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接她回家
陶静昀直到傍晚才走出大悲殿，静静站了会，看着寺中来往的香客，在香火缭绕中跪在了蒲团上，佛像慈悲低眉，还未燃尽的金纸余烬散落在空中。
像是她在年三十燃烧的那些书，她写过的书。
那天晚上离开，和现在离开也没什么区别，会难过的人只有她的读者，和她的儿子，而她的傻儿子用读者的口吻给她寄了好多封信，说他喜欢陶作家的文字，和她讨论她旅居的城市，期待她下一篇的游记随笔。
她就想着，那就再去一个地方吧，一个地方接着一个地方，过去了二十多年。
陶静昀回过神，瞥见陈淮越从僧人那接过了什么东西，她下了阶梯。
陈淮越听见脚步声，转过身，等僧人一走，他才道：“这个寺庙求签不准。”
陶静昀笑：“那你拿姻缘符做什么？”
“是平安符。”
陈淮越看着她，把平安护身符放到了她手上，笑问：“妈，我是不是你见过最有孝心的儿子？”
陶静昀握了握符，才笑道：“你英俊，你孝顺，你全天下最好。”
回去的路上，陶静昀说她打算重新写个小说，暂时不去旅行了，陈淮越笑了笑：“你要写什么故事？”
陶静昀讲了她的新故事，陈淮越道：“那我做你的第一个读者。”
快到悦华酒店时，陶静昀从她包里拿了另一个符给陈淮越，说：“你帮我给林律师，事业符，祝她事业有成。”
“好。”
“前几天元宵南洋来的宗亲寻根祭祖你怎么没去？”
陈淮越笑意不变，解释道：“我爸跟你说的吗？那天我出差了，没时间，陈家人多，也不差我一个，川川不是去了么？”
“会不会影响你生意？”
“不至于。”
陶静昀也轻笑，她看着窗外：“嘉禾望族，南陈北薛，族谱都记到明代了，祖宗知道他被不知道哪来的后代这样利用么？要说实业家、文儒进族谱还能理解，是个姓陈的男的，都来沾光。”
陈淮越顺着她的话：“那我下回去把族谱撕了。”
陶静昀笑得肩膀直抖：“你爸会气得脑中风，三十多年前，他可是跪求着南洋那些老头让我进族谱，老头都没同意的。”
陈淮越语气平静：“三十多年前，陈家在鹭城的宗祠都被砸了，他们怎么好意思在南洋威风。”
陶静昀更是笑得不行。
陈淮越把妈妈送到酒店套房里，走之前又忽然回头用力地抱她。
陶作家嫌弃：“一把年纪了，赶紧离妈妈远点，你刚刚是不是求了个姻缘下下签？拿给我看看，我给你解签，你也赶紧忙你的去吧。”
陈淮越“嗯”了声，离开悦华前，跟酒店管家叮嘱了几句，刚要发动车子，大哥大响了起来。
“妹夫，哦不对，是陈总，你今天在哪呀，我要还你钱……”
陈淮越面无表情，没听完就挂断了电话。
电话亭的林鹏辉以为信号不好，挠挠头，又笑嘻嘻打了过去，再也没人接，他干脆就在越程的门口等。
他这个月提前赚到了两千块，他要自己还钱，顺便跟陈总说一下。
陈淮越心情潮湿且烦躁，回公司还有紧急工作要处理，却在一楼大厅看见了林鹏辉。
林鹏辉很热情，走了过来，大言不惭：“陈总，以后每个月还是我来还，你把利息算一下，我一起还你！”
陈淮越冷淡道：“知道了。”
林鹏辉把装钱的信封递过去，偏偏还要说：“你之后不要拿希宝的钱，我林鹏辉现在有本事……”
“你出去，以后别再来越程，也别再给我打电话，你想还钱，就给大厦保安，不想还钱，就把钱扔进鹭江。”
林鹏辉第一次见到陈淮越这副模样，毫不遮掩他的傲慢和冷漠，他说：“我没时间陪你玩还钱的游戏，你要觉醒，要清高，都跟我没关系。”
