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卿卿我我
陈淮越还真不知道什么录像带,他又坐了一会,就示意钟程离开,去他家里看看新买的松下录像机。
陈淮越到了酒店门口,正巧酒店经理杨天闻刚送走一批客人,他看见陈淮越和钟程,大步迎了上来,几人站着寒暄了一番,钟程应下过两天酒店的第一家意大利餐厅开业了,他定会过来尝尝有无正宗,脑子里盘算着要带哪个阿妹来。
林鹏辉十点出头就把出租车停在来的位置,这会正无聊地抽着特牌香烟,腿一抖一抖的,眼睛盯着酒店的大门,等他妹是假,欣赏美女的长腿是真,林希微都走到他面前了,他还伸长脖子绕过她,一个劲往后看,不知看到了什么,眼睛亮得很,急急下了车,一脸殷勤的笑意。
他喊:“妹夫,妹夫,都大半年没看到你了,是不是出国谈生意去了啊,去你公司,你那秘书也不告诉我……”
他这声喊的,酒店正门的客人都看了过来。
八面玲珑的杨天闻愣了半晌,才确定这个出租车司机是在喊陈淮越,他瞥了眼陈淮越无名指的素戒,没听说他结婚了,或许是刚订婚或谈恋爱,但此时陈淮越的脸色沉沉,显然并不想理会这个司机,杨天闻就装作没听到。
钟程也愣了下。
陈淮越一眼先看到的是傻傻扶着车门的林希微,她今晚喝得不少,两颊泛着团红,他曾经喜欢的嘴唇更是水润丰盈,酒精侵蚀,让她的反应变慢,她哥这样发疯,她也只是站在原地,茫然地眨了眨眼,又开始她惯会的装无辜了。
如果林希微不在这,或许陈淮越还会勉强理会下林鹏辉,但他今晚心情本就不算好,一直窝着股无名火,也喝了酒,现在又看到她亲密地倚靠在那辆破拉达上,他们分手的导火索就是他给她哥买了这辆破出租车。
他现在脑子不清醒,记不起她当时说了什么,只知道火气又上来了,理都没理舔着脸上来打招呼的林鹏辉。
钟程让保安拦住了林鹏辉:“哎哎哎,乱攀什么亲戚,看我们陈总手上……婚戒!”
林鹏辉脸皮厚得很,还笑嘻嘻的:“妹夫,你慢行啊,有时间call我!我让我妹联系你,她现在创业刚起步,大家多多来往喔!”
……
拉达车停在了尾厝村的宗祠旁,宗祠大门口拉了一盏昏黄的老灯泡,羊肠小巷子衔接的是高高的巷道墙,红瓦白墙的古民居围着中轴线的林氏宗祠建起,林希微的家就在宗祠后面的第一进,院子里堆放了乱七八糟的杂物,屋檐下电线缠绕,横挂着的竹竿上晒满了外衣内裤,滴滴答答地淌着水,墙面都被浸得斑驳发霉。
按照林小薇的话,被电死也是迟早的事。
林希微家里有两间房,上下楼两层,一楼的屋子摆了张吃饭的八仙桌,布帘子隔开的后半间屋子原本是他们兄妹三人睡觉的地方,现在变成她和妹妹林小薇,还有妈妈一起睡,木楼梯往上是林鹏辉夫妻俩的房间。
林希微随便洗漱了下,就躺下睡觉,她眼睛刺疼,偏偏不怎么睡得着,重逢前任事小,业务毫无进展事大,可是梦里却都是陈淮越,他说:“林希微,你挂下这个电话,我们就真的完了。”她明明还有话要说,眼睛刺疼,电话落下,“我会去爱别人的,林希微。”
