子一个猝不及防。
“我知道他们把污染源藏在哪里了。”
周宇端着咖啡和蛋糕正往餐桌走，他放下蛋糕，端着咖啡，转身往落地窗前走：“藏在哪里？”
章驰：“垃圾岛。”
奇良从餐桌前站了起来：“什么？”
“还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改造营和岛府政务是两个系统吗？”
“记得，”奇良走到章驰身边，“监狱的神经防火墙做得很好，我没有办法黑进去查看你的资料，超过10秒，我就会被反追踪。”
章驰缓缓转过头：“可是你黑进了岛府的政务系统。”
奇良：“对。”
章驰：“改造营的数据有比岛府更值钱吗？”
奇良迟疑了。然后，他看向周宇。
“别看我，这些东西不是我建的，我只负责做初期规划，制定规则，岛上很多东西我都不知道，”周宇咖啡放到嘴边，立刻挪了下来，着急忙慌地自证清白，“包括那一家医院，你们知道的。”
奇良于是又看向章驰。
“岛府根本不在乎改造营犯人的死活。我在雷领先的医院工作，他那里拥有的污染检测设备比改造营里面的差劲太多，改造营的那一座医院——”
她说着，看了看奇良。
奇良：“医院，我知道，我去过。”
章驰于是继续：“改造营的那一座医院拥有价值3000万原币的污染检测设备。这座医院离主要生活区很远，无论是改造营里狱警的办公大楼，还是其他的工作场地，这不符合建造的便利性。”
周宇缓缓张大眼睛。
奇良：“你又怎么了？”
周宇：“这个岛是奥天帝国和白银共和国合建的……”
“我查过资料，他们合作建岛的起始时间，跟各地区异管局宣告数据共享的时间相近，”章驰点头，“还记得我们离开垃圾岛的时候约过项景出来吗？”
奇良：“那个咖啡厅。”
“对。”章驰说，“我们以为飞机能载我们离开，项景的说法是岛府的工作人员离岛要经过审批，他们坐战斗机，飞机是运输生活用品的，时间不固定，他给不了我们保证。”
周宇放下咖啡，双手抱头，喃喃自语。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擡起头，他说：“飞机是送那些污染源的，异血突变成为污染源属于完全的偶然，项景没骗我们，他掌握不了飞机来的时间，没人能够控制飞机来的时间，我们被关在机场等候室，我怀疑他要放毒气，”周宇扯着嘴角笑了，“他要帮助飞行员遮掩运输污染源。那一架白色的飞机。”
“污染源……他们用什么装的污染源？”
“应该是箱子。我们坐的那一架飞机经过改造，内部安装有很多的卡扣，”章驰按住脑袋回忆，“只有几个座位，中间是分割出来的存放区，如果有用来固定的绑带穿过卡扣，那么箱子的大小确实能够装下一个人。”
奇良：“他们为什么要把污染源放在垃圾岛。”
周宇：“因为垃圾岛是用来放我们这些垃圾的。”
奇良乜了周宇一眼。
周宇：“奥天帝国在垃圾岛也设过实验室，我怀疑他们可能一开始就是想要研究污染源。这里与世隔绝，没有记者，消息飞不出去，就算有什么恶性后果，也不会扩散。”
又有飞机起飞，从高空掠过，在平静无波的天穹中划过一抹白色的长线。
奇良：“这是运输污染源的飞机吗？”
章驰：“八成。”
周宇：“他们把这些人集中在了一起。”
章驰身体往落地玻璃窗前一倒。
奇良眼疾手快地将她胳膊捉住。
周宇：“怎么了？！”
章驰扶住墙，站稳身体，转身往餐桌走去，顺便朝身后摆了摆手：“没事。饿了。”
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刚过，路雨和陆英先吃完了饭，奇良和周宇还在享用饭后甜点，桌子上有两个没有收走的盘子，看起来干净得像从水里刚捞出来一样，章驰脑子还有一点犯晕，差一点中招——
这两个盘子不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是被路雨和陆英添得发光的。
她走到厨房，重新拿了一副餐具出来，打开冰箱，从里面捞出来速热食物，放进加热箱，几分钟不到，就可以开吃。
众人围在餐桌吃东西，吃得太安静，一种诡异的安静，周宇于是打开了电视。
正是新闻频道。
他们一直在看这个台，电视右下角还有他们上一次关掉的时间——昨天晚上。
晚间新闻，午间新闻。
穿着制服的长发女人被话筒和记者环绕，她坐在发布会的中央位置，周围是对准她的无人机和长枪短炮，出于礼貌，或者是会场的制度，她的身边相对空旷，只有她自己，一张桌子。
“异血污染的情况比我们预估的还要糟糕，基因融合失败的概率从一开始的三分之二达到了超过五分之四……”
