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送他戒指
“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你在兴明两个多月，是不是来凑数的？”杨兴亮并不客气。
“兴亮！”康明雪制止他，不愿意起争执，压低了声音，“我们才开业，之前不都说好了么？我们律所走公司制，每个人都拿固定工资和奖金……”
“这就是你选择的蠢制度，我当初就该坚持提成，多赚多得，现在也不至于拿我的创收来养林希微和连思泽。”
康明雪只能庆幸，至少连律师现在没在所里。
她眉头微蹙：“兴亮，律所想做大，就不可能所有人的创收都一样的，国外顶级律所的合伙人，也一样创收有差异，我们才起步，整体分担成本后再分配才能让律所运转，从长远来看……”
“这两人是你要拉入伙的，你把他们当师弟师妹，他们把你当冤大头，所有成本我们承担，钱倒是他们拿了。”杨兴亮语气傲慢，又问了林希微一句，“林律师，大家都是出来创业的，不是做慈善的。”
康明雪向来温柔，此时也有点来气，但她知道杨兴亮吃软不吃硬，便走到他身边，安抚道：“老公，我们都知道你付出了许多，所以你是律所的发起人嘛，独一无二的一号人物，但是希微也有牺牲，她在华侨办的工资比现在高，也有新业务了，很厉害的。”
杨兴亮嗤笑：“她付出什么？她有本事就自己去开律所，她有钱租办公室？买设备？连个电话都买不起！回家就失联。”
林希微想拿尿盆刷捅进他的嘴里，他们认识8年了，就没听过这张嘴里讲过好话。
康明雪连忙用眼神示意她先别说话，说：“希微懂法律，还兼职打字秘书，兼职专业翻译人员，她给你翻译了好多材料，还兼职图书管理，你看，新颁布的法律法规也都是她帮我一起整理的，方便律师们使用。”
她给够了台阶下，杨兴亮的怒气也差不多发完了，但还要补一句：“林律师，房地产这一块，你别用律所其他人，人手本来就不够了，过来，你继续给我翻译完录音。”
林希微的怒气还没消呢，冷声道：“我不做了。”
“什么？”杨兴亮回头。
“我离开兴明，你自己做吧。”
杨兴亮笑了：“林希微，说这些话之前先考虑考虑你的家境，你有选择吗？”
林希微也笑：“我等着看你明天接老外电话，一边讲话一边翻字典，这个仲裁你也自己做去吧你，杨兴亮，多找几个翻译哈！”
“我是你师兄，你敢直呼我名字！”他恼羞成怒。
“哦，杨兴亮，哦，小杨，哦，老杨，哦，杨老二……”
杨兴亮大吼：“康明雪，马上再招新律师，新翻译，新打字秘书！请林希微出去！”
康明雪自然能和自己师妹心有灵犀，明白她的意图，忍住笑，很为难：“可是，兴亮，这样至少每月得再支出三千，可能没那么宽裕……”
“那也找！”
“聘我一人只要一千，师兄，这样想想是不是很赚？”林希微当然不想现在离职，她需要一个律所来挂名做业务，不过就是受点气，她适时露出了微笑。
这会又是恭恭敬敬的师兄了。
杨兴亮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变脸的，他还僵着，就见林希微殷勤地给他倒了杯茶水，递给他：“师兄，这个月开始就按合同给我发一千工资呗，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爸，三个兄弟姐妹，全家都靠我养，比不得你条件好，师姐说你向来大方，我一定好好给你服务！”
康明雪：“是啊，老公，你跟自己师妹计较什么呢？”
“原来她还知道我是她师兄啊。”杨兴亮冷哼，到底还是接过了林希微的这杯茶，“不缺你这一千，不是要见许总，还不快去？”
林希微走出大厦，又突然回身，仰头看律所所在的楼层，高耸入云，她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能把握的只有当下，她要去签下她创业后的第一份顾问合同。
许多年以后，她一样记得这个十月的下午，她打了辆昂贵的、但干净的桑塔纳出租车，10元起步，去华侨大酒家，她忍不住轻笑，车窗外的风吹得她黑发拂面，路过筒子楼时，铲车隆隆，锤声钉钉，空气中好像还残留着爆破后的烟尘。
司机阿伯问她：“这么高兴啊？”
“嗯，赚钱去。”
“有拼有赢，阿妹仔，拼起！”
后来发生的很多事情，都在这个下午初现端倪，她和杨兴亮创所后的第一次正面争执，康师姐对杨兴亮的处处退让，以及她开始了她幻梦一样的房地产法律事业。
……
许文婷因为四年前的废弃油漆事件，对林希微很信任，她没有多问什么，就签下了合同。
许文婷说：“林律师，我们做生意就只要真诚，本本分分，四年前我吃过日本鬼子一次大亏，是你帮我度过的，你创业我肯定要支持你的，秘书一把你的新名片给我，我就在考虑跟你合作的事情。”
她脸上一直挂着柔和的笑，调侃：“也算给我上了一课，计划经济刚结束，我还以为大家都想好好做正经生意的，林律师，当时多亏了你帮我打听消息。”
林希微也笑：“其实是我师姐帮忙的，就是我们律所的康明雪律师。”
