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荧不是那种做事没有交代的人,但是这天,她选择了逃避一切。
不记得是怎么狼狈地回到家,心情一直不能平静,一切好像突然被点燃的烟花,一串接一串,应接不暇,让人无力反应,脑子里反复回想着杜霄爸爸说的那些话。
他好像一夜苍老得不成样,和许荧讲述一切的时候,他不是嘉树医院的院长,不是嘉树集团的掌权人,他只是一个束手无策的父亲。
“对杜霄来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爸爸,只顾着自己的工作。他妈妈也很忙,却总能挤出时间陪他。他妈妈去了以后,他就生病了,整日整夜的不睡觉,被诊断出严重的抑郁焦虑症。当时我听了别人的建议,让他去外婆家生活一阵子。现在想想,这个决定是错误的。”杜霄爸爸提起过去,整个人都在颤抖:“他被救了以后,别人和我说,他落水的时候,几乎是没有挣扎的,他根本没有求生欲。”
杜霄爸爸喉头哽咽:“杜霄被救以后,就一直发高烧,说胡话,他接受不了你爸爸因他而死,当时他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这对他来说太沉重了,他承受不了。后来……他就都忘了,选择性失忆,把有关水库的一切人和事都忘记了。”
听到这里,许荧心情瞬间复杂了起来,一股钝痛感从心头而来。她的爸爸是那样热爱生活,珍爱生命的人,他不过是去钓鱼,却把命留在了那个水库。而他救的那个人,却把一切都忘记了。
“杜云把你照片发给我看的时候,我吓坏了。心理医生一直告诉我,这种选择性失忆只是个体的一种防御机制,是他逃避的表现,如果受到刺激是可能会再想起来的。你的出现,对他来说,就是风险。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我作为父亲,不想他一辈子活在愧疚和自责里,所以我不希望你留在他身边。”
他的声音充满了后悔和无措:“是我太自私了,我以为你们分手了,他不接触你,不接触你家的人,就不会有被刺激的隐患,是我低估了你在他心里的位置。”
“……”
这一切的真相都和许荧想的不一样,甚至有些匪夷所思,她站在原地,头皮有些发麻,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许久,她才说:“为什么现在又要告诉我?”
他看向许荧,“对不起,我真的害怕再失去我的儿子,哪怕他现在恨着我,只要他好好活着,就足够了。”
“如果有一天,他想起一切,无法面对你,选择离开你,你能接受吗?未来你可能会受伤,你还敢继续爱他吗?如果你不能,我可以厚颜无耻地请求你离开D.S吗?”
杜霄爸爸想了想,面色难看,却还是说了出来:“我知道你们家有一个玩具厂,我也知道你最大的愿望是做出自己的潮玩代表作。我可以帮你重新把厂开起来,也愿意无条件支持你推出你的潮玩产品。”
许荧越听越觉得受到了侮辱,她不满地紧蹙着眉头:“您不觉得,您实在太自私了吗?我不是木偶,我是有感情的。我和杜霄同岁,我受的就不是伤吗?”
“很抱歉。”他惭愧地低下头:“我不奢求你原谅一个父亲的自私。”
许荧面色凄然,胸腔的火一簇簇蹿了起来,好像烈性的酒烧到了面颊上,红得发烫:“您不过是欺负我没有爸爸了。”
许荧再也听不下去,反抗道:“我不会再接受您的摆布和安排,要不要离开,是我自己的决定。很抱歉,我先走了,希望您好好养病,早日康复。”
许荧说完,转身离开。
安静而空旷的急救室里只剩杜霄爸爸一个病人。
好像早有所料许荧不会接受他的建议,杜霄爸爸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
他只是静静看着许荧离开的方向,低声喃喃自语:你做好留在他身边的准备了吗?会比你想得更艰难。”
……
****
一夜没睡,许荧也不知道自己是凭着什么样钢铁的意志才到了公司去上班。
一整个上午都有些恍惚,那种大脑缺氧头重脚轻的感觉格外强烈。
中午,同事们都去吃饭了,许荧没有胃口。
起身去给自己泡一杯咖啡,褐色的咖啡进入杯中,溅起褐色的涟漪,细小的水珠挂在杯壁上,再滑下去,只留下浅浅的痕迹。香气渐渐氤氲,整个茶水间里盈满了咖啡的味道。
咖啡冲好了,许荧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她本就不是咖啡爱好者。
站着发了一会儿呆,她一转身,就发现杜霄不知何时出现了茶水间。
高大的身影令人不能忽视,他眉目清隽,气质出尘,略长的额发被他一丝不茍梳理到了脑后,露出精致的五官。他无声地站在那里。看到许荧,他眉头微微一跳,许荧知道,这是他生气的前兆。
“昨天为什么直接走了?”
