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怀夕拍完照，去车上换了平时的衣服下来。
到了晚上这里会更冷，今晚她们还要露营，现在穿的衣服根本不御寒，必须要穿凌白准备的冲锋衣和羽绒服才行。
沈素卿她们已经拍了遗照，宋聆秋去车里换衣服，沈素卿和张秀英还在拍合照。
有那么一个瞬间，姜怀夕有点好奇沈素卿她们的遗像是怎么拍的。
又是一张合照拍完，张秀英看到远处的姜怀夕，忍不住问沈素卿：“你跟小姜是怎么认识的？”
“我去她兼职的疗养院住过一段时间，她话少，不会来事，不怎么受欢迎，正好我就喜欢这样的，她就一直负责照顾我了，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
沈素卿说完这话，张秀英盯着她说：“我不信，你没说实话。”
沈素卿在她跟前装不过三秒，瞪了她一眼：“哎呀，她有个长辈，在我很难很难的时候帮过我，如今他去世了，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认出了姜怀夕，反正就……能帮就帮一帮吧。”
这次张秀英倒是没有怀疑，她看着远处的姜怀夕：“你知道么，我经常看着她，就想起了玉英，玉英那时候也总是这样，动不动一个人呆着，就跟她一样，你都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谁说不是呢。”
沈素卿轻轻叹了口气：“她日子过得很苦，她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她跟着外公长大的，几年前她外公去世，她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等回来的时候，她妈妈连她跟外公住了这么多年的房子都卖了。”
“哎哟。”张秀英一脸心疼：“那么大点的孩子，你让她咋办呀！”
“这孩子心里黑漆漆的一片呢。”
沈素卿收回目光：“秀英，往后你稍微照应着她一点，你别看我是表面上让她做导游，其实就是想让她出来走走，见见人看看风景，她要是再那么紧绷绷地憋下去，人就要废了。”
“我知道我知道。”张秀英答应着：“你放心，我照应着呢。”
两个人又拍了几张照片，直到凌白提醒她们：“时间快到了，咱们换衣服吧，我怕越到晚上你们越冷，感冒了就不好了。”
张秀英和沈素卿跑到车上去换衣服。
宋聆秋下车，风刮过的时候，她拨通了黎烟青的电话。
她说：“黎烟青，我好像需要一个人来帮帮我。”
那一头黎烟青声音轻和，他问宋聆秋：“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雪山面前。”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个时候是淡季，还是因为凌白选的地方偏僻，这里除了他们没有什么人，宋聆秋看着仿佛近在咫尺的雪山，她心里酸酸涩涩，一时间仿佛有点喘不上气来。
她看着太阳缓缓降落：“我在等日照金山。”
黎烟青说：“聆秋，那我来找你。”
宋聆秋猝然回神，她心里五味杂陈，无数句话想说，最后却只说：“别。”
她的回答似乎早在黎烟青意料之中，他说：“因为你想跟你妈妈在一起，是吗？”
宋聆秋那点隐秘的心思被戳破，慌乱地挂了电话。
胳膊刚垂下来的时候，就听到沈素卿喊：“聆秋啊，过来跟我们拍照！”
张秀英也冲着姜怀夕喊：“小姜姑娘，来跟我我们拍照呀！”
大概是月亮初升，夕阳未落，傍晚的霞光正在缓缓地朝着神圣的雪山覆盖，彩色的经幡迎风飞舞，远处有人站在山巅撒着隆达，静谧而又庄严的雪山静静地看着他们，仿佛故事里观察着人类卑微愿望的山神。
姜怀夕转过去，看到宋聆秋朝着她们走过去的背影，也看到张秀英一边吸着氧气，一边朝她招手，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仿佛也能看到她脸上笑容产生的褶皱。
她心里忽然升腾起浓浓的悲伤来，甚至不知道这股悲伤从哪儿来，她只知道，她现在不能独自一个人，她需要混在人群中。
于是她走过去，被张秀英环抱着肩膀站在她们中间，留下了几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的照片。
桑卓架好相机，定好延时，跑过来站在泱泱身边，闪光灯忽然一亮，将所有人定格其中。
越临近晚上，山上就越冷，风也越大，每个人都包成了个毛毛虫，冲锋衣上还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带着毛茸茸的帽子，每个人的脑袋看起来都是五颜六色的。
好在他们都不怎么高反，就算是最严重的沈素卿和张秀英，也是吸氧十分钟，活蹦乱跳一小时的状态。
只是姜怀夕忽然发现，凌白的目光总是跟随着沈素卿。
明明沈素卿是这个小群体中最开心的那一个，但这位客栈老板的眼里，仿佛总是藏着担忧和悲伤。
姜怀夕的目光在他们中间走了几个来回，她没想明白为什么。
此时沈素卿正虎着脸将张秀英和宋聆秋抓到一起，勒令她们不准动，又抓起宋聆秋的手，让她握住张秀英。
两只手触碰到一块的时候，两个人都像是受惊一样想分开，沈素卿拧着眉：“手上有刺是不是？这地方一辈子也就来一次，这次上来了，下次能不能爬上来都不一样，你们不担心自己后悔的？”
母女俩一愣。
宋聆秋竟然是最先主动的那个人。
她主动握住张秀英的手，心里忽然难受的要命。
张秀英的手怎么那么粗啊。
她主动握住自己的时候，张秀英也是鼻尖一酸，她生生忍住，任由宋聆秋的手松松地抓住她，然后力道慢慢收紧，最后紧紧地握住。
拍完这张照的时候，凌白忽然喊：“时候快到了，你们过来这儿！”
他们转身，从平地往山巅的方向走。
沈素卿似乎有点吃力，姜怀夕一把将人扶住，在风声里对她说：“沈素卿，年纪大了也不必这么特立独行吧，这地方你这个年纪上来本来就危险。”
“姜怀夕呀。”
沈素卿踏实靠着她，像个亲昵的长辈一样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怎么这么关心我啊？”
姜怀夕嘴硬：“我才没有。”
沈素卿哼笑：“有没有你自己清楚。”
张秀英那边，宋聆秋也无声地扶着她。
走到她们的目的地，上面的经幡条在猎猎的冷风中发出声响，像是山神无声的呜咽和问候。
雪山静静地伫立在他们面前，白雪覆盖其中，偶尔一只飞鸟盘旋，发出响彻天际的声音。
月亮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夕阳越来越热烈。
山尖已经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待着那个奇迹发生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