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就是那个坏女人害死霞姊,她终於也有今天呀!恶人果然有恶报。”
一身大红旗袍的岑婆婆抹绿擦红的,微微变形的身材虽然有点臃肿,可是稍加打扮还挺俏丽的,腰肢一扭一扭地吸引不少老男人的注目,纷纷丢下糟糠之妻围绕在她身边。
电视墙上正播放徐彩凤手捂著脸慌忙挥开记者的麦克风,遮遮掩掩地像一头被围堵的母狼,明知逃不过还拼命闪躲,仓皇的神色不复贵夫人的雍容。
三个月内梁氏企业由盈转亏,周转不灵又找不到投资对象,银行存款遭冻结无法提领,朋友避不见面怕被借钱,企业体制惨得没人敢接收,连廉售都觉得烫手。
先是国外订单被取消,接著是国内产品出了问题被告上法庭,又发生员工集体跳槽案,内部结构已然瓦解。
而且又有流言传出梁氏夫妇有卷款潜逃之意,怕公司倒闭後会一无所有,因此股东们为了维护自己利益日夜派人站岗,以防他们逃出国外。
不过逃税和杀人未遂的罪才是一大考验,眼见昔日的繁华成了今日的落魄,没有一点悔意的徐彩凤反倒对著镜头叫嚣,死不承认是教唆者,一路喊冤进入法院。
但是受她指使的工作人员已经认罪,将大半的责任全推给她,一口咬定是受其威迫才为她干下天理不容的事。
镁光灯闪个不停,尖锐的问题更是不断的朝她进逼,身上的衣服因推挤而显得凌乱,萤幕上最後一个画面是她崩溃的痛哭……
“她最少判个二十年,不太可能活著走出来。”七、八十岁的老妇人还有什么希望。
“这种阴险歹毒的老女人应该判她下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最好搬只乌龟压住她,让她永不翻身。
“哇,太狠了吧!留一条生路给人走不行吗?”就算杀人放火也只是唯一死刑。
“那也要她是人才行呀!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还觉得不够狠,应该先切成一百零七块再剁碎做成人肉包子,
“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如此痛恨她?”秦日冯看了一眼身旁健美的女孩。
“没有。”这蛋糕做得真难吃,聂家主厨的功力退步了。
没有?!他是不是听错了?“既然无仇无恨干么诅咒人家?”
肩一耸,她大方的舔舔指上的奶油。“反正闲著也是闲著,看电视,聊八卦。”
“喝!敬佩、敬佩。”当她的敌人一定很倒楣。“我叫秦日冯,男傧相。”
“女傧相,柳如洁。”要握手就来,你不要後悔。她阴阴的笑著。
感觉手上一团黏稠的奶油,哭笑不得的秦日冯还是非常有风度的赞美她,“你今天的黑人妆化得很好看。”
柳如洁表情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我没化妆。”
“啊……那你是……”天呀!糗大了,赶紧转移话题。“香槟旁的女鬼白得很自然。”
“她叫杨轻燕,也是女傧相之一,她天生没血色,怕见光。”所以才选择黄昏。
秦日冯再度发出惊愕声,久久不敢开口说一句话,以免多说多错得罪了鬼。
一室的男男女女装扮诡异,有开膛手杰克、怪医秦博士、风骚小护土、断臂莎拉公主,手持宝剑的美人鱼,还有长满大胡子的聂小倩,形形色色难以形容。
连秦日冯也是一身吸血鬼的打扮,两根獠牙雪白吓人。
如果随便捉一个鬼来问什么事这么热闹,他会笑得像捡到钱似地回答——
参加婚礼。
没错,这是一场婚礼。
众所皆知的鬼屋摇身一变成为豪宅,但四、五十年的记忆没变,春天小镇的居民还是很怀念以前的鬼屋,因此别开生面的举办一场“鬼”婚礼让全镇同乐。
原本预估得花半年复健的春天不到两个月已健步如飞,她完全没按照医生的指示定期复健,“狱卒”一不在就跑到牧场骑马,骑呀骑地骑出奇迹,让不少专家掉了下巴。
旺盛的生命力和坚强的韧性造就了她的复原力,以马疗伤差点吓死所有人。
幸好成效斐然,否则她会在床上躺一辈子,双脚上链。
几乎与会的宾客都眉开眼笑,采自助式的餐点无限量供应,幽冥的音乐声蔓延全场,让人感受鬼屋的惊悚和凄厉。
只是欢乐的气氛太浓厚,谁会注意哀伤的曲调不断流泄,除了遭至亲好友出卖,至今仍臭著脸的怪盗亚森罗苹,也是今天的新郎。
要不是他的坚持,此时天花板洒落的不是花办和细纸,而是死人专用的冥纸。
提议者的说法只有三个字——
够幽冥。
真是够了,这是他的婚礼不是丧礼,干么搞得像钟馗嫁妹,七爷八爷还男扮女装一当起女傧相,一黑一白不像黑白无常吗?
