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伤风败俗
杨兴亮不以为然，因为在场的律师也不只他一人不会用电脑，他能买得起电脑，已是国内同行里的佼佼者。
林希微轻声说：“杨律师，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学学电脑的。”
“你想抢打字员的工作你就继续学打字。”
“香港和外国律师都会，我们不是想做高端的律所么？当然要向世界一流的律所看齐。”
“看齐你就学打字？”
林希微不接话了。
会议还没开始，主办方很有心，根据与会律师的饮食习惯，准备了不同口味的早点，中西餐都有，林希微发现了鹭城风味早点，拿了两个满煎糕、五香条，配上一碗加蛋花生汤，还顺便帮杨兴亮拿了咸味的炸枣。
杨兴亮嫌弃味道重，他眉头锁得紧：“吃乎肥肥，装乎槌槌，做事不会光会吃，前几天你们吃自助也丢人，撑着肚子出门吧？饿死鬼投胎。”
林希微装没听到，自己吃掉那个炸枣，再去卫生间漱完口，正好赶上会议开始。
杨兴亮不碰这台笔记本电脑，他全程手写记录，不光写得一手好字，还下笔迅速整齐，自成一份手写文件。
会议共有三四种语言，杨兴亮因这一手好字，被其他国内律师委以重任，让他负责中文会议记录。
林希微瞥见港台和外国的律师都在用笔记本打字，她问杨兴亮：“我可以用电脑么？”
杨兴亮没空理她：“你别弄坏了。”
林希微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戴尔笔记本电脑，摸索了一会，开始打字。
会议上还有不同国家的律师分享自己的职业故事，满脑子都是钱的林希微听到的都是他们的收入，日本律师说：“月入三千美金。”
林希微凑近杨兴亮：“我只有一千人民币。”
香港律师说：“年薪三万多英镑。”
她还没开口，杨兴亮就微笑：“你在鹭城算高薪了。”
去年开始，国内企业开始走向境外资本市场上市，而他们兴明今年才成立，几个律师都还没有证券律师资格，早已失去了市场先机。
这一瞬间的落差感是真实存在的。
台上的外国律师直言不讳ux，提到鹭城刚上的几支股票是强推的低端股，把杨兴亮给气到了，他听不得别人说鹭城半点不好，要不是林希微拦着，他当场就能发飙。
他这口气一直憋到了会议最后，主办方找人来要会议记录。
林希微刚把杨兴亮的手稿传真给在鹭城的康明雪，她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们需要时间来接传真，秘书还在往电脑输入。”
香港秘书皱眉：“秘书？你们没用发的电脑么？”
林希微不知道怎么解释。
“你们不会打字？”
大概是香港秘书的表情太过不可思议，本不以为然的杨兴亮只觉被歧视，他压着火气：“你当中文打字跟英文一样简单么？我有打字秘书。”
秘书没再说什么，去跟负责人汇报，外所负责人走了过来，疑惑地用英语道：“不会打字，你们平时怎么工作？”
杨兴亮会基础英语：“打字秘书会用电脑。”
负责人不能理解：“几十年前的模式。”
杨兴亮脸色一下涨成猪肝红，好似被人当头打了一巴掌，负责人一走，他转身就把火气撒到林希微身上。
“做事慢吞，康明雪输完字了吗？去打电话催她！”会议室旁边就有电话，电话一接通，“康明雪，打字这么慢，你也不用干了，三十几岁了，回家生孩子去！”
林希微不想跟他起正面冲突，只默默地把她做的会议记录，打印出来。
等最后康律师传过来时，会议室的传真机意外卡纸了。
在杨兴亮骂之前，林希微先道：“你发火没用，一，让师姐重新传，二，用我的这份，你先看看我的记录。”
杨兴亮看不上她做的文件，但主办方催得急，他只能先交了上去，这一通操作下来，他们这焦急慌乱的模样，显然成了会上小小的笑话了。
最后的大合照里，杨兴亮依旧臭着一张脸，而林希微对着镜头露出她练习了好多遍的完美职业笑容，管他高不高兴，她高兴就行。
……
李从周也被客户安排住在悦华酒店，这是一家别墅山庄式酒店。
他约陈淮越见面，是为了解决刚上市的鹭城百货集团的困境，时间定在下午三点，两点半前，他还有个金融证券报的采访。
