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那些大罗神仙,终于没有人来了,许荧总算是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回到屋内,安静的房子里,杜霄躺在沙发上,灯光将他的面容照亮,立体的五官显得愈发深邃,闭着的眼睛和纤长的睫毛,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不设防的亲近感,与平时的乖巧锋锐不同。唇色淡漠,微微抿着,下颌到脖颈的线条几近完美。
许荧不自觉就低头凑近了杜霄,脑子里正在思索要怎么处理他时,他半阖的眼眸突然张开,微红的眸子迷离又勾人,定定地看着许荧。
许荧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冲面而来的酒气让她的脸也跟着有些红。
“你醒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许荧有些慌乱:“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不。”杜霄的声音带着酒后的喑哑,似有几分叛逆。
许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杜霄一把扯入怀中。两人紧贴在一起的一瞬间,她一动不敢动,呼吸好像都被夺走了。
他喝醉了,又困又累,也没有别的举动,放松地将头枕在许荧的肩膀上,好像只是为了寻找一个舒服的枕头。
不一会儿,许荧就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温柔清浅,就在耳旁,带着微热的温度。
他居然就睡着了?许荧有点不敢相信。
许荧挣了两下,没挣开,反而被他抱得更紧了。他一喝醉了就是这样,安静又任性,她从前就拗不过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人就以这样的姿势挤在沙发上。
许荧被限制在杜霄的怀抱里,擡眼就是他半开的领口,微红的脖颈和面颊,离她那么近,她再动一动,好像就要吻上去。
空气里那种酒精的气味,好像刚好足以醉人。头顶的磁吸灯斜着投射在墙面上,带着一层玻璃影,有种透着水杯看世界的虚晃感,盯着看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好像也有些累了。
……
周末清晨,一抹温柔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屋内白色和灰色为主调的物品全被笼上了一层金黄色。
许荧迷蒙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睡在主卧的床上。
昨晚明明被杜霄抱着在沙发上睡的。
想到昨晚事,许荧只能抓了抓有些凌乱的头发。
是他把她抱进来的吗?
许荧想想就忍不住想用被子把自己埋了。
***
周末的十点半,张术简单地吃了个早餐,正在犹豫要不要去找许荧,门铃就响了。
张术打开门,看到来人,才想起和管家说好了今天做安全检查。
几分钟的流程,工作人员递上工单让张术签字。
“您要是还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手机上联系。”管家微笑着奉上了上佳的服务。
张术轻轻点头,本也没有当回事。当他拿着笔准备签字时,纸张翻了一下,回到了上一页,正是这一翻,张术突然发现,上一张工单的原单上,竟然出现了一个他万分熟悉的名字。
1201的业主确认签名处,赫然写着“许荧”,工单的时间,是昨天晚上八点多。
张术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把工单捋平了看了一遍。
真的是许荧。
张术所有的表情都凝滞成了不自然的状态,他擡起头看向管家,然后低声问:“我记得,1201住的,不是一位姓杜的先生吗?房子卖了?”
管家对于自家的业主总是十分亲切,笑眯眯回答:“业主的女朋友。”
“那位先生有女朋友了?”
管家也不敢多说业主的八卦,只是微笑着说:“能替业主签字,肯定是亲近的关系了。我们只管检查和签字的。”
管家见张术还停留在上一页,热情帮他翻了一页。
“您是签这一页。”
张术的签字的手有些虚软,画出来的比划也很轻,“张术”两个字落笔远不如平时稳。
他已经完全陷入了疑惑之中。
许荧那么晚了,为什么会在杜霄家?又为什么会签杜霄家的工单?
她和杜霄,现在是什么关系?
管家走后,张术在家里坐立难安,胡思乱想,走来走去,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
许荧早上从房里出来的时候,杜霄在洗澡。
她当即就决定出去买点吃的回来,也能避开杜霄洗完澡出来以后,要大眼瞪小眼的尴尬。
拎着几个食品袋,许荧走入电梯。
电梯的是大理石地面,岩石自然的纹理虽然不是那么规整,却自然好看,网上说这种天然的岩石里还有化石,许荧看得认真,倒是没有看见什么贝类虫类的痕迹。
电梯门开,许荧擡步走出来,一擡头就看到了杜霄家打开的门,以及听见电梯声音,回过头的张术。
他看到许荧,整个人僵在原地,失去了表情管理。拎着食品袋的许荧何尝不是如此?
噢,怎么能忘了?门内还站着一个头发湿漉漉,一看就是刚洗完澡出来的——杜霄先生。
他的刘海柔顺地耷拉在前额,松垮的家居服领口比正装低,露出线条漂亮的脖颈和锁骨,微微带了点随意的颓感,但一点不影响他的赏心悦目。
这一幕,怎么说呢,就属于有嘴也说不清的。
许荧闭了闭眼,心想:她罪不至此吧?疫情被迫住到了杜霄家,一定要让认识的每个人都发现吗?
毁灭吧!地球!
