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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春江花月 > 第36章

    上阳县的沈家,那两扇气派的油黑大门之前,还悬着前日刚办完寿宴未曾除去的喜幛。

    这日午后,一行人拥着一辆车,入了县里,打听着沈家的所在。

    路人见车外跟了几十个汉子,个个短打,气势汹汹,似是要来衅事的样子,因那沈家平日在本地不得人心,指完了路,纷纷尾随跟来去瞧热闹。

    一行人很快寻到了沈家大门之前。车里下来一个瞧着像是头领的中年妇人。妇人寒着面,站定,什么也没说,指着那两扇大门,道了一声“打”,当即便有几个汉子持了石锁上前,二话不说,朝着那大门招呼了上去。声音惊动了里面的门房,急忙开门,见状,大吃一惊,前来阻拦,却哪里拦得住?眼睁睁看着大门就要被打烂,慌忙转身,一溜烟地跑进去通报。

    沈家三兄弟虽已分家,但都一道住在祖上留下的这大宅里。

    沈大沈二夫妇以及沈三、刘氏夫妇,三家正在帐房算着老母做寿的账,因分摊不均,兄弟间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妯娌更是相互抱怨,险些争执,忽然听到一群脸生之人竟打上大门,立刻丢下账本,唤了十来个家奴,怒气冲冲地赶到了门口,见家中那两扇前些日为做寿刚刷过的崭新大门已经摇摇晃晃,门板上赫然多出两个破裂的大洞。

    门前,围满了闻风而来的围观县民,对着自家指指点点,瞧着无不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沈氏三兄弟又惊又怒,立刻差人速去报官,自己又带家奴上前,怒喝阻拦。

    主人都被惊动出来了,本以为对方至少会先停手,哪知这些人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竟丝毫不讲规矩,一副不打烂大门不肯罢休的架势。一拨人上前推推搡搡地阻拦,另些人继续砸着大门。

    不绝于耳的乒乒乓乓声中,在围观县民兴高采烈的呐喊助威声里,没几下,两扇大门轰然倒塌,木板碎裂了一地。

    “回了吧!”

    那妇人见大门被拆了,方淡淡地道了一声,转身登车。

    一群人齐声应是,纷纷跟了上去。

    沈家虽勉强算是跻身本地末等士族之列,但平日出去,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刚前日还替老母做了大寿,宾客盈门,风光得很,不想今日竟被人如此莫名打烂了大门,怎肯善罢甘休?

    沈三带着家奴,操了棍棒,冲上来阻拦。

    不想那一群人竟是有备而来。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喝了一声,众人便奔到车边,竟从车里抽出了几十把大刀,分发下去,人手一把。

    朝廷严禁民间私藏刀具,便是沈家,也不敢公然持刀,不过暗藏了几把而已。

    怎想的到,这一帮上门无理打砸的人,竟敢公然持刀?

    眼见太阳底下刀光闪闪,那些人个个凶神恶煞,沈三一时胆怯,不敢再上,只能停下,看着那一帮人扬长而去。

    几个兄弟迅速商议了下,沈大压下满腔怒火,一边又打发人去官府催,一边叫两个兄弟领人,尾随跟了上去,不可叫人走脱。

    当地县令得报一伙人竟公然持刀上门打砸了沈家大门,因和沈家向有往来,刚前日才赴了寿宴,当即点了皂役,亲自领人前来捉拿。一路急火火地赶来,终于将那一伙人拦在了去往京口的半道之上。

    沈家兄弟见县令来了,胆气大壮,这才怒气冲冲地上前,将事情经过叙了一遍。

    县令勃然大怒,命人设下路障,自己上前,指着那辆车,厉声叱道:“你何人,还不下来拜见?光天化日,竟敢公然持刀行凶,无端端打破人家大门?须知便是一个私藏刀械之罪,本官就能将你捉入大牢,问个图谋作乱之罪!”

    “且叫他知道咱们何人。”

    车厢门窗纹丝不动,只传出那妇人的声音。

    管事应是,转身来到县令面前,附耳,不过道了几句而已,县令脸色一变,定在那里,迟疑了片刻,竟立刻换了一副笑颜,躬身道:“原来如此!误会!误会!他沈家人既先做下如此之事,莫说打烂了大门,便是拆屋破墙,也是理所当然!下官起先不知,遭了蒙蔽。下官衙门里还另有要事,先行告退。”

    县令说完,立刻命人拿开路障,带了衙役,转身匆匆就走。

    沈二沈三眼见县令前倨后恭,才一眨眼的功夫,竟就丢下这里要走,急忙上去阻拦。

    县令寒着面,冷冷地道:“知道你们得罪了何人吗?这些人是奉了京口李穆夫人高氏女的命来的!你们自己作死也就罢了,休要牵连本官!”说完撇下两人,拂袖而去。

    沈二还有些不明就里,沈三的一张脸,却涨成了猪肝的颜色。

    虽深秋时令,他脑门上却也沁出了一层汗。

    沈二见他异常,立刻追问。沈三这才吞吞吐吐,将前些日在京口镇当铺前偶遇过沈氏和高氏女的事情讲了出来。

    沈二恍然大悟,用力顿足,恨恨地道:“你这蠢货!阿妹既和高氏女有如此交情,她叫人给母亲送来衣裳,怎好如此行事?”