但采访耽误了会，陈淮越到的时候，采访还没结束。
记者问回中国的动机，李从周沉吟了下：“官方回答是，考虑到职业前景和薪水，未来的方向会在亚洲区。”他双手自然地交叉，戴着黑框眼镜，斯文又干净。
“那非官方回答呢？”
李从周轻笑着：“我是半个鹭城人，四年前我曾和家人朋友组团回闽寻根、参拜妈祖。”他说着，目光忽在某处顿了下，又道，“如果非要再说个理由的话，吸引我的还有一个鹭城女孩。”
记者起哄了起来，但李从周不愿意再提供更多信息了。
陈淮越没走进去，他在外面的吧台边上坐了一会，几天的冷静期过去了，他早就没有那晚突然见到李从周的情绪起伏了，公事公办，他还不至于为了前女友，再继续失去理智和冷静。
李从周送走记者，才来寻陈淮越，温声道：“抱歉，陈总，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没等多久。”陈淮越起身，甚至还为前几天道歉，“那天我妈回去后，还一直感谢李总的客气，说下次有机会再吃饭，定要让我给李总服务一次。”
“陈总也客气了。”李从周笑，“刚刚记者访谈超时，还好陈总耐心等我。”
都是话中有话。
酒店放着舒缓的音乐，两人往会议室走，陈淮越问道：“李总听过这首歌么？《星光摇篮》的纯音乐海洋曲，有人还挺喜欢听的。”
这个有人是谁，两人心知肚明。李从周也明白，他刚刚采访时的小心思，早就被看破了，陈淮越知道他看见来人了，才故意提起“鹭城女孩”，他也能猜到，希微谈了四年的男朋友，就是这位陈总。
两人入座，李从周开门见山：“陈总，鹭百涉及太多行业了，我们经过评估后，打算砍掉一些项目重组。”
“房地产么？”
李从周笑：“是，鹭百打算撤出越程地产，房地产泡沫多少影响到地产投资。”
鹭百只投了越程一百万，占百分之五的权益，撤出不算麻烦，陈淮越也有贸易公司，暂时不怎么缺现金流，他懒得跟李从周争执房地产行业未来如何，目前市场还未打开，就遇到虚假热潮，但迟早会再迎来新一轮的发展。
更何况，林希微才踏入房地产行业，总不至于就让她失业吧。
陈淮越离开悦华后，还去了港口看他新拍下的物流仓储地，货车来来往往，挖掘机和吊机在其中打桩运作，鹭百不想做多元化，他做，贸易、运输仓储和房地产可以共生。
晚上，钟程一直邀请陈淮越去迪斯科舞厅，陈淮越不想去。
“伤风败俗。”这是他上次说给林希微的原话，他不想林希微去，那他自己也没必要去。
钟程拿着大哥大，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大声吼着：“我看到林希微了！”
陈淮越开车去Me-2的路上，难免想到今日李从周看见他后，才忽然提到一个女孩，他冷笑了下，他妈妈还批评他幼稚，到底谁更幼稚。
到了舞厅，钟程来接他，勾着他的肩膀：“阿越，你今天见了那个香港来的李总了？鹭百真要退出？”
“大概率。”
“那李总怎么样？”
“他不看好房地产，房地产的确有风险。”
钟程从鼻子哼气：“没眼光，走不长久，没胆识，小崽子就这样。”
这一句话听得陈淮越身心舒畅，但他还装出一本正经的理智样：“阿程，我们是生意人，不做背后骂人的行径。”
“你吃错药了？”
……
林希微是陪康师姐来迪厅放松的，杨律师在会上受的气，一直到家中都不曾散去，隔日上班时，依旧阴阳怪气：“康明雪，你打字太慢，该招聘新打字员了，听家里的话回家……”
他话还没说完，康明雪就猛地摔了她手中的杯子和桌上的笔筒。
杨兴亮被吓了一大跳，林希微也是第一次见到康师姐这样生气，但他面子重要，明明想息事宁人，瞥见张律师、朱律师的身影后，冷冷道：“做不好工作，挨骂是应该的。”
康明雪没再说话，拿起她的包就出门了。
林希微正要追上去，杨兴亮大概也急了，背着人对她小声道：“你师姐对你这么好，赶紧去看看她要去哪。”
康明雪没去哪，就在大楼附近。
她还是很温柔：“希微，你别担心我，回去工作吧。”
林希微说：“我大哥每天去迪厅跳舞，每天都很开心，师姐，我们也去吧？”
康明雪没怎么跳舞，就一直在闷头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