***
说实话,许荧也不知道杜霄为什么要请张术进屋。
此刻,杜霄看似给了许荧和张术说话的空间,实际上他离得也不远,斜倚着窗,隔着影影绰绰的轻薄纱帘,低头看着手机。
许荧看看杜霄,再看看眼前的张术,尴尬极了。
张术四下望了望,看到许荧的包和许荧的电脑都在茶几上放着。阳台上晒着女士连衣裙,地上也有女装的包装纸袋。
再回看许荧,张术眼眸中的光好像都熄灭了。
“你怎么在这?”张术的声音低落极了,注意听的话,甚至能听出尾音有些发颤。
许荧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我家那边出现了疫情,回不去了。下周一有重要的项目,我不能不去,杜霄就好心收留我几天。”
“你怎么没跟我说?”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需要告知每个人。”
张术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杜霄,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而是定定看向许荧:“中午有时间吗?抽个空一起去吃个饭?有些话在这不方便说。”
许荧也跟着看了杜霄一眼,也理解张术说得不方便。毕竟周末,一顿午饭应该是可以的。
许荧和张术一起起身。
听见动静,杜霄瞥了一眼,也走了过来。
许荧耸了耸肩,用还算轻快的语气说:“我出去一会儿,可能不会很久就会回。”
杜霄眼皮都懒得擡,还是一惯冷漠的模样:“不行。”
“嗯?”许荧没想到杜霄会拒绝,有些错愕。
“工作没做完。”
许荧看了看张术,表情有点为难:“周一的工作确实还在收尾。”
杜霄没有给许荧太多时间纠结,她往前走了一步,将许荧扯到自己身后。
他站在张术面前,那种剑拔弩张的意味漫漫尘嚣而上。
“抱歉,还有工作,不能让你把我的人带走。”
一句“我的人”,暧昧得甚至有些嚣张。
面对杜霄的挑衅,张术却没有接招,只是探头与许荧说:“既然还有工作,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张术晃了晃手中的手机,用温柔到有些缠绵的表情对许荧说:“微信说。”
许下意识就点了点头。
杜霄的眸子瞬间冷了几分。
***
周末两天,杜霄像一个严厉的老师,用最高要求改动了许荧的东西。
不得不说,杜霄虽然要求高,但是因为他的想法太缜密,跟着他来就是会让人有一种安全感。
一切都准备完毕,已经是周日的晚上。总算没有工作了,许荧洗完澡出来,发现杜霄正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
他一只手自然地伸展,放在沙发靠背上,敞开怀抱,这个姿势仿佛在邀请许荧,她只是看看就能想象靠在那里看电视是多么舒服。
他看的是综艺节目,明明笑点来了,他却依旧面无表情,好像根本没有看进去,只是开着电视借着这个背景音放松心神和身体。
许荧想到杜霄从大学二年级就一直在各种折腾创业,以前在学校里就很会抓住时机挣钱,同学们都说他以后肯定会发财。
事实证明他确实有能力也有商业头脑,才能年纪轻轻坐拥这样的财富。
当然,其中的压力,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正偷窥得入神,不想杜霄却突然擡起了头。她逃也来不及,只好与他对视。
杜霄的眸子像豹子一样蛰伏又危险,此刻,他只是很随意地看她两眼,她就有一种他是刀俎她是鱼肉的感觉。
见她不动,杜霄对她勾了勾手指。
“过来。”
两人坐在沙发上,综艺仍在播放,但两人的心思都不在电视上了。
“紧张吗?”
许荧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杜霄是在问她。
“还好。”经过这几天的准备,她已经完全找回了自信。
“公司是竞争环境,如果你犯错,等着落井下石的会比安慰你的人多。”杜霄擡眸:“这次提案,你没有失败的机会,你明白吗?”