    沈三垂头丧气,一语不发。

    “你这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说沈二骂了兄弟,压下心中烦乱,赶回沈家寻沈大商议对策,此刻京口这边,阿菊已经回来。

    蒋家被这么闹了一场,沈氏和一双儿女此刻暂时都被接到了李家。卢氏和一些平日交好的街坊妇人,都在屋里抚慰着沈氏。有人痛骂沈家兄弟黑心绝情,有人陪着沈氏在抹眼泪。

    洛神和阿停伴着两个孩子在玩。

    阿菊叫出洛神,悄悄将方才自己领了庄园之人过去将沈家大门打破的经过讲了一遍,最后叹道:“贫贱夫妻百事哀,今日我才算是见识到了。也是那沈氏和你有缘,能得小娘子如此出手相助。”

    洛神抿了抿嘴:“你瞧着吧,那几个不要脸的还会来这里的。等他们来了,才要叫他们知道,什么叫做仗势欺人!”

    ……

    蒋家门外,蒋弢已闻讯赶回,很快,孙放之等人也都赶来,见状,无不勃然大怒。

    孙放之一声怒喝,转身就走。

    附近城隍庙一带的铺子和人家,掌柜、伙计、父子、兄弟,一呼百应,取棍的取棍,拎菜刀的拎菜刀,转眼间,就聚了数百之众。

    众人义愤填膺,朝着上阳县的方向而去。

    蒋弢急忙阻拦。奈何群情汹涌,以他一人之力,又如何挡得住?眼见一大群人朝着镇口涌去,怕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忙叫人去寻李穆。正急得不行,忽然看到远处有人纵马而来,转眼到了近前,正是李穆和郭詹,这才松了口气,忙迎了上去,将事情飞快讲了一遍。

    李穆赶了上去,和郭詹拦在镇口,喝了一声。众人见他来了,这才停了下来,喧哗声渐渐止住。

    孙放之一边朝他走去,一边大声说道:“敬臣,你来的正好!蒋二兄遭如此欺凌,是可忍,孰不可忍!咱们这就过去,把沈家拆个稀巴烂!下回叫我再看到沈家兄弟踏上京口半步,我定要打断他两条腿!”

    ……

    沈家兄弟和蒋弢一向交恶,更不许沈氏探望老母,这事,李穆一向是知道的。

    但这种涉及家务之事,他一个外人,不便随意伸手。且蒋弢沈氏夫妇向来隐忍,也不愿将事情闹大。故这几年,彼此相安无事,也就这么过了下来。

    今日事情却闹到了这样的地步,倒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李穆望向孙放之等人,道:“承蒙诸位仗义出手,李穆先代蒋二兄言谢。但此事终归还是蒋二兄的家务之事,不宜如此兴师动众。我身为令主,诸位若信得过,此事便交给我。我定要叫那沈氏兄弟上门赔罪,不堕我京口之威!诸位以为如何?”

    蒋弢也赶了上来。

    “蒋某不才,得诸位友邻相助,感激万分!恳请诸位听敬臣之言,稍安毋躁,勿令此事再起风波,蒋某感激不尽!”

    他说着,向对面连连躬身作揖。

    众人之所以如此群情激愤,除了同情蒋弢夫妇的遭遇,也是有了一种被外人打到头上的羞辱之感,这才同仇敌忾,一呼百应。

    李穆在京口素有威望。他要做的事,从来没有失手过的。

    他既出面如此开口,众人自然不会忤逆,于是纷纷收了棍棒菜刀,骂的骂,议论的议论,渐渐散去。

    李穆叫了蒋弢和郭詹等人,正要商议如何处置,突听身后起了一阵骚动。

    “他奶奶的!沈家兄弟这是给脸不要脸了!竟还敢找上京口!”

    有人破口大骂。众人呼啦啦地又聚在了一起,才放下去的棍棒和菜刀,又纷纷举了起来。

    李穆转头,见镇口方向匆匆地来了一行人马,领头的,正是沈氏大兄沈大。

    李穆立与道路中央,冷眼看着那些人入镇。

    沈家人若真不知死活,惹怒了他,这等乱世,灭几户如此门第,于他而言,不过如灭蝼蚁。

    沈大平日不惯骑马,此刻为了赶路,上了马背,骑得满头大汗,终于到了京口镇,远远瞧见前头堵了一大群的人,个个向着自己怒目而视,张望了下,看见被人簇在道路中间的李穆,松了口气,急忙下马,带了兄弟,匆匆到了跟前,顾不得擦汗,作揖道:“李将军在上,受沈某一拜!敢问李将军,夫人可在?可否引沈某,前去拜见一番?”

    京口众人原本剑拔弩张,忽见沈家兄弟这般恭敬模样,面面相觑,四周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李穆眸底掠过一道不易觉察的暗芒。

    眯了眯眼,淡淡地道:“见她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