“等项目结束，我再好好感谢你和康律师。”
元祥电子厂的厂长也对林希微有点印象：“文婷，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每天骑自行车满鹭城跑的林律师啊？”
“对，日本人拿废弃油漆骗我给他们处理环保垃圾，就她骑自行车提油桶到处打听，还给日本鬼子写了律师函，那时候可没几人有能耐给日本人发律师函。”
林希微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只好继续弯唇笑。
后面的话题就转到了卖房的事情上了。
“我们厂从许总那买下了楼房，按照年限、级别啊，做福利分配给厂里职工购买的，但是呢，职工对买房的欲望不是很强，一下要付出这么大笔钱，很多职工都觉得没必要，有些想买的，顾虑也比较多，所以就想着委托律师来解决这些疑惑，房子不贵，所以律师费也得低一些。”
林希微看了下，一套房大概4万人民币，还没有林鹏辉那辆拉达车贵，但大多数人宁买车，买电视，买冰箱，买电话，就是不买房，要不是这房子需要指标才能购买，林希微真的很想买，虽然她现在也没这个钱。
许文婷也叹气：“81年我们鹭城就有商品房了，但一直到现在基本上还是卖给港台的，市场没打开。”
林希微很想说，许总，拿购房资格和折扣抵律师费吧。
最终也没说出口，除非她想被杨兴亮赶出律所。
……
好事都是接连发生的，两天后，沈曜辞那头也约林希微签合同，签约时，陈淮越也在，林希微朝他问好时，他只不冷不热地擡了擡下巴示意。
沈曜辞负责走流程，林希微看着他递过来的合同，除了审视内容外，她还注意到港岛律师对文件的格式，有很严格的规范，信笺擡头有模板，字体和字号应当也是有标准的，她此前留学时，也注意到国外的律师对法律写作的格式很敏感。
他们律所也该统一律所出具的文件格式。
合同签完，三人走出餐厅，附近就是思明电影院，从民国时期就开业了，中间经历了几次改名，现在又改回来了，电影院门口有家面包店，两人约会时，陈淮越每次都会给希微带个椰子饼和凉粿，再配上一瓶鹭城本土的菠萝汽水。
沈曜辞识趣地先离开了，还假模假样地叮嘱陈淮越要有绅士风度，安全送林律师回家。
陈淮越让林希微先上车，他去了趟面包店，回来时，把袋子塞到了她手中，没说什么，启动了车子，路过还在营业的麦当劳时，他忽然出声：“你还欠陈淮川一顿麦当劳。”
林希微没说话。
陈淮越笑了下：“连小孩你都骗？”
“没骗他。”
陈淮越说：“去年鹭城第一家麦当劳开了，他一直记得你说要请他吃第一顿，到现在都没跟别人去吃过。”
林希微有一瞬间的心虚和愧疚，但转头想，川川没吃过鹭城的麦当劳，但吃过别的地方的。
她便说：“麦当劳太上火，小孩吃不好。”
陈淮越似笑非笑：“那你拿了文汀的合同就带你侄女去吃？”
“你跟踪我？”这话是脱口而出的，林希微也觉得有点不妥。
“麦当劳是你家开的？只许你进去？”他掀了掀眼皮，声音里染了点寒气，“那天陈淮川路过，本来是没事的，你和你侄女非要坐窗户旁，高高兴兴吃儿童餐，还跟麦当劳阿姨互动，陈淮川看见了，他回家伤心地哭了好久，你连小孩的心都伤。”
林希微都不知道该回什么了，就装听不见，他们不适合再有私下的牵扯。
一路无话。
到了林家门口，林希微下车前，陈淮越面无表情地把他手上的素戒摘了下来，然后塞到了她的手里，她愣了一下，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陈淮越明显是生气的，却刻意笑了起来：“你的，还给你。”
林希微下意识地握住了这枚戒指，犹豫着，还是什么都没说，直接下了车，她走到巷道里，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着这枚陌生又不陌生的银戒。
她之前看到过几次，但他一直戴在手上，看不太清，就不太确定是不是同一枚，毕竟她买的那枚不贵，还是枚开口戒，但怎么会在陈淮越手上？
她还没想明白，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还给我。”
林希微回头，陈淮越对上她的瞳仁，只一瞬就移开，修长的手指碰了下鼻子，嗓音在夜风里是模糊的：“还是还给我吧……你送我了，就是我的。”
外头林鹏辉哼着小曲下班回来，走进拥堵的巷子，他一乐：“诶？妹夫！”目光往下，看到了两人之间的那枚戒指。
心重重一顿，生怕他编造的谎言被戳破，连忙挤到林希微的身边，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反抗，抢话道：“妹夫，你还留着我妹送你的戒指，哎哟，当初她出国托我送你……痛痛痛，妹妹妹，别掐我了……”
他忍痛朝着陈淮越笑，笑声都疼得变形：“哈哈，我妹害羞呢，妹夫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