心烦的聂-离很想把一屋子鬼赶出去,可是一想到再忍个半小时就有老婆抱,再多的不耐也要忍下去,以免死老太婆反悔又把孙女要回去。
“结婚是件喜事别愁眉苦脸,你瞧你的家人倒挺能适应的。”怡然自得。
看向猛向镇长敬酒的大小蟑螂,聂-离心中有更多的无奈,“你为什么没说你是英国望族之後,身价百亿?”
神探福尔摩斯呵呵笑地拉拉帽檐,“你爱上的是我家丫头又不是我,没必要逢人便介绍我是一座钻石山吧!”
“狡猾。”他们都被他骗了。
“小子,真正的狡猾在你对面,而你以後要改口叫她外婆。”小镇多风云,卧虎藏龙。
“她是卑鄙。”逼他签下不平等条约。
简直是个老贼,存心偷光他的家底。
蔚海洋大笑地拍拍聂-离肩膀,“你知不知道整倒梁氏企业的另一股力量来自何方?”
“不是你吗?”以他的实力绰绰有余,可他甘於平凡与马为伍。
“丫头的父亲是马来西亚富商之子,全国一半的橡胶出口是他家族经营的,你能想像走了十公里还走不出春家橡园的盛况吗?”
虽然不常往来,但血缘是斩不断的,唯一的孙女受了欺负怎么可能不出手。
“姑爹,你不会是要告诉我春天其实很富有,只是她奸诈无耻的外婆宣称她很穷,把她的那一份藏起来?”如果是,她就该死了。
聪明人一点即通。“不然你以为她哪来的钱和大企业抗衡,一间小小的温泉馆赚不了多少钱。”
“我要掐死她……”这个死老太婆拿春天的钱和他谈判,她实在太可恶了。
难怪他嫌贫爱富的父母乐於与小镇居民攀交,大概这里蕴含不少人物吧!
“别太冲动,婚礼要开始了,你还想娶老婆吧?”总不好真弄出个鬼来。
好,忍她一时。
不觉寒意由背後射来的“玉女”婆婆与雷公聊得正起劲,毫无危机意识的笑得咯咯咯,活似老母鸡在下蛋。
一阵动人的弦乐由楼梯间传来,一身洁白头戴花环的春天女神缓缓走出,手中的竖琴发出悠扬的乐音。
所有人都醉了。
啊!春天。
“你们几个男女傧相在搞什么鬼,还不就定位。”自称是玉女,但看起来像媒婆的岑婆婆大声吆。
大家如梦初醒的赶紧各就各位,由阴山姥姥,也就是镇长主持婚礼,一堆魑魅魍魉挂上主持人、证婚人的牌子准备上台致词。
不过光是镇长一个人就讲了将近四十分钟,有人不支的开始打盹,所以忍无可忍的聂-离将他轰下台,迳自拉著春天在结婚证书上签名,然後大声的宣告——
“我们结婚了。”
很另类,但也很感人,所有人都拍红了手,大喊解脱了赶著去抢食,没人在乎新郎、新娘哪去了。
反正是热闹嘛!不来凑一脚怎行,谁管他是婚礼还是丧礼,吃喝一顿走人是习俗,春天再也不是大家的春天了。
“老婆,你一定要一边脱衣服一边掉泪吗?”活像他要强暴她似。
“呜……梁小姐好可怜喔!你看她都破产了还被债主追。”人家真的没钱嘛!干么又拉又扯要她还钱。
“别人的事与你无关,你烂施什么同情心。”新婚三把火,他忍很久了。
善良如春天的春天不忍心的抽抽鼻子,“大家相识一场也算有缘,你拿些钱帮帮她吧!”
