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服软
但陈淮越第一时间还找不到林希微。
她把白鹭花园卖房业务放手给连思泽做，自己骑着自行车四处跑，见客户、拉业务，好在她在文汀和白鹭的购房者那口碑不错，再加上许总的引荐，她顺利地签下了另外两个楼盘的代理合同。
林希微去电话亭给康明雪家里打电话。
“你好，找谁？”接电话的人是杨兴亮父亲。
“伯伯，是我，希微，我找明雪师姐。”
“喔，你师姐现在身体虚弱，你有什么事啊？没什么大事就别去打扰她。”杨父叹气，“尤其是工作的事。”
林希微迟疑了下，笑道：“没事，那我先挂了，伯伯，你帮我问候下师姐。”
“爸，是希微吗？把电话给我吧。”
那头一阵小小杂音，电话被康明雪接了过去，林希微依稀听到了杨父不满的声音：“你小心孩子啊，本来就不稳了，你们俩非要拖到这个年纪才生孩子……”
康明雪嗓音温柔：“希微，你从香港回来了吗？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嗯，师姐，你下周有空吗，我去看你。”下周她脸上的痕迹应该就消退了。
“好呀。”康明雪笑，“最近律所怎么样？”
“挺好的，我又签了两个新楼盘，下午去听一个房地产的讲座，银行的人也会去。”
康明雪叮嘱：“那你注意跟各大营业部负责人搞好关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来找我，别理他们说的，我比你虚长几岁，认识的人也比你多，你和你师兄都倔强，我又无法去律所，你现在不会哭鼻子了吧？”
“当然不会，我都几岁了！”林希微笑了一声，最近睡得少，脑袋沉沉，只觉脸上的伤痕更疼，“康师姐，你好好休养，我会记得跟客户搞好关系，七分做人三分做事……”
康明雪纠正她：“要五分做人五分做事，法律功底深厚才是最好的广告。”
……
银行派人来参加房地产讲座，讲的是金融机构给房地产公司的贷款，林希微一边听，一边鼓掌，等发言的负责人回座了，她就主动去递名片。
“邱行长，您好，我是兴明律所的律师，林希微。”
邱行长看了她一眼，瞥到她脸上妆容都遮不住的红肿，恍然：“是你，我听老李提过你，好好一个阿妹，脸这样，昨天我们跟王局吃饭，王局说你以前在华侨办就很拼，现在受着伤跑业务也不奇怪。”
林希微莞尔一笑：“好在没伤了手和嘴，还能继续工作。”
邱行长被她逗笑。
林希微说：“邱行长，刚刚听您分享给房地产公司做贷款，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做个人住预售房抵押贷款？只做外汇按揭，您也知道，在香港按揭贷款已经很流行了，我们首都银行，去年年初也逐渐开始推行了，效果都还不错。”
目前银行也处在改革阶段，房地产泡沫后，银行被要求退出房地产投资领域，还要解决处理不完的坏账。
邱行长问她：“你要怎么保证个人房贷不会出现大量不良资产？企业现在都多得是一堆烂账。”
林希微还没回答，旁边其他银行的就说：“林律师，这么小的业务你找安达就过分了，邱行长太给你面子了。”
“就算真给你贷款了，一套外销房几十、一百来万人民币，贷款百分六七十，也就只有几十万，而且还没法保证信誉，我们贷款给公司，至少一笔几百万，多的上千万，何必去费力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贷款？”
“林律师，受伤了就好好在家休息吧，被记住是好事，记住熊猫眼算什么？学巴斯表演杂技啊？”
大家都笑了，他们或许没什么恶意，就是单纯觉得可笑，又都是地位高的贷款方，何必顾及一个“不能乱插嘴”的小律师的颜面。
就连林希微曾经的死对头乔安临都小声叹气：“林希微，你知道里面的风险有多大么，香港、首都律所做，你就要做？认命吧，我们律师地位就这样，你直接去银行，连科长都不会见你！”
林希微装作没听懂，跟着大家笑。
陈淮越下了飞机，问到消息就赶过来，眉目冷峻，只觉得今天的领带卡得太紧，他站在灯光下，英俊的面孔上透露出接连几天加班的疲倦，盯着那头的林希微，看清了她白皙脸上的红痕、眼窝下明显的青黑，以及她对客户的讨好。
他也是有应酬的人，自然知道做生意难免伏低做小，因为再有钱的商人也始终只是个商人，就小小一个鹭城就有无数他需要交好的上位者，他自己放低姿态都没所谓，但看到她这样，心蓦地一沉。
再听那几人的笑声，只觉气血不住地往上涌，但他不会去干涉她的工作。
陈淮越迈腿走了过去。
邱行长笑意温和，擡眼看见陈淮越，笑容更深：“陈总，从香港回来了啊？我听说你们招商引资很成功，指挥部相当满意，越程这回往里面投了不少钱啊。”
陈淮越也客气：“我作为鹭城人，该为鹭江道的改造出一份力，多亏了邱行长此前帮忙。”他说着，目光微转，不经意落在林希微身上，“林律师，你也在这。”
“陈总。”林希微站起来，同他握手。
陈淮越唇角笑意尚在，但握手的力度明显比平时重了一些，又近距离看到她眼角淤青，周身气压渐渐低到极点。