许荧沉默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杜霄一眼,“家里突然发生了一点事。”许荧扯着嘴角,用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应付杜霄:“一着急就忘了和你说了。”
对于许荧的说辞,杜霄不置可否。
他缓缓低下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洞察,不过浅浅瞟了一眼,就让许荧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杜霄什么都没说,懒懒地敛眉,声音平静,只是嘱咐她:“去吃饭,只喝咖啡伤身体。”
许荧握紧了手里的咖啡,微微颔首:“嗯。”
杜霄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他没有回头,用背影对着许荧。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一夜未眠的喑哑:“是不是他和你说了什么?”
这个“他”,自然是指杜霄的爸爸。
许荧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回话。
杜霄仍旧没有回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等你主动跟我说。”
……
***
许荧最近事情太多,都没有关注到sunshine家的状况又爆新雷。新系列交货时间再次延迟,在网上引起了热议,投资市场大肆写着“盲盒危机”,星火计划的同事们都在讨论这事。
“晚上要开高层会议了,讨论盲盒计划的去留。”
“啊?这么严重吗?sunshine家暴雷也不是单纯因为盲盒啊。他们步子迈太大了,线下店、主题公园什么的哪个不烧钱,高杠杆做什么事都大风险,和盲盒也没有什么关系啊?”
“哎,上次叶氏基金的叶总来公司了,好像和杜总吵了一架。”
“为什么啊?”
“听说是不让杜总开盲盒线了,现在盲盒情况不好,要联合股东开大会,决定开不开盲盒线。”
“杜总不容易啊,内部就开始反对,举步维艰怎么搞事业。”
“……”
同事们讨论的热火朝天,许荧却始终心不在焉,还在想着自己的事。
她越想越觉得小腹有种下坠的扯痛感,好像里面揣着一块铁,拉扯着皮肉往下掉,隐隐约约若有似无的阵痛感袭来。
糟糕,许荧霎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只有焦虑压力大的时候才会大姨妈提前,而她只要大姨妈提前,就会痛到昏天黑地。
她捂着肚子还在侥幸的时候,苏一舟就过来叫大家,他表情严肃地拍了拍手:“准备一下,半小时以后开会。”
……
大姨妈果然提前来了,那种痛感随着汹涌的姨妈越渐强烈。许荧翻遍包和办公桌都没找到止疼药布洛芬。太久没有突然提前了,许荧没有准备。
她身上开始因为疼痛频出冷汗,办公室里也没有风,但她还是觉得一阵冷一阵热。
同事们都落座了,都在讨论着开会的事,没人注意到许荧,她右手按着肚子,弓着背,好像一只烫熟的虾米,缩成一团。
正这时,杜霄和苏一舟一前一后地进来了。
大家瞬时安静了下来,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杜霄和苏一舟在公司里的威信不容置疑,两人不过是随便走过,都气场逼人。
杜霄路过许荧时,见她一直弓着身体,眉头微皱,停下了脚步。
他低声问了一句:“不舒服?”
许荧见大家看向她,赶紧摇头:“我没事。”
杜霄欲言又止,但大家等着开会,他便离开了。
会议开始了,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说话的苏一舟身上,没人注意许荧。
疼痛感越来越强烈,许荧的意志已经无法与之抵抗。她眼前开始发白,额头上也积满了豆大的汗珠,嘴唇白得好像没有一丝血色。她起先还能勉强支撑,到后面就开始意识越来越飘忽。
眼前的同事也开始越来越模糊,从有人的轮廓,到只剩一团一团不同颜色的色块。
明明是在开会的会议室,却突然好像没有声音了,只剩眼前一片刺眼的白,许荧迷迷糊糊地,好像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在一片哗然中起身,来到许荧面前。微微弯下腰,许荧只觉他的五官越来越清晰。
一只很大又温热的手碰了碰她的额头,让她冰凉的身体忍不住打了一个颤栗。她迷迷糊糊嘤咛了一声,半晌,她软软地喊了一声:“杜霄?”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都被许荧这一声连名带姓的呼唤给震住了,而许荧本人却毫无察觉。
头顶传来杜霄的声音,不紧不慢,十分沉稳:“麻烦苏总继续会议。”
众目睽睽之下,他突然打横将许荧抱了起来。
许荧冷不防就靠进了他怀中,浓烈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一种强烈的安全感瞬间将她包围。
听着他有力而沉稳的心跳,那种节奏好像可以缓解疼痛。
他皱起眉头,用他独特而低沉地声音说:“你怎么总是不能让人放心?”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因为一直对情节不满意重写了两次。
晚了很多,但是我也只睡了俩小时。
总算是写出来了。
今晚零点过了还是有更新。这是昨天的。
一不喊大家就不留言了,卑微呼吁一下冒冒泡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