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9
可她说不出口具体的缘由，哪怕她也很好奇，当她跟别人站在天平两端的时候，周靳会如何选。
周靳看着眼前的林清淼，她望着自己的眼神明明清澈无辜，瞳孔里尚且留存着头顶的楼道灯，双眼莹莹，却让他想到鳄鱼的眼泪，从认识起，林清淼就是大雪里的松枝，冻不死，压不垮，看着软弱，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骨头都硬得不行。
想到那些拨出去却无人接听的电话，香港旧屋里毫无眷恋的一键清空，周靳让自己成为那棵雪松旁边的岩石，不动心，便不会再有纠葛。
众所周知都市男女最会假装，尤其是分手后的前男女友，哪怕已经心潮澎湃，面上也看不出任何，林清淼礼貌道别，周靳故作淡定地关上门。小小的楼道间，两扇门同时关合，只有声控灯还没来得及熄灭。
律所人的上午，大多都靠一杯美式唤醒，林清淼熟练地把一杯黑咖啡当作涮锅水一口闷掉，极致的苦味让胃酸的存在感直接加强不少，她走进水吧的储物室又拿了一瓶百岁山，不料听到旁边茶水间的对话声。
“今天中午请你们吃饭啊，我过生日。”熟悉的女声，语调跟与她说话的时候十分不同。
“那多不好意思，没给你准备礼物。”
“都是一个组的，要什么礼物？”
“咱们组的你都叫了？”
声音的另一头停顿片刻：“差不多。”
林清淼拿着百岁山，等他们都走了才走出储物室。
坐在工位上后，林清淼找了两圈发现自己放在桌子上的笔不见了，她原本想下楼重新买，想到一会儿要开会怕耽误了时间，心念一转看向旁边的刘冉，“刘冉，能不能借一下你的笔？”
刘冉没想到她会忽然跟她说话，下意识把手机屏幕朝另一边偏了偏。
“你说什么？”
林清淼的视线在她的桌面上扫了一圈，没想到看见了跟她丢的那只一模一样的百乐。她假装没看到，又重新问了一遍：“可以借一下你的笔吗？我的不见了。”
刘冉哦了一声之后，从笔筒里随便抽了一只给她，林清淼道谢，余光看见她的手机屏幕上停留在微信对话界面。林清淼假装没看到刘冉面上心虚的表情。
“那个清淼，我中午有点事情，就不跟你一起下楼吃午餐了啊。”
“没事。”
他们其实也不是固定的午餐搭子，只不过是刘冉送过林清淼一个好利来的小蛋糕，林清淼为了回礼，请她吃过一餐午饭。
林清秒估计着开会的时间，她按照自己的理解重新复盘了昨晚整理出来的分析报告。
周靳小组会议，林清淼第一次做属于自己的工作汇报，人还没站起来手心已经湿了，她当然不会指望周靳对她口下留情，但毕竟没有经历过，哪怕做再多的准备，默念了无数遍心理暗示也依旧紧张。
周靳交代了几个案子的进度之后，视线在会议室里扫了一圈，他的眼神从林清淼身上扫过来又扫过去，看出来她紧张，直接先点了她旁边坐着的人。
林清淼捏着自己打印出来的文件，默默喘了口气。
“林清淼。”只剩下她没汇报了。
“你说说你的。”
林清淼拿出自己的u盘，插到公用的电脑上，点开PPT的瞬间，林清淼做了个深呼吸，直接忘了此刻自己身在何处。
“这是南城与花区一个土地招标的项目，对方委托我们在合同期间就合同条款提供法律相关支持协助修改……”
林清淼第一次站在白板前，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学生时代，被老师叫上黑板去做题，教室里坐满窃窃私语的同学，每一道目光都像小刀一样，恨不得划开她蔽体的衣衫，抽出她的血，挖开她的心，满足台下所有看客的好奇心。
你看她就是那个杀人犯家的女儿。
她不会也遗传她爸吧。
我如果是她，早就没脸继续活下去了……
林清淼尽全力克服掉这段阴影，挥开脑子中那些杂乱的声音，用演练过无数次的话术，整个阐述过程一气呵成。
她发言完毕，默默拔掉自己的u盘坐回原来的位置，大家都等着周靳的意见。众所周知周靳的点评风格犀利，角度刁钻，大到案件入手的方向，小到文档格式，向来是从他口中听不到几句好话。这会儿听完林清淼的汇报，周靳用笔在文件上写写画画了会儿，会议室安静地掉根针都听得见。
漫长的沉默让林清淼提前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嗯。”他简单嗯出一个鼻音，“可以，行，你跟陈俊杰到时候去那边的区政府线下对接。”
林清淼看向周靳，周靳盖上文件夹，说了句散会。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放下了提起的心脏，大家陆陆续续离开会议室，有几个实习生路过她的时候，看了她好几眼，但她没有在意，林清淼感觉到自己微微发麻的指尖，背后裹着细密绵长的濡湿感，她把掌心放在桌面上，清晰的热感传导到桌面，掌心泛起的湿意被冰凉的桌面中和。
