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姜怀夕很早就醒了,她的房间推开窗就能看到海上日出,她就那么站在窗前,从太阳浮上海面,再到日光铺满海面。
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姜怀夕定睛看了好一会儿,见她往回走了才确定那是张秀英。
过了大概十分钟的时间,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张秀英又带着另一个人出来了。
是沈素卿。
看着那两个缓慢行走于海边的人,姜怀夕转身拿过手机,不断地点着相机。
沈素卿人是醒来了,身体还很疲惫,她牵着张秀英的手:“秀英,你看太阳,它从雪山上升起,也从海面升起,乡村和城市,它同样也可以,它真是世界上最最好的东西了,冷的时候给你温暖,黑的时候给你光明。”
“是呀。”张秀英轻轻甩着她的胳膊:“太阳是再好不过的东西了。”
沈素卿挽住她的胳膊,脑袋靠在她肩膀上:“秀英,今天你想去哪里玩?滴水村?天主教堂?还是你想去哪里呀?”
“素卿,明天,或者后天,咱们就回家好不好?”张秀英说。
沈素卿不解:“咱们什么都没玩呢怎么就回去啦,再多呆两天嘛,你还哪里……”
“咱们回去。”
张秀英停下来,她心疼地整理着沈素卿身上的披肩:“咱们回东州,我陪着你,天天给你做你喜欢吃的,咱们回家,好不好?”
沈素卿愣了愣,过了一会儿,她眼眶一热:“你都知道了?”
“怀夕跟我说了。”
张秀英侧头擦了眼泪,又带着笑看沈素卿,到底还是没忍住,呼了口气才说:“怀夕都告诉我了,咱们不折腾了,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可你不能再拿自个儿的身体开玩笑了,能多活两天,你就多陪我两天,行不行?”
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日头逐渐高升,沈素卿深呼了一口气:“秀英,我想做什么你都依着我,是么?”
“你别曲解我的话。”张秀英轻轻拍了她一下:“我是有前提的!”
沈素卿抓住她的手:“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叫凌白,叫泱泱和桑卓,还有林畅那个小丫头来北海么?”
张秀英摇了摇头。
“还有好多人。”
沈素卿说:“好多我认识的人,这些年认识的朋友,有些是我温暖过他们,有些是他们温暖过我,我想最后再见大家一面,然后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张秀英握着她的手:“你鬼点子向来多,又想干什么?”
“我才不要安安静静地死了。”
沈素卿忽然笑起来,她的眼神似乎都明亮了起来:“我想跟大家好好道个别,秀英,你来主持我的葬礼好不好?我的父母迎接我来到这个世上,他们没办法送走我,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你来送我好不好?无论是我活着的葬礼,还是我走了以后的葬礼。”
张秀英想狠狠骂她一顿,什么活着的葬礼死了的葬礼,可一对上她那双眼睛,她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嘴上却说:“行行行,我送你,你想干什么我都依着你。”
沈素卿同样松了口气,她重新揽上张秀英的胳膊往前走:“秀英,我要办一场世界上最快乐的葬礼。”
“王八蛋!”张秀英咬牙切齿:“葬礼哪有最高兴的!”
“有,沈素卿的。”
沈素卿脑袋蹭着她的肩膀:“秀英,别为我难过,来到这个世上,老天爷一直在善待我。”
“放屁!”张秀英说:“怎么可能不难过,你觉得我能不难过吗?你在为难我。”
“那就不要难过太久。”
沈素卿笑着说:“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的,是不是?我爸妈离开的时候,我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可我还不是好好活到现在了,阿姨离开的时候你一定也跟我一样难过吧,可是你也走到了现在,秀英,老天爷再公平不过了,这世上有些人走的早,有些人走得晚,我不过稍微早了一点。”
“我知道。”
张秀英揉捏着她的手:“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要管我难过多久,沈素卿,哪有你这么霸道的人?”
“你让我一次。”沈素卿笑:“我都快死了,你让我一次又怎样?”
张秀英叹气:“好好好,我让你,让你行了吧。”
姜怀夕的手机一直跟随着她们的身影,直到手机关机,她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又泪流满面了。
洗了把脸,出门的时候,她特意穿了沈素卿喜欢的衣服。
宋聆秋和黎烟青已经回来了。
看到她的时候,宋聆秋说:“姜怀夕,我联系了人,待会去看看你说的那个叫小葵的孩子。”
姜怀夕的目光落在她和黎烟青十指相扣的手上:“见她干什么?”
“一定要有什么目的吗?”
宋聆秋说:“我想看看她家里的房子,你也说了,那个房子现在的主人是小葵的爸爸,与其让他卖了那套房,不如我先下手为强,至少我能够保证,房子里永远都有孩子的一间房,她不是无家可归。”
有钱真好,姜怀夕想,有钱的人总是可以这样轻而易举地让自己的善意落实在最抚慰人心的地方。
“好。”姜怀夕又问她:“沈素卿和张秀英在海边,你不先见一见她们吗?”
宋聆秋摇了摇头:“等我回来吧,或许她们现在不想要任何人打扰。”
姜怀夕目光空洞地点了点头。
宋聆秋和黎烟青得到小葵的地址,两个人悄无声息地回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姜怀夕原本想出去的,但因为宋聆秋最后那句话,她留在了房间没有出去。
太阳高悬于日空的时候,手机的电也充满了,她耳朵里塞着一只耳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发呆。
手机叮的一声,她低头一看,是陈酌颂发来的消息。
“怀夕,你记不记得,你还有一只耳机在我这里?”
姜怀夕没有回。
“我忍了好几天,我还是想给你发消息。”
姜怀夕轻轻笑了笑。
“黑与白都能同时存在,凭什么陈酌颂和姜怀夕不可以呢?”
姜怀夕唇角的幅度又大了一点。
“怀夕,你再等等我。”
她等不到了,姜怀夕想,她不能等陈酌颂。
她不该自己自甘腐烂,却还要假惺惺地奢求什么人来拉她一把。
沈素卿的声音在楼下响起,她叫着姜怀夕的名字。
姜怀夕站起身来,她努力扬起一抹笑,拉开门走了出去。
沈素卿在楼下看着她:“姜怀夕,你下来。”
姜怀夕站在楼上看她:“干什么?”
“你有新工作了。”沈素卿说。
“什么?”
沈素卿笑容明媚:“去布置我的葬礼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