林鹏辉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陈总进了电梯，大厦的保安立马来驱逐他，他手没抓稳，钱掉了几张出来，又着急又讨好：“我的钱，我的钱，等下……我自己走，我自己走！”
他狼狈又尴尬地上了自己的出租车，仰头看这栋直入云端的大厦，第一次发现，陈总原来站在那么高的地方。
但也没什么，他林鹏辉本来就是泥里的垃圾嘛。
……
关秘书见林希微要出门，急急道：“林律师，有你的电话，说是你哥哥。”
林希微匆忙回身：“大哥，怎么了？”
林鹏辉沉默了下，说：“没事，你什么时候回家吃饭啊？”
“最近太忙了，应该没时间。”林希微怀疑，“你不会这几天又没出车了，心虚了？”
“我有！”林鹏辉斩钉截铁，“我每天都跑车十几个小时，对了，家里还有一堆你的信件，挺久了，都堆在邮局，邮递员也没派到咱们村。”
“我下次回去拿，那没什么事我先挂了，我还要去跟客户吃饭。”
林鹏辉：“嗯……没事。”他最终还是没提起还钱给陈淮越的事。
林希微挂断电话，杨兴亮笑了一声，对秘书道：“林律师的办公电话使用最多，她要多付点钱，还有，你最经常给她接电话，你的工资，她该多付50块。”
关秘书笑容勉强，她都想辞职了，小声道：“杨律师，我今天都在加班呢，我也第一次见到发工资也要我一个人去找五个律师要的情况。”
“这叫节约经费，律所都这样。”杨兴亮又叮嘱，“你记得做个表格，记录好每天传真纸、打印纸的张数。”
林希微笑了下：“杨律师，你拉屎的纸我就帮你出了，秘书妹妹，你不用计算杨律师上厕所用了几张了。”
杨兴亮也不惧：“林律师，你来自农村，应该知道让生产队利益最大化就得这样做。”
是啊，省下的钱拿去让你得淋病。
林希微但笑不语，出门了。
……
林希微和连思泽去的是连思泽旧领导帮忙组的饭局，帮他们请来了鹭城房管局的人，外汇贷款的银行方要求林希微这边，必须要有贷款担保。
林希微询问过在首都推进外汇担保的大学好友倪知禾，倪知禾给的建议就是房管局的关系要打通。
鹭城就这么大，各单位的人不是同学就是旧同事，多少要讲究人情，酒过三巡，局长才问起：“林律师啊，我们鹭城也没做过这样的，你跟我说说，要怎么做？”
林希微笑道：“银行办理贷款，需要抵押担保，那房子还在建呢，就是要拿房管局出具的买卖合同拿去抵押。”
“那买家手里不都有买卖合同备份吗？让买家直接拿去银行贷。”
“银行担心是外销房发展商的空头支票，但要是有了我们房管局的担保就不一样了。”林希微直接道，“所以我们想请房管局给买卖合同做他项权利的抵押登记，当然，外销房发展商也会提供相应的按揭担保。”
连思泽给局长殷勤倒酒。
连思泽的旧领导闻言大笑：“这还真是年轻的一代改革人，老孙，小连是我以前的好徒弟，他做事你放心。”
一行人最后又转去唱卡拉OK，林希微订了个可以容纳30多人的包间，包间内的小舞台上霓虹灯球不停旋转，红色丝绒地毯上摆着立式话筒，台下男男女女跳起来了恰恰交谊舞。
局长让林希微上台唱几首歌，就是图个气氛，林希微应道：“好。”
连思泽觉得让女孩一个人唱不好，便主动道：“我也想唱。”
不知道谁轻浮笑了声：“好搭档。”
最后众人莫名其妙起哄了起来。
林希微倒没什么，连思泽脸红得能冒烟了。
两人合唱了几首歌，《潇洒走一回》、《爱》、《对你爱不完》，最后一首是《祝你平安》，众人都大笑，直言好寓意，总的来说，今天的应酬很圆满了，但林希微没注意的是，她包里的寻呼机一直在响。
十点多了。
陈淮越傍晚就给林希微发了寻呼机信息，没有任何回信，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是看见了不想回，还是遇事了收不到。