她想站起来，但是腿软了。
午餐时间林清淼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周围的组员位置全都空空如也，她不在意地关了电脑，带上门禁卡下楼拿外卖，她素来不跟人同行，同事的生日不被邀请对她而言，再正常不过。
她不惧被孤立，又或者说，已经被孤立习惯了。
林清淼坐在电脑屏幕前吃完外卖，她的腰早年受过伤，不能趴在办公桌上午休，别人这样睡觉的时候她坐得笔直。周靳从办公室里出来，就看到只有林清淼在的办公区，她笔直的背影。
“林清淼。”周靳走过去，“刘冉呢？”
“吃饭还没回来。”
“吃这么久？”他看着时间，已经过了午休时间一分钟。
“他们今天给应如师姐过生日，可能会回来得晚一点……”
“全组的人都叫了，没叫你？”周靳问。
“她又不是我生的，过生日为什么要叫我？”林清淼反问，周靳被她呛了一句，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办公室在小组群里发消息。
周靳：需要我给你们批假庆祝吗？
他艾特了除林清淼以外的所有人。
应如：对不起周律，回来路上堵车了。
除了她，群里没人敢再说话。
十分钟后，大部队回来，林清淼打印了文件回来，发现刘冉目光闪烁地看着她。
“怎么了？”林清淼主动问。
“没事，”刘冉默默移开视线。
林清淼提醒了一句：“刚刚t周律找你。”
“完了。”刘冉忽然惊呼，“上午他让我联系的委托人，赶上饭点，我忘打电话了。”
林清淼素来不关心别人的事，听刘冉这么说也没发表什么意见。
“清淼。”刘冉眼神里带了些央求，“你能不能帮帮我？”
“怎么帮？”
“我听说你跟周律关系好，你能不能帮我求个情，万一影响我考核，我就得走人了……”
林清淼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去的流言，但她并没打算帮忙，就她要出口拒绝时，刘冉又接着说，“我听应如师姐说后面有组队考核，到时候咱们俩一队，你看行吗？”
“我跟他没什么关系，也说不上好和坏。”如果周靳看到这一幕，或许会觉得欣慰，因为林清淼终于学会了熟练地拒绝别人。林清淼淡淡地建议：“错了的事情，没有辩解的必要，不如想想怎么弥补。”
刘冉尴尬地抽动了瞬唇角。
林清淼抽空跟宋芸的看护了解了情况，上次她去过医院之后，宋芸每天的复健都在划水，说不想走就不走了，情况一直没有好转，离出院遥遥无期，主治的医生建议他们回家修养，可宋芸不愿意一个人待在家里。她不在乎同事之间的关系能处成什么样，但是也会担心到时候考核的时候找不到组队的队友，到时候不能转正，就没有办法收入稳定，还有她手里的案子……
“林清淼。”有人叫她，林清淼顺着声音扭头，看见今天的寿星，平常对她爱答不理的应如挽着一个人，故意跟她打招呼。
她往旁边看去，看见熟悉的一张脸。
李欣月提着一只爱马仕的铂金包，在看到她的瞬间，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应如毕竟是上级，林清淼起身，“师姐，有事？”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你帮我接待一下李小姐。”
林清淼关了自己的电脑显示器，领着李欣月去会客区，她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只想早点下班：“有咖啡、茶、果汁、请问您需要什么？”
林清淼看着李欣月，发现今天她缀在包上的是一只Jellycat的玩偶，周靳的车上，主驾驶和副驾驶之间，也放着一只同品牌的布艺花束。
“都可以。”李欣月打量着林清淼，她的心里也涌起一股莫名的危机感，因为林清淼的长相和她给人的感觉。冷清淡然看上去无论如何都走不进的那股疏离感，像极了她跟周靳待在一起时，周靳带给她的感受。
林清淼对她礼貌地笑了一下，李欣月忽然记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生，她帮周靳喂猫的时候，为了找猫进过他的书房，一张拍立得放在不显眼却随时都能拿到的位置，照片的背景是香港迪士尼，林清淼戴着发箍站在周靳旁边，两人并肩笑容灿烂。
她是周靳从来不提的前女友？现在还住他家对面？
“林小姐。”
林清淼正准备去冲咖啡，李欣月出声叫住了她，“我给你两倍的薪酬，你愿不愿意换个律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