“我为什么要?”好不容易弄垮梁氏企业,他岂会助他们东山再起。
一想到差点失去所爱,聂-离的气难以平息,他无法想像没有春天的日子。
“她是你的前任未婚妻,而且几乎成了你的妻子……啊!你别脱我的衣服啦,她真的很可怜……呃!你的手放错位置,人要不念旧怨……喔!你太用力了,助人为快乐之本……”
声音逐渐转为喘息,嘤咛声取代助人的善心,一件件贴身衣物滑落地板,雪白如脂的肌肤映出羞涩的娇色,处子的情欲被开启了。
欲火焚身的聂-离成功的转移春天的注意力,脚一踩按掉电视画面,将心爱的老婆抱上爱的大床……
以下画面,儿童不宜。
我们就以两情绪蜷、爱语不断带过,花一样满室芬芳。
春天——
真的来了。
※※※
五年後——
新坟一座香烟袅绕,美丽的少妇牵著一双儿女持香上祷,笑脸温柔微带著感伤,昔日的淘气之色已失,更添成熟女子的妩媚。
“春天温泉馆”的生意蒸蒸日上,多了观光客的光顾,绿柳垂岸的露天温泉已不敷使用,因此并入“春天大饭店”只接受贵宾卡的使用,不再容纳过多的人潮。
但小镇的居民例外,他们拥有优先权,而且不收一毛钱。
享年六十五的岑婆婆在睡梦中辞世,神色安祥还带著一丝得意的微笑,彷佛知道自己的安排会为孙女带来幸福,所以她走得了无牵挂。
人在死前似乎有某种预告,她在大限来临前将隐藏多年的秘密托出,也让一对相爱至深的夫妻在数十年後得以团聚。
粱家在五年前移民国外不知去向,无人照应的徐彩凤在狱中饱受狱友欺凌,最後因爆发她被女狱官性侵害而羞愧自杀。
她的遗体还是春天从报上得知消息请人收埋,每逢过年过节她还会偷偷的去上香,怕丈夫又要拦著不让她关心别人的家务事。
“妈咪!曾余霞和雷浩云是谁,我们为什么要拜他们?”四岁大的幸福指著刚认识的字问道。
“他们是妈咪的外公、外婆,也是你们的曾外公、曾外婆。”对不起,迟了二十六年才来祭拜你们。
“那他们为什么葬在一起呢?”哇!他有两个曾外公、曾外婆!小朋友一定很羡慕他。
“因为他们彼此相爱,舍不得分开呀!”若非第三者的搬弄,他们早该在一起。
命运造就了一场爱情悲剧,阴阳两隔,连死後都不能相聚,一在内一在外遥遥相望却不相见,任由相思徘徊四、五十年。
不被家庭接受的婚姻走得辛苦,她能做的只是顺从两人的心意将他们合葬,了却悬宕数十年的遗憾。
“就像妈咪爱爹地,爹地也很爱缠妈咪一样吗?”爹地最坏了,老爱跟他们抢妈咪。
笑了笑的春天才要回答,一道不满的深沉男音由背後传来,顺势由後环抱著她微凸的小腹。
“就知道你又跑到老太婆坟前,她死都死了还霸著你不放。”生前难缠,生後难搞,一样折腾人。
“我想她嘛!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想到此不免有点感伤。
聂-离抱起和母亲长得一模一样都很春天的女儿快乐,温柔的吻著爱妻。“你还有我们呀!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离。”
就像他的名字,勿离。
“嗯!我还有你们。”轻靠丈夫怀里,春天笑得十分恬静。
“姑爹要走了。”
“这么快?!”
不能说没有失落,姑爹就像她父亲一般的照顾她,让她无忧的做她自己。
“妻奴嘛!他的小妻子说要去日本赏雪,所以他们提早一个月出发。”这季节哪来的雪,真是一对白痴。
古里古怪的小女生,甚至比他妻子还小,只有十八岁,但更怪的是她也叫春青羽,容貌神似姑爹死去的妻子。
当然,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与他无关。
他还不是妻奴,镇上的人都说他是土地公,对妻女的要求有求必应。“老天是公平的,姑爹也该拥有幸福。”
“妈咪,你叫我呀?”有点昏昏欲睡的幸福猛一清醒,稚憨的揉揉眼睛。
春天笑得满足,轻轻抚著他的头,“我们一家都要幸福快乐。”
“还有美满。”不太高兴的聂-离踢了老人家的墓碑一脚,不齿她的卑劣行径。
什么幸福、快乐、美满,人都死成乾了还一堆遗言,以後他的孩子一定会被笑,因为输不起的曾外婆所取的烂名字。
“老公,你虽然很幼稚,可是我还是很爱你。”这个霸气的大男人呵!
“我也爱你,但我无法爱屋及乌的爱你外婆。”死老太婆,你死乾净点,别再回来纠缠,春天是我的。
风轻轻的吹过,吹走两人的笑语。
和乐而甜蜜的一家五口走入黄昏的斜阳中,长长的影子倒映在路的尽头,终至为绿意所淹没,
目送他们离去的中年夫妇笑著望向一位脸色不悦的老妇人,幸福同样溢满两人的心田,他们终於能相守在一起,永不分开。
再见了,春天,谢谢你让我们找到彼此。
倏地,三道白影淡化在黄昏的风中。
笑声依旧。
因为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