“如大家所猜测的一致，异血的攻击性一直在加强……”
“军队已经进驻到各个城市和片区，不配合调查的受染者给我们的工作增加了很大的难度，异血突然变成污染源的概率不断提升，我们可以肯定的说，我们已经到了最为危险的时刻。”
会场很安静，那么多人，都没有杂音。
钱白筠的声音充满悲悯——
“我们很遗憾地告诉所有市民，我们的专家团队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异血的研究，但基因融合的进程始终无法逆转，目前，所有团队都在加紧研发药物，辅助治疗的器械，如果可能的话，帮助度过基因的融合期，提高受染过后的存活率。”
“这是第一。”
“第二，我们目前所做的都是在拖延感染的蔓延，等待污染增速下降的一天，污染源的突变回归到跟从前一样的稳定状态，对社会治安不造成大的影响，那么临时管控状态正式宣告结束。”
“如果这一天无法等到，那么我们要做好全民污染的准备，提高存活率，是我们唯一能够努力的方向。”
她扶了一下眼镜，头顶的灯柱在她的无框眼镜上一晃，光线挡住了她的眼睛，摄像头错失了这一秒眼神，她低下头，重新拿出来一份文件，镜头太远，文件前面还有横板挡住，无法看清楚上面的字。
“由于现在异血的突变率上涨，为了减缓感染的进度，为研发留足时间，我们决定区分异血和从未受染人群的生活区。”
三个人同时放下了餐具。
电视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为了人类种族的延续，我们加快出台了新的污染防治法，请所有异血自觉进入隔离区集中生活，违反管控要求属于违法行为。也请广大市民配合军队和警察进行登记，不要藏匿异血……”
周宇：“我怎么感觉她说的所有话都只是为了铺垫这一段。”
章驰：“你没有感觉错，应急管理局会审核稿件，如果他们说的话让你感受到恐慌，他们就是在散布恐慌。制造恐惧，给出略微过激的解决办法——”
周宇：“人们会更容易屈从。”
章驰点头。
路雨和陆英同时从卧室走了出来，陆英变做了狗的形态，路雨骑在他的背上，陆英腿在地上撑开，两步就跳到了冰箱前。
奇良指了指陆英：“意思是，我们要把他交出去吗？”
陆英撑着冰箱门回头。
嘴里叼着一片面包，一头雾水。
随着新的法律出台，越来越多的军车出现在大街上，站在落地窗前往外面看，军用卡车背后塞满了人，老人、小孩、青年，没有任何人有豁免权。
这样的强制措施引起了抗议。
抗议没有结果，比以往任何一次针对政府的抗议都要更早落幕——他们以为自己对抗的是政府，事实上，他们对抗的是其他还没有被感染的人群。
最先被抓的是那些在异管局进行过登记的异血，接着是被邻居、路人、朋友举报的异血，不过还有一些漏网之鱼。
比如陆英。
他既没有经过登记，也没有被人举报，他是一个连户籍都没有的隐形异血。
但他迟早要被找上门来。
周宇：“我们在警局有被捕记录，最好，你把陆英交出去，不然等到应急管理局的人找过来，你就成为包庇者。”
几日气氛的低迷，电视里面持续播报的隔离区生活场景，陆英已经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他站出来，说：“我可以去隔离区。”
路雨抱着他的胳膊：“我们可以一起去隔离区。”
周宇把路雨扯了过来：“傻小孩，你凑什么热闹。”
现阶段异血污染的存活率只有不到五分之一，也就是说，五分之四的概率，一旦在隔离区感染，下场就是死亡。
奇良站在了路雨和陆英中间：“去隔离区也不代表什么，那里面都是异血，他们也不会再互相污染了，而且，也许等这段爆发期过去，污染源的突变率稳定下来，他们就能从隔离区里面回来了。”
章驰看向窗外马路上往东南方向行进的军车——那是安新市的隔离区所在。
“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只是觉得……我只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转过头，“我有强烈的不安，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但我找不到线索，一种说不出来的直觉。”
章驰披上外套往门口的方向走。
“先不要把陆英交出去，我去应急管理局一趟，”她从鞋柜的抽屉里面拿出来枪，藏进风衣里面，“我要去验证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