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这个地方对我的意义是什么吗？”沈素卿不答反问。
“什么？”
“我曾经差点死在这里，又在这里活过来，我想在这里办我的葬礼。”
姜怀夕蹭的站起来：“沈素卿，你在说什么！”
“我活着的葬礼，你别这么激动行不行，吓着我啦。”
沈素卿笑了笑，拽着她的胳膊重新让她坐下来：“我让泱泱她们都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不好吗？”
沈素卿做事情，哪里会听别人的意见，姜怀夕很清楚，就算她说不同意，沈素卿也只会说：“否决，你没有建议权。”
姜怀夕手背一擦眼泪：“什么时候？”
“就这两天。”沈素卿说：“我的身体熬不了多久了，最后的日子，我想回东州。”
姜怀夕觉得残忍：“张秀英……”
“我会跟她说的。”沈素卿顿了顿：“对了，她人呢？”
姜怀夕只能告诉她：“宋聆秋救一个被浪花卷走的孩子呛了水，她现在在医院，来找你的时候你没醒过来……”
沈素卿猛地站起来，满脸的焦急：“她现在怎么样？我去看看她……”
“人没事了，所以我才回来的。”
姜怀夕拉住她：“沈素卿，你现在身体情况到底怎么样？”
沈素卿笑着看向她：“你是想问我，我还能活多久吧？”
姜怀夕目光闪烁。
“三个月。”沈素卿说：“如果我想像现在一样开心的话，或许再稍微减一减。”
姜怀夕嗓子眼里滚动着压抑的哭声，她很难接受，明明今天还生龙活虎的一个人，三个月后，甚至还没有三个月，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她的痕迹了。
“哭吧。”
沈素卿把人搂过来：“我这一辈子活的很可以了，多赚了这么多年，便宜占尽了，哭完了就得给我笑，姜怀夕，我是真没想到啊，你竟然这么喜欢我。”
她到现在都还是这副随随便便的样子，姜怀夕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她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张秀英？”
沈素卿有点为难：“应该就这两天吧，但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怎么开口呢，姜怀夕也想不出来，纵然她不清楚这两个人的感情到底有多好，不清楚她们的过去到底有多热烈，但她们对彼此的在意是每一个局外人都能看清楚的。
张秀英怎么办呢，沈素卿怎么办呢。
姜怀夕再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感，这些年来，这样的无力感一旦出现，老天爷似乎总要从她身边夺走一些她重要的东西。
她的外公，她的家，她喜欢的陈酌颂，她在意的沈素卿。
为什么总要从她身边剥夺她的光呢。
她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从沈素卿的房间跑了出去。
凌白又走进来，他担忧地看着沈素卿：“按照您原先的计划，咱们在岛上待不了多长时间，该怎么告诉秀英女士这件事，我们到现在还想不到一个好办法。”
沈素卿忽然问他：“凌白，要不我走吧。”
凌白皱眉：“您说什么？”
“要不我像以前一样走吧，与其让她以为我死了，不如让她以为我像以前一样……”
她又摇了摇头：“这样也不行，她会恨我一辈子的，我跟她说过那种话，她一定会找我的，等她知道我死了，她会很难过的。”
凌白有点心酸。
沈素卿想不出来了，她站起来：“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带我去医院看看聆秋吧。”
医院，宋聆秋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了张秀英。
她就坐在病床边，两只手握着她的手，在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立马站了起来：“怎么样？哪里不舒服？你告诉妈，妈去找医生。”
宋聆秋拽住她的手。
张秀英转过来的时候她说：“我没事，哪里都不疼，就是有点累。”
张秀英松开了一口气，黎烟青也进了病房。
宋聆秋问：“孩子有事吗？”
“没有生命危险。”
黎烟青检查着她的情况和输液瓶：“跟你一样呛了水，情况稍微比你严重一点，你再晚一点他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他的话听得张秀英胆战心惊，她又抓住宋聆秋的手：“四十岁的人了，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你还要跑下去救人，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宋聆秋看向她，声音虚虚弱弱的：“我要是不去，那个妈妈就没孩子了。”
张秀英也不管那么多了，她宁愿去的是她自己，都不愿意是她的孩子：“你不去还有的是人去，海边还有专业的救生员，你那么跑过去，你想过我吗，我没了孩子怎么办？”
宋聆秋真的想过。
那个孩子像是救生的浮木一样搂住她的脖子的时候，她在那样艰难的空隙忽然想：如果她出事了，张秀英会不会难过？
张秀英怎么办？她还没有离婚，没有她帮忙可怎么办？她挣得那些钱张秀英一分还没花，没有她的交代，张秀英一分钱都拿不到怎么办？就算张秀英拿到了一点，她舍不得花怎么办？”
张秀英总不能又去菜市场卖菜吧？
在那么惊心动魄的一段时间里，她心里想的都是张秀英。
她的游泳水平其实没那么好，更别说这个年纪。
现在想起来，宋聆秋比谁都后怕。
“我这不是好好的。”
她说了一句，看到张秀英蓄满眼泪的眼睛，又加了一句：“下次不会这么莽撞了。”
“还下次，没有下次！”
张秀英气的都有点心梗了，她头晕眼花地坐下来：“真的没下次了，听到没有？”
宋聆秋第一次那么认真地说：“我知道了，没有下次。”
为了转移话题，她又问：“素卿阿姨呢？”
张秀英皱了皱眉，也有点担心：“本来要一起过来的，但她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身体看起来不怎么好，而且来的时候叫了她好几声都叫不醒，没办法，我就先过来了。”
宋聆秋下意识问：“她睡觉之前吃安眠药了？”
张秀英一怔：“也没有啊……就是吃了点保健品……”
说到这儿的时候，张秀英心里突然有了点怀疑。
宋聆秋的点滴打完，感觉肚子空空的，问黎烟青：“我想喝点粥能行吗。”
黎烟青笑了笑：“好，我先去跟医生说一声你的情况，然后去买。”
“我去吧。”张秀英站起来：“小黎啊，你去找医生，我去买吃的就行，你已经够累的了，别跑了。”
她不由分说已经出门了，黎烟青有点失笑，他对宋聆秋说：“你啊，你都不知道阿姨有多担心你。”
宋聆秋扯了扯唇角：“我知道，那你呢，你担心吗？”
黎烟青没说话，只是无声地拉起自己的裤腿。
裤腿拉在膝盖以上，他指着膝盖的青紫：“聆秋，我当时一下子就跪在地上了，你知道我有多怕吗。”
宋聆秋愣了愣，有点不好意思面对他的目光，她侧过头不敢看他。
黎烟青叹了口气，出去找医生了。
宋聆秋沉默了两分钟，她侧身拿过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她说：“我想立个遗嘱，你帮我安排一下，尽快，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