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凌白已经叫好了三轮车。
沈素卿舒了口气：“不坐车了，也不是多长的路，咱们走回去。”
凌白听她的话，打发了三轮车，跟在沈素卿身边，晃晃悠悠地陪着她往回走。
晚风徐徐吹来，夕阳照的海面一片金橙，小岛仿佛被温柔包裹着。
“您刚才应该了了件大事，可我怎么觉着您兴致不高呢。”
凌白的包里随身带着温水，一边走一边给她递过去。
沈素卿笑：“是呀，了结了一件折磨了我一辈子的事情，按理说我得松口气，可我一想到要告诉张秀英我活不了多久了，她得负责把我埋喽，我就有点为难。”
她停下来，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凌白啊，我不怕死，我一点都不怕，我就是为难，我该怎么跟张秀英开这个口，我思来想去，不管怎么说都是伤她，真是愁死我了。”
“那您一开始怎么想的？”
沈素卿笑了笑：“一开始就想破罐子破摔，在你民宿打架的时候就想告诉她，让这臭丫头好悔恨交加一把，哭着说她不该欺负我，可她抓着我头发那一刻我就舍不得了，我吓唬她干啥呀，我那么想她，你说是不是？”
凌白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素卿继续往前走：“可我就这么几天了，我得留几天时间跟她好好道个别，总不能前一晚还好好的，第二天人就没气了，那张秀英得多难过呀，别说下半辈子，将来她到了下面都得天天跟我打架，那我可招架不住。”
“要不我跟张女士说吧。”凌白说：“您就别开口了。”
“算了。”
沈素卿还是有点舍不得：“再给我两天吧，我好好想想，这不怀夕跟聆秋已经知道了么，我也算是松了半口气。”
两人沿着海边一路回到民宿，沈素卿回到房间没见着张秀英，满院吆喝张秀英的名字。
气的张秀英拿着锅铲从后厨出来：“跟叫魂似的，我在厨房呢，过来帮忙！”
沈素卿立马高兴了，跑到后厨门口：“张秀英，你怎么到哪儿都改不了做饭的毛病。”
锅铲在锅里翻动，张秀英乜了她一眼：“你就说你想不想吃吧？”
沈素卿鼻子嗅了嗅，再一看桌上已经盛出来的菜，眼都放光了：“哎哟，今儿啥日子啊，这么丰盛，还都是我喜欢吃的。”
张秀英一巴掌打开她要偷吃的手：“老实点儿，给我洗手去，我还有最后两个菜了。”
沈素卿搓着手背，趁着她转过去炒菜的时候往嘴里塞了口菜：“哎呀，就是这个味儿。”
张秀英无可奈何，也只是举了举锅铲吓唬她。
“这么多菜，咱们也吃不完，我去叫姜怀夕她们，这丫头干嘛呢，我们秀英这么辛苦，都不说来帮帮你。”
张秀英叫住她：“怀夕有事出去了，不跟咱们一块吃。”
沈素卿蹙了蹙眉：“去哪儿了？”
“我听着是她过来做工作的事儿，一个老太太，带着孙女，走了好几天了才被发现，儿子到现在都不回来，那孩子现在还住在老师那儿呢。”
说话间张秀英已经把最后的两个菜炒出来了：“端菜……哎算了算了，你出去，坐着等吃饭就行了。”
沈素卿端了两个菜出去：“泱泱和桑卓他们有安排了，那我叫凌白过来？”
“行。”
张秀英解了围裙：“我简单扒拉两口，去医院给聆秋和小黎送个饭，等我回来带你兜风去。”
沈素卿更激动了，甚至忘了宋聆秋可能会露馅：“张秀英，你说真的啊？”
“你看看我是假的吗？”张秀英瞪着她：“快点的，有些菜过了热气就不好吃了。”
饭桌上沈素卿吃的尤其香，可张秀英看得出来，她也只是看起来吃得香，加起来并没有吃多少。
她有点熬不下去了，迅速扒干净自己的碗，去给宋聆秋送饭了。
她自己骑了辆电瓶车过去，一路开一路无声地哭，到了医院又缓了缓，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看着没什么问题了才去找宋聆秋。
张秀英一进病房，宋聆抬头看到她的那一刻就哭了起来。
张秀英有点慌了，赶紧过去将人搂住：“怎么了这是？”
宋聆秋只顾着哭，根本顾不上说话，仿佛要把这些年攒起来的眼泪都在张秀英怀里哭完了。
“素卿阿姨都跟你说了？”
张秀英轻拍着她的背：“哭吧，哭完了就当这事儿过了，素卿阿姨也不容易，你不知道她这些年怎么过来的，聆秋，你也别怪我不告诉你，你年轻的时候看着乖巧，可我知道，你心里主意重，告诉你了，你总会胡思乱想，现在刚好，时间刚刚好……”
“那你就委屈自己这么多年吗？”
宋聆秋一边哭一边问：“康志强那种人，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拿这件事做过文章，是你一直管着他是不是？”
张秀英笑了笑：“这点事上我还是能管住他的，他要是告诉你，我就弄死他。”
“你把我赶出去，就是担心他和康明宇吸我的血，你觉得我一定能过得好，所以你不要我了，你知道康志强和康明宇以后会纠缠我，是不是？”
张秀英没说话，只是一直拍着她。
“你一直护着我，可你从来都不说，你也不让我知道。”
宋聆秋哭的更难过了：“张秀英，你有没有想过，我真的会恨你一辈子的。”
“想过，怎么没想呢。”
张秀英叹了口气：“可你过得好什么都值了，你是玉英的孩子，更是我拉扯大的，哪有当妈的不想自己的孩子过得好的，恨就恨吧，你恨我，我心里反而高兴呢。”
宋聆秋不想说了。
不想说张秀英手机里满是她的照片和视频，不想说她曾经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守在她租的房子外面那么久。
说出来有什么用呢，来证明张秀英对她的爱吗。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根本不用证明。
“妈。”她搂住张秀英的腰：“我错了，对不起，你原谅我，行吗？”
明明只要稍微深想一下的问题，明明她只要多花点心思就能看清楚整个局面，可这些年来，她深陷于张秀英不要她了这个怪圈里，理直气壮地恨着张秀英，从来没想过为什么。
“母女之间哪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
张秀英也觉得，到了她们这个时候，许多话不用说的那么清清楚楚。
她的下巴抵了抵宋聆秋的脑袋顶：“我闺女啊，你妈我下半辈子，可指着你耀武扬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