许荧知道杜霄说得都是实话,作为星火计划里第一个得到机会的设计师,她这次的表现太重要了。
“我明白。”许荧想了想,认真地说:“但是我不会让自己失败。”
……
***
周一到来,杜霄和许荧如约到了黎明集团的安城总部。
黎明集团把很多项目的会议都安排在了周一,每个公司代表都面容肃杀地在接待室等候。
杜霄一直没什么表情,似乎也不关心时间和进展,进去了多少人,出来是什么表情,他都不在意。从头到尾只是表情闲适地,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看着黎明集团的杂志。
许荧四处张望,时不时喝几口水。
杜霄头也不擡:“不要一直喝水,实在紧张就闭着眼休息一下。”
不知道坐了多久,许荧感觉肚子有些胀,大概是等候的时间太长,水喝多了。
“我去洗手间。”
……
许荧从洗手间出来,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许荧。”
许荧一回头,就看见黎明集团的黎湘仪言笑晏晏地看着她……
两人站在全落地玻璃窗的走廊里。
黎湘仪看着窗外,上午的阳光投射进来,微黄的色调,投射在她专心致志的面孔上。
“你的方案我都看完了,我很喜欢,觉得你的思路很有趣,也区别于我们之前只是萌的ip形象。”
黎湘仪转过头来,看向许荧:“但是很抱歉,这个集团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我父亲创建了这个集团,但是我在集团里一样举步维艰,不仅因为我是继承人、二世祖,更因为我是一个女人。这么多年,我也是靠着够狠,才走到今天。”黎湘仪笑笑:“一会儿不会有任何人保护你,不论是职场性别歧视,还是因为我而来的刁难,都只有你自己去应对。”
黎湘仪眼中有细碎的流光:“你怕吗?许荧。”
许荧突然挺直了背脊,坚定地摇摇头。
“不怕。”
黎湘仪拍了拍许荧的肩膀。
“那就去吧。”
……
正式的会议开始,果然如黎湘仪所说,黎明集团的工作人员,一见D.S派了一个女设计师来,表情马上就松散了许多。
也许这就是世人的真实面目。男人在职场上有先天的优越感,来自性别不同的普信。
越是遇到这种轻视的目光,许荧就越有冲劲。她一直就是这种天生反骨的人。
许荧准备充分,谈吐得当,说话相当简洁利落,不会用很多“然后”之类的连接词,让讲演变得冗长。她对时间的把控精准到秒。
提案完成的panpan那一刻,她明显能感觉到黎湘仪的目光里满是欣赏。
黎明集团内部比许荧想得更复杂,不服黎湘仪的人很快就浮出水面,对许荧开始了噼里啪啦的质问。
“你这个IP设计完全有别于以往的黎明兔形象,这种所谓的丧文化是不是适合作为一个商圈的地标吉祥物?”
“为什么没有为新黎明兔写故事背景?没有原始动画漫画,又没有自己的故事,新黎明兔凭什么被人们接纳?”
“你做的形象更适应做衍生,但是我们商圈更多是一种吉祥物的意义,这和潮玩还是有不同,又没有做成系列的必要?”
“……”
面对这些质疑,许荧没有任何慌乱。
她擡起头,远远看见坐在黎明集团对面的杜霄。他眯起眼,脸上带着慵懒的笑意,没有紧张严肃的情绪,也没有协助的意图。他好像一个旁观者,一个观众,他在看许荧要怎么演完这一场戏。
许荧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桌子,她从容地关掉了手上的激光笔,又将遥控放下。
看了一眼面前等着看她无力应对败下阵的男人们,她突然理解了黎湘仪在这个集团里的艰难。
她笑了笑,开始逻辑清晰地应对着每一个问题。
“首先,没有要求说黎明兔必须萌。文悦路是最早的艺术一条街,安城的画廊集中在那里,附近还有出版城,这意味着什么?附近艺术青年和白领以及相关产业的成年人最多。他们是-丧文化-的受众群体,比起千篇一律的萌,丧更能被他们记住。并且我想纠正一点,-丧-不等同于负能量,-丧-也不意味着绝望,这只是作为一种自嘲和排解压力的方式。”
“至于我没有编故事,是因为作为一只商圈兔,我写的故事能被多少人看到?迪士尼的粉色狐貍玲娜贝儿,它既没有故事,也没做自己的原创漫画,仅仅只是原产业线里的一个配角。但迪士尼通过营销手段,一样将ip推出。这就是我们业内所说的注意力文化。最重要的是让人们注意到黎明兔。作为地标,是要投放的够醒目够多,这应该不是问题。不写故事反而能为未来ip衍生成动画,甚至剧集留下充足的空间。”
“我是一个潮玩设计师,但是我此刻只是一个ip形象作者。我只是最多元地去想象了这个ip可能会应用到的场景,至于是不是可以运用,这取决于公司的决定。”
……
许荧不卑不亢地回答了所有人的疑问。
会议室里此刻突然进入一种诡异安静氛围,那几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没有问题再问了。
黎湘仪满意地往后靠了靠。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了,我们就选定D.S的方案。”黎湘仪关掉了许荧准备的小册子,收起了笑容,看上去颇有气势:“第五个商圈了,也该进行一些创新和改进了,团队跟进一下。”
黎湘仪现场敲定了方案,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她做到了。
那一刻,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找寻着人群里的杜霄。
整个会议室里都是黎明集团的人,他坐在其中,和大家的模样,气质,甚至表情都完全不同。
许荧的视线越过所有人,最后落在杜霄身上。
他那双勾人的眼睛微微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对她淡然一笑,那一笑,甚至胜过千言万语。
黎明集团的人还要赶下一个会,很快会议室里就没人了。
许荧还在收拾自己的东西,杜霄已经走到她面前。
他看着她,那样笃定,好似春日第一束暖阳骤然出现,让冰雪融化,让繁花盛开,让她的紧绷、压力、不安,都悉数消失。
他擡手摸了摸许荧的头发。
“表现不错,想要什么奖励?”
许荧对于此时的浪漫氛围毫无察觉。
她擡起头,脑子里飞快转了转,认真回答:“钱吧。”
作者有话说:
重写完毕。下一章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