这一晚她睡得很不好,一会听到二楼林鹏辉起夜踩木地板的响声,一会又听到尿液滴滴答答打在尿盆的声音,她才睡着没多久,又天亮了,院子棚下传来锅碗瓢盆的乒乓声,林鹏辉打着哈欠,伸懒腰,跟大爷似的,鞋子噼里啪啦地拖沓在楼梯上。
林希微爬起来,一把拉开帘子,抓起枕头砸向了林鹏辉,骂他死不死。
吃早饭的时候,林鹏辉还在跟他妈、他老婆告状:“林希微这脾气要命,嫁不出去咯。”又转头喂了他女儿一口稀饭,“我们绮颜无学你二姑姑哈。”
只可惜,在场的没人敢惹林希微,林玉梅呸了一声,叫她儿子闭嘴,方敏踢了她老公一脚,让他安静,三岁的林绮颜小朋友眨巴眨巴眼:“我要二姑姑。”
林希微吃完饭就骑自行车去律所,临出发前,她把自行车停在林鹏辉的出租车旁。
她警告他:“你不要脸,我还要脸,除了每月的还钱日,不要再去找陈淮越。”
林鹏辉等她走远了,才敢对着她背影撇脸歪嘴:“我不要脸?最没皮没脸的就是你。”
方敏要带孩子回娘家,体体面面地坐上老公的车,不管林鹏辉赚得如何,他有这辆车,又开出租,就是个体面人,三年前他们能结婚,也正是因为有了这辆车。
……
陈淮越在钟程家睡了一晚,起来后才有精力去管录像带的事。
钟程要他保证,决不能毁掉录像带,陈淮越倒是答应了,等看到录像,他脸色沉沉地盯着福日彩电屏幕。
钟程连忙护着新买的录像机,左右伸手遮挡:“不能砸,不能砸,我还没唱卡拉OK呢,过两天有阿妹要来的。”
镜头摇晃,那时的钟程在录像,屏幕的画面里只有陈淮越一人,他头发凌乱地坐在地毯上,双眼是红的,地毯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好些个TIGER牌啤酒瓶,肩膀上蹲了他家里养的那只傻鹦鹉,一开始他只是沉默地喝酒,直到傻鹦鹉应激一样地挥了下翅膀,突然开始掐着嗓子学舌:“出国就变了个人,坏女人,踹了我……鹭城只剩我一人!”
录像师钟程“啊”了一声。
镜头里的陈淮越被触及了伤心事,喃喃道:“是,鹭城只剩我一人了,她走了……”
钟程忍不住大笑:“什么意思?我不是人呐?好啦好啦,鹭城还有我,不伤心,你擡眼再看下镜头……啧哭得真惨哈哈哈……”
陈淮越只记得那天他喝醉了,并不知道他还表演了这一番,或许隔得时间久了,再看到这样可笑的画面,他却心下一片平静,仿佛在看第三人的事,人都有过去,但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钟程解释:“我不是故意录你的,正好录到你,但我要留着。”
“那你留着。”陈淮越按下遥控器按钮,关掉了电视,起身抓起车钥匙,出门去赴约。
钟程连忙收好绝版录像带,又抻脖子问道:“你去哪啊?”
