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沈素卿和宋聆秋听着录音机里那些话，想杀了康志强的心都有了，但为了张秀英以后的安稳，她们只能忍。
没想到最先忍不下去的竟然是康明宇。
他怒吼一声，拳头就冲着康志强上去了：“你他妈到底干了什么！你他妈这是犯罪！那是我妈！我杀了你！”
凌白那两个朋友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才好，两人看向沈素卿。
宋聆秋先于沈素卿开口：“让他们父子俩打，康明宇这猪脑子，是时候清醒清醒了。”
那俩朋友立马跑了过来。
康志强这些年喝酒伤了身，刚才又被沈素卿她们收拾了一通，这会儿哪来的力气跟康明宇这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打？
全程都是康明宇在单方面揍他。
宋聆秋冷哼一声：“现在好了，自家人互殴，我就算报警，警察也只会按家庭矛盾处理。”
沈素卿冷眼看着这一切，她扯了扯唇角，却有点疲惫：“聆秋，速战速决吧，再拖下去，张秀英该担心了。”
宋聆秋应了一声。
外头。
在张秀英和程勋书相对无言了很久之后，程勋书才尽可能让自己语气平静地问出一句：“秀英，这些年，你过得好么？”
“好不好的都是过，反正一晃也就过到今天了。”
张秀英挤出一抹笑：“你的腿……腿是……”
程勋书笑了笑，揉了揉膝盖：“后来出任务的时候受了伤，也不愿意去后勤，索性不干了，后来做了点小生意，日子过的还算可以。”
“挺好的。”张秀英也笑了笑，目光却不敢落在他脸上：“挺好的。”
两个人又是一番沉默，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张秀英只觉得浑身难受，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攥起来又松开：“那……那你妻子……”
“没有妻子。”程勋书看着她说。
张秀英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是……是病了还是……”
“没娶。”程勋书失笑：“娶了也是耽误别人，就……就一个人过，也不是过不下去，你说是不是？”
张秀英根本不敢回应，她从心底觉得，她哪来的魅力叫人终身不娶，她又害怕，程勋书这么多年不娶，是因为她。
“你不要多想。”
程勋书说：“人这一辈子，选择都是自己做的，别人能影响多少，你说是不是？你最明白我，我也最明白你，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我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也懂，是不是？”
张秀英垂头，眼泪打在她手上，她只觉得每一滴眼泪都是发烫的。
“秀英，你困了自己这么多年，往后，就痛痛快快的过自己的日子吧。”
程勋书的声音又响起：“过舒心日子，别为难自己了，这样，我看着高兴，素卿看着也高兴。”
张秀英哽咽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四十年光阴一晃，他们青丝染白发，日子过的天差地别，可坐在这儿说两句话，他们仿佛还是二十多岁的他们。
可日子怎么都回不到过去了呀。
张秀英一声叹息在心底氤氲而开的时候，沈素卿和宋聆秋出来了。
她着急地看过去，看到朝她笑着走来的沈素卿。
宋聆秋跟在她身边，她们走近了，张秀英才看到他们身后鼻青脸肿的康志强和康明宇。
此时的康明宇低着头，似乎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沈素卿走过来，她先问张秀英：“秀英，你还有什么话想跟他说吗？”
张秀英知道，这是已经成了。
一颗悬于心口几十年的石头在这一刻终于从她身上掉了下去，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松快。
她摇头：“没有，我跟他的话，几十年前就说完了。”
这一次，倒是康志强泪眼婆娑，驴头肿脸地抬起头看她：“张秀英，你……”
宋聆秋已经转过去打断他的话：“你最好想想我们说了什么。”
康志强眼神一缩，立马闭嘴了。
“那康明宇呢？”沈素卿又问。
张秀英看向康明宇，而此时的康明宇却一点都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叹了口气，眼里也带了几分心疼：“他留下，我说几句话吧。”
这在沈素卿意料之内，她点了点头：“你不用回去跟康志强离婚，我们商量过了，采取网上诉讼离婚，在你回东州的时候，康志强必须从那套房子里搬出去，所有的一切你都不用管，宋聆秋那边会派律师跟他聊，详细的内容我晚一点再告诉你。”
张秀英点了点头：“好。”
沈素卿这才对凌白说：“凌白，带他去养伤，好吃好喝供着，等他没事了，把人安安全全送回东州。”
凌白和两个朋友带着康志强出去了。
临到了门口，康志强到底没忍住，他挣扎着朝张秀英的方向喊：“秀英！咱们一起生活了几十年，你真就这么绝情吗！”
张秀英深吸了一口气，她看向康志强：“康志强，从我对婚姻产生幻想的那一刻，我就没想过跟你生活，在一起生活的这些年，我每一天，都像行尸走肉，谁会对一个强*奸*犯有什么情？我对你，只有恨！”
见张秀英根本不想和他说话，凌白干脆利落地将人带了出去。
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张秀英看着脸上也带了彩的康明宇：“明宇，你跟我过来，咱们娘俩说几句。”
康明宇乖乖地跟着张秀英，两个人重新回到了刚才那间包间。
母子俩就那么沉默了好一会儿，康明宇那一声妈在嘴边盘旋了很久，最后到底没有说出口。
他觉得自己应该很委屈，这种时候，他就应该大声质问张秀英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可是他搜肠刮肚的想，却找不到他有什么可委屈的。
他这些年根本就不是个好儿子，可张秀英却是一个再合格不过的妈。
很多事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意承认。
张秀英看起来很累了，她坐了下来，看着康明宇：“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康明宇有很多话想问，但他不知道该问哪一个，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
张秀英又问：“我这个妈，你还打不打算认？”
康明宇震惊地看着她，他愣了几秒，连连点头。
张秀英心里还算欣慰。
她说：“你爸伤害过我，他让我过了几十年的苦日子，但是明宇，妈既然生下了你，你就跟那些龌龊事没有关系，你只是妈的孩子，你明白吗？”
康明宇垂着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张秀英，他点了点头。
“我跟你爸离婚，他休想拿走我的房子。”
张秀英说：“我这一辈子也不用你给我养老了，死了也不用你出席我的葬礼，那套房子我回去就转给你，你要卖要住要租都随你，那房子虽然旧，但地段好，如今也算值钱……”
康明宇震惊地看着她：“妈……你……你不认我了？”
“不是不认。”
张秀英看着他：“都说这世上的父母子女，得一辈子亏欠，到死也要纠缠，可是明宇，孩子也会让当父母的失望，妈对你的失望真的攒够了，这房子就算全了我们的母子情义，你往后，能改则改，改不了的话……”
她轻笑一声：“四十岁的人了，你的孩子都长大成人了，我拿你也没办法了，你自己琢磨吧。”
“那你呢？”
“我没指望过你们任何一个人给我养老，我自己心里有数，这个不用你们操心，反正也不会让自己无处可去就是了。”
张秀英说完这话，康明宇忽然跪了下来，他痛哭出声，抱着张秀英的腿：“妈，你别，你别不要我啊！”
张秀英何尝不是心如刀绞，但她也只是温柔的摸了摸康明宇的脑袋：“儿啊，当妈的心，也会被伤到底的，我不是因为你爸不要你，我是……我是实在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