给她办公室打了电话，秘书说她早就离开律所了，他在她出租屋楼下等了她许久，这么晚了，还没见她回家。
陈淮越没有开顶灯，整个人融在了黑暗中，坐在车内，静静地看着连思泽跟林希微下了出租车，夜深人静，这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兴奋地原地蹦跳了起来。
“希微，房管局真的同意了！”
“思泽，我真的太高兴了！”
两个无法控制自己的人在寂静的夜里哈哈笑了两声，又意识到扰民，捂住了自己的嘴。
陈淮越忽然打开了车大灯，刺得林希微闭上眼，偏过头，用手臂挡了挡刺眼的光。
陈淮越想了想，觉得他还是要识大体，她是去工作，又不是去玩乐，他下车去接她。
林希微认出了陈淮越，没等他过来，就朝他伸出了双臂，要他抱她。
陈淮越叹气：“你喝醉了。”
“没醉，思泽可能醉了。”
“我也没醉。”连思泽看着这两人，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难怪越程年会那个晚上……
陈淮越礼貌问：“连律师，要我送你吗？”
连思泽摇头：“不用不用，陈总，我坐出租车就好了。”
林希微是真的没醉，她只是有点头晕，但意识非常清醒，她看陈淮越开了她家的门，去厨房烧水，她一个人静静地趴在沙发上，跟他说她今晚的事情。
陈淮越给她泡了蜂蜜水，蹲在沙发边，垂眸看着她红通通的侧脸，还是没忍住：“你寻呼机呢？”
林希微指了下她的包。
陈淮越去拿包，见她没反对，就打开包，拿出了寻呼机，还好她的确是都没看寻呼机，消息都没点开过，而不是看了不回他电话。
他心情好点了，但他发现了李从周的寻呼信息，无趣地讲他最近看了什么书，什么电影。
陈淮越想也不想，点了删除。
他怕林希微后面发现，轻咳了一声：“那个……我刚刚不小心删掉了一些消息。”
“是工作的吗？”
“不是。”
“那没事的。”
陈淮越等了一晚上的憋屈就此消散，他坐在沙发上，让她躺在了自己的腿上，跟她说：“你带上大哥大，你这样出门，别人根本联系不到你。”
林希微怔忪茫然：“太贵了，没事的，我以前也这样。”
“可你现在有我了。”
“嗯有你，但是……有你就要一下改变这么多吗？”
“你至少要跟我说一声，你去哪，你在做什么，你喝得这样多，身上都是烟味，是去卡拉OK吗？”
林希微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嗯，有人牵线，不然我就是喝到医院，都没人会理我。”
陈淮越嗤笑：“你能这样喝到几岁？”
林希微躺着看他，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消失：“至少30岁没问题，我看你都喝到30了呢，你在气我喝酒吗？”
“我是气你不知道找我，你要订包厢、订饭、订酒，我都有固定位置，你要认识谁，我帮你引荐，至少能保证你安全。”
林希微觉得客厅的灯太刺眼了，她轻笑了一下，觉得好像又回到最初的矛盾点。
但是，他们才和好，她伸出手贴住他的脸。
“半年后，半年后我就买大哥大。”
陈淮越抱起了她，带她去洗澡：“一身酒气。”
林希微笑：“你以前也是啊。”她攀住他的肩膀，靠着他站。
“我今天在家里等你好久，不知道你去哪里。”
“你做得对，我在外面总会回家的……”
“林希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