“约了沈曜辞。”
“我也来。”
……
兴明律所就在大厦的16层,是解放前的港资银行旧址,租金并不便宜,在这个大多数普通人工资两三百的年代,一个月的租金就要一千多美元,加上安装电话,采购打印机、传真机和电脑,又花了好几万人民币,这笔起始资金是林希微的师姐康明雪和她丈夫杨兴亮出的,林希微只出了她仅有的两千元人民币,用作股本。
电梯阿姨见林希微来了,就笑道:“林律师,早好啊,16楼对不对?”她没等林希微回答,就按下了电梯层。
阿姨又说:“我刚刚才送康律师上楼,你们杨律师来得最早,我刚上班呢,他就来了,你小心等会又被他说。”
上回杨兴亮就在电梯里,当着电梯阿姨的面骂了林希微一通,林希微知道,他是不满她这两个月的业务表现,毕竟按照合同,律所每个月要给她发一千块的工资,而真正有创收的人只有杨兴亮,等于杨兴亮要给她发工资,他自然不愿,发了一通脾气后,这份工资就暂时只发300元了,远低于她在华侨办的收入。
林希微刚进办公室,杨兴亮头也没擡起,就递给她一份他刚手写好的文稿,吩咐道:“你拿给康明雪,让她快点录入电脑,打印出来,我急着用。”
他们律所才五个人,也没有多余的钱再去请专职打字秘书,师姐康明雪就放弃律师业务,主动承担起行政秘书的责任,自封“行政执行人”,她去报名夜校学了几个月的五笔输入法,每天大部分工作内容就是往电脑里录字,再把文件打印出来,这也是这两台价值两万多元的电脑的唯一用处。
律所开设了个专门的打字室,康明雪戴着眼镜,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打印机一卡一卡地往外吐着纸,她忙不过来,跟林希微说:“你先放着,我马上就好。”
林希微说:“杨律师急着要。”
康明雪很无奈:“张律师也急着要啊,我就一双手。”
另一台电脑却是空着的。
林希微这会也没别的事,她打开另一台电脑,坐下来先帮忙把杨兴亮手写的字录入电脑,她去年留学回来就练习了打字这门技术活,因为海外的律师就没有不会打字的,甚至人手一台笔记本电脑,但国内此时还有专门的中文打字员职业,会电脑的律师也少之又少,不会打字也并非什么大事。
康明雪把五笔的字根书推给林希微,让她参考,又问道:“昨晚的啤酒节怎么样?”
“酒很好喝,人很热闹。”林希微笑了笑,“就是没有单子。”
康明雪也笑:“单子哪里那么好拿的。”
“是啊,发展商都做外销,都倾向选择香港律师。”
康明雪安慰她:“没关系,我们也都没做过这类业务,真要拿下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林希微想的是:“购房的人也有许多常居鹭城的华侨和外国人,香港律师接下这些业务,大概也不方便直接服务于他们,他们的律所都还没在鹭城开设办事处,我们能不能跟他们合作?”
康明雪不太确定这样的模式是否可行,但她愿意支持林希微。
“你有想法就去试试,就像我们刚创律所时说的那样,我们走的是一条还没有人走过的路,谁也不知道律改未来会如何,但是希微,谢谢你愿意陪着我创业。”
“她只出了两千有什么好感谢她的?”杨兴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进来,叹了口气,“老婆,这不公平,你都没感谢我。”
康明雪笑了起来,半撒娇地叫了声老公。
杨兴亮扫了一眼忙于打字的林希微,习惯性嘲讽:“林律师这么着迷打字,也就只能当个打字员了,不如改叫林秘书,这电脑给你?”
林希微真希望有人能狠狠打杨兴亮的嘴,她不介意被他这么说,但康明雪脸上的笑意却有一瞬僵硬。
她放弃了法律业务,改做的正是被她老公轻视的打字秘书工作。
……
林希微帮杨兴亮翻译完英文传真件后,就开始翻看昨晚收到的名片,有一张是陈淮越的,上面中规中矩地打印着办公室电话和传真,另一张是柳总给她的,是陈淮越的寻呼机号码,他肯定会委托给香港律所,但现在政策变了。
她打了电话,秘书只说会帮忙转达,想了想,决定给他的寻呼机发留言。
寻呼台接通后,寻呼小姐就帮林希微发了过去,于是,陈淮越的中文寻呼机收到了一条信息:陈淮越先生,林希微小姐约你今晚18:00绿岛饭店见!53770!7989955!
后面是林希微留下的寻呼和电话号码。
原本是很正常的消息,不正常的是,钟程是个call机恋爱高手,最擅长破解数字寻呼机密码。
“林希微发来的。”他不用脑子都能翻译谐音,“阿越,她说,53770,我想亲亲你,7989955,去酒吧卿卿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