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卿笑着点头，又招手叫程勋书：“勋书，你也来。”
程勋书的侄子想扶他过来，被程勋书拒绝了，他一步一步缓慢走过来，笑道：“素卿，你想怎么介绍我？”
“我的老朋友。”
沈素卿笑着往后退了退，让他跟张秀英站在一起：“我不逼你们，也不强迫你们，只是咱们这帮人，往后也只剩你们俩了，勋书，张秀英这个人，看着还行，可她的嘴巴可严了，有些话没人跟她说，她能藏到进棺材，往后没人陪她说话，我怕她老年痴呆，你也是一样，所以我给你俩先下个死任务，往后隔三差五的说说话，别让她好好的人变成了哑巴。”
程勋书眼含热泪，他点着头：“好，素卿，我应你，我都应你。”
“先别哭。”
沈素卿看着那些抹眼泪的朋友们：“还没到正经哭的时候呢，麻烦你们先忍忍，免得待会哭不出来让我笑话。”
她这样说话，总是叫人想哭又哭不出来，不哭，心里又难受的不行。
“好了，不逗你们了。”
沈素卿扑哧一声笑出来：“我死了你们再哭也没什么意思，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个葬礼，既然要哭，就在我活着的时候哭好了，热热闹闹的哭，热热闹闹的笑，见完这一面，咱们往后就见不到了，因为我余下的日子，想跟自己的家里人过，要走，也想安安静静的走，朋友们，来人间一遭，不负相遇，往后你们好好活，人这一生，不就是生下来走回去嘛，到时候我们还要见面的不是吗？”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沈素卿，你是我见过最酷的老太太！”
这一声出来，大家都附和着喊起来，他们挥舞着双手，向日葵和手上的白色丝带花摇曳着：“沈素卿是世界上最酷的老太太！”
沈素卿拿着话筒，自己也喊：“沈素卿是世界上最酷的女士！”
透过重重的人群和向日葵，姜怀夕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微微往前凑了凑，那人影忽然又不见了。
姜怀夕心里无端地失落，刚才那一刻，她以为自己看到了陈酌颂。
“朋友们。”
沈素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祝福的话说过很多了，也听过很多了，那我今天，就祝你们往后，想哭想笑的时候，身边总有个能陪着的人。”
桑卓大喊：“沈女士，我们都会努力找那个人！”
沈素卿失笑，她看姜怀夕：“小哭包，张秀英有程勋书，宋聆秋有黎烟青，你呢？你有谁？”
姜怀夕倔强地不开口。
“我给你找到了那个人。”沈素卿往人群中指了指，轻轻推了她一把：“看看那是谁。”
姜怀夕抬头，看到陈酌颂从人群中朝她走来。
他一路而来，脸上还带着疲惫，可双目却炯炯有神。
他一步一步向她而来，走到她跟前，抬起胳膊，掌心摊开在她眼前：“姜怀夕，你的耳机我修好了。”
姜怀夕看着那只耳机的时候，张秀英的声音在身侧响了起来：“在化妆间的时候，我问素卿，许多人死了都有墓志铭，那她的墓志铭是什么，她告诉我，她沈素卿的墓志铭简单的不得了，就要写：全世界最特别的沈素卿。”
“一生走到这里，我不愿意再去问她过的开不开心。”
她看向沈素卿：“沈素卿，今天，所有的一切都随你，我什么都随你。”
沈素卿眼眸一亮：“你答应啦？”
张秀英点了点头：“嗯，答应你了，我送你走。”
“那我们可以进入下一个流程啦。”
沈素卿捧着张秀英的脸：“张秀英，我下辈子还要跟你做最好的朋友。”
她提着婚纱裙摆往后走，那里是个花台，中间空着，那是待会她要躺的地方。
沈素卿在凌白他们的帮助下躺在了一片玫瑰和向日葵中间。
后面的话是张秀英说的。
她叫来姜怀夕：“这么多人里，大概也只有你跟我了解对方的意思，怀夕，请你来协助我。”
姜怀夕应了一声，她看向陈酌颂。
陈酌颂握住手心的耳机，声音温柔：“去吧，我们晚点再说。”
姜怀夕跟着张秀英走过去。
城堡里忽然换了音乐，没有歌词，只是轻轻地哼唱，却叫人心里头发酸发胀。
沈素卿躺在花丛中笑：“朋友们，我走啦，从现在开始，你们该哭的哭，该说的说，至少我还能听得见看得见，为我哭的时候，我说不定还能安慰你们两句呢。”
哭笑声渐次响起。
沈素卿闭上眼睛。
张秀英摊开泱泱准备好的化妆包。
姜怀夕半跪在她身边。
“沈素卿，你是真厉害。”张秀英开始给她化妆：“你父母走的时候要我送，你走的时候还要我送，感情你们全家这辈子赖定我了是吧？”
沈素卿不说话。
“你放心，我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张秀英去描她的眉毛：“玉英走的时候，我没好好送她，这次，我把你好好地送走，让你去了下面也是最漂亮的。”
“玉英要是见你穿的这么隆重去找她，非得说你好半天，尽顾着自己漂亮，都不管她。”
“沈素卿，你今天最漂亮了。”
“你以后也是最漂亮的。”
姜怀夕看着张秀英的化妆刷走过沈素卿的脸，她好像并没有做什么，可沈素卿的妆容却发生了变化。
原来人死后，会被化成这个样子。
那外公去世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和张秀英一样的人呢，为他穿上崭新的衣裳，梳整齐他的头发，洗干净他的脸。
他生前是最爱干净的人了，总说人要干干净净的来，也要干干净净的走，他离开的时候，是干干净净的外公么？
姜怀夕看着沈素卿的脸，她和张秀英是距离她最近的人，她甚至还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她轻轻勾住沈素卿的小拇指：“沈素卿，你能帮我先找找外公吗，告诉他不要怕，不要急，我会去找他。”
沈素卿没有说话。
只是她的小拇指也轻轻勾了勾姜怀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