“林律师是我们白鹭花园项目的合作律师。”
“有听说过，陈总生意越来越大了，还投了海景，这么大个高尔夫球场。”透过会议室的落地玻璃窗，能看见一望无际的翠绿草地。
陈淮越笑：“海景正在筹办高尔夫球比赛。”
“那我们等会可要来几杆过过手瘾。”
“到时候开赛了，欢迎各位前来观赛。”
“那是自然。”
陈淮越让人带这些领导去打高尔夫球，他让林希微留下来，等人都走了，才尽量冷静地问她：“谁打你的？”
“没事。”
“我问谁打你的？”
林希微说：“这不重要，我现在没事了。”
“那什么事情重要？顶着这张窝囊的脸去挨揍吗？”
林希微早就不气了：“是啊，我们家不窝囊，能被人打完，现在还要挨你骂么？”
陈淮越捕捉到信息：“不是工作上的事，是你家里的事。”他压着怒气，“你替他们挡了多少事，你被打了，林鹏辉一个大男人是死的吗？”
林希微只说：“这件事过去了。”
她不想扯出更多，她家人还要在村里生活，农村经常因为小事，扯到宗族，最后闹进了监狱，两败俱伤。
陈淮越看她脸色惨淡，没再追问。
他手指要碰到她脸颊，却怕她疼，放了下来，语气缓和：“疼不疼？上药了么，为什么还这么肿？”
林希微语气平静：“你被人打一拳你看疼不疼。”
陈淮越轻笑一声：“原来你还知道疼，我以为你把自己当钢铁人。”他看了眼手表，“陈淮川还在外面高尔夫球场，我先带他回家，他妈妈还在等他。”
……
陈淮川在挥杆练习场，但他坐在白色椅子上，白色遮阳帽戴得很低，神色恹恹，只想回家，球场经理哄着他，给了他遥控玩具车和玩具飞机。
“陈总马上就来接你了，小朋友，你先玩这些玩具可以吗？要不要吃什么，我去帮你拿。”
“不吃。”他控制着小飞机，没趣地踢着小腿，白色袜子肉乎乎地卡在他腿上。
这年头会打高尔夫球的人特别少，银行经理们也大多不会，得先来挥杆场请教练指导，他们说话的声音嘈杂，川川扫了他们一眼。
“谢经理，你等会挥杆可要注意点，别不小心伤到手。”
“伤到手没事，就怕砸到别人，等会脸伤得跟那个女律师那样。”
“叫什么林希微是吧？可真别说，被打了还有脸出来晃，有几分姿色，不会是乱来才被打的吧？”
“谁知道呢？”
川川耳朵竖起，是嫂嫂的名字，越听越气，他们好像在说嫂嫂坏话。
他等几人拿着球杆进来，遥控着小飞机，紧紧地抿着小嘴，不高兴地想，我拿小飞机撞死你们。
“哎哟……哎……”
那几人头被砸了好几下，最后川川偷偷松开遥控按钮了，直接让小飞机掉落在最讨厌的那个人头上，塑料飞机碎了一地。
没等那些人找事，川川就先掐腰，蛮横道：“你们撞坏了我的飞机！”
陈淮越跟林希微闻声过来，路上就听球场经理讲了经过。
陈淮越抱起川川，面色沉沉：“可能叔叔的头比较硬，把飞机撞坏了，哥哥再给你买个铁的，撞不坏。”
这话偏的，听得银行经理都生气了。
陈淮越也懒得掩饰冷漠的神情，敷衍道：“孩子不懂事，我先带他回家了，今天你们好好玩。”
再也不管银行经理们在后面投诉什么了。
陈淮川上了车，委屈巴巴：“哥哥，你不要跟妈妈说，我知道我不对，我不该撒谎，我是故意撞他们的。”
陈淮越安慰他：“撒谎是不对，但你今天做得对。”
川川焉了的耳朵一下竖了起来，转身抱住了林希微的腰，哼一声：“他们都是坏蛋！嫂嫂，你脸怎么了？”
“撞到了，马上就好了。”林希微抚摸着他的脑袋，认真道谢，“川川，谢谢你。”
“不客气。”
“你有什么想要的呀？”
原本无欲无求、一身正气的川川忽然看到了窗外一闪而过的M标和麦当劳叔叔，趴在了车窗玻璃上：“嫂嫂，麦当劳，麦当劳，下次我们去吃麦当劳。”
……
陈淮越把陈淮川送到他妈妈手里，就载林希微回律所。
林希微还是跟他简单解释了下老太家的事情，她说：“农村的事情其实很难解决，我们也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不差这几年了，只有我大哥自己立起来……”
她还没说完，陈淮越笑了下：“他要是能行，几年前就行了。”
林希微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她也并非那么无私，她只是在还大哥曾经的恩情。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她会先搬出家里，出去租房，然后等山庄的律师费打来，她会把“拉达车”剩下的钱一次性还完。
“我知道你不需要这笔钱，还你车，你也不要，但是陈淮越，还完钱，才能重新开始。”她微微一笑，还是说了出口，“我不想你说，你用七万块买下我。”
陈淮越抿着唇，平静的脸上寒霜覆盖，把车子靠边停，他转头看着她：“这是我说的话吗？”
林希微点头。
陈淮越记不太清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半天：“那我可能说的是七万六……拉达七万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