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镇看看手中的烛台,忙放到一旁。
光照暗了些,女子双目似舒服少许。
“唐突了侯夫人。”王镇心思已定,笑容满面地向她一揖。
馥之冷冷地看着王镇。此人是谁她早已知道,册后祭典上,当她看到这个濮阳王太子竟就是当日在驿馆中对自己意图不轨的人,好生吃惊了一番。不料,此人竟如此胆大妄为,将自己绑架了去。
心中愈发厌恶,念头百转,馥之面上却更加镇定,一声不吭。
王镇看看她嘴上的布条和身上的绳子,心中生出些怜悯,笑笑:“待本太子为夫人开解。”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将她身后的绳结割断。片刻,目光却移向馥之的身体,在她被勒得起伏的曲线上打转。
忽然,面前被用力推了一把。
王镇猝不及防,“嗵”地一下,向后坐倒在地上。
馥之迅速地起来丢开绳子,抓起不远处的烛台,防备地对着他。
烛火“噼啪”地舞动着,馥之扯下嘴上的布条,喘着气,却一动不动,面容紧张而阴沉。
王镇面带惊异,少顷,却缓缓敛起。他忽而冷笑一声,从地上起来,掸掸袍上的灰尘。
“夫人以为,那区区烛台吓得了我?”王镇瞥着馥之,慢条斯理道。
馥之紧绷着脸,只将烛台对着他,声音出来,沙哑而颤抖:“出去!”
王镇一笑,忽而伸手上前。
馥之惊起,忙将烛台朝他劈去,不料昏睡两日,手脚气力不继,被王镇用力一架,手上一麻。馥之未及惊叫,烛台已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王镇将馥之双手一扯,稳稳反剪在后,
“本太子还未遇过应付不得的女人!”他面上的笑容狰狞而得意,说罢,忽然将她拦腰提起。
馥之又怒又惊,使劲挣扎,却无济于事。“咚”地一声,她被王镇一下扔在榻上,骨头撞得疼痛欲裂。
下巴忽然被用力扳起,王镇的脸近在眼前,闪着猥亵的目光:“本太子今夜便好好侍候夫人。”说罢,伸手扯开她的衣襟。
“竖子!”馥之气急交加,使尽浑身力气,手脚并用地朝他蹬去。
王镇面上被她抓了几下,辣辣地疼,心中恼怒顿起。正要解腰带缚住她双手,这时,门上传来叩响:“太子。”
是高充的声音。
王镇微微走神,肚子上猛然吃了馥之一脚,向旁边倒去。
榻上,馥之头发散乱,手中却多了一把匕首,明晃晃地对着他。
王镇吃惊,低头看去,只见腰间的鞘上,已是空空如也。再看向馥之,她气喘吁吁,却毫无畏惧,与他怒目对峙。
“太子?”门上又传来几声,稍稍加重。
王镇看看门口,又转过头来,神色变幻莫测。
“夫人好手段。”腹中仍隐隐疼痛,王镇盯着她,一咬牙,拂袖起身。
门打开,高充出现在门前。
他的目光看向舱内,一眼看到了榻上的馥之,面色一变。
“掌事看甚?”王镇睨着他,冷冷道。
高充看向王镇,一礼:“请太子移步说话。”
王镇本无所谓能瞒过高充,斜他一眼,又回头看看馥之,随他走出舱去。
门被重重关上,似乎在外面落了匙。
馥之仍不敢松懈,纹丝不动地盯着那里,好一会,才终于确信王镇已经走开。
心中长舒一口气,浑身瘫软下来,只觉疲惫至极。
寂静之下,焦虑和不安复又涌起。
自己突然失踪,家中必已是到处寻找,可现在,连她也不知将往何处。
唇上用力一咬,馥之顾不得歇息,打起精神走下榻。脚站在地上,阵阵绵软,她扶着墙,只见四处都是厚实的木板,严丝合缝,除了门,再无出口。馥之将耳朵贴在木壁上,声音空洞而杂乱,似有人行走,却和着莫名的响声,像是水流一般。
脚下感觉到地面的些许起伏,馥之愈加肯定自己身处在一艘大舟的舱室之中。
王镇要绑自己回巴郡?脑海中生出这个念头,凶险的预感逼迫而来,馥之不禁心神一凉。正觉着慌,忽然,她瞥到大箱旁边的一块木板,目光定了定,她走过去。
只见木板上堆着许多布袋,打开来看,竟是各种香料。
馥之闻了闻,瞬间明白过来,教自己一路昏沉的,便是这些东西无疑。
“说罢。”舱外,王镇神清气定,道。
高充一礼,道:“不知太子将武威侯夫人带来,是为何?”
“为何?”王镇看着高充,忽而一笑:“我且问你,纵火焚馆,此计乃是一早定下,却在前两日才告知我,又是为何?”
高充一怔。
王镇神色悠然,继续道:“父王总嫌我不智,怕我坏事,他的心思我岂不知。纵火杀人,被捉住便是死罪。我一路奔忙,却连要个妇人也不许么?”
高充一脸为难,道:“可她是……”
“要的就是她。”王镇得意地笑笑,瞥着高充:“何恺顾铣,老的老病的病,朝廷最得力的战将莫过顾昀。如今我得了他的家眷,岂非大善?我定教父王看看,这个太子不是白当的。”
高充低头不语。
王镇见他这般,以为镇住了,也不再搭理。
“稍后送些吃食来。”他撂下话,转身离开。
高充应了声,未几,抬头看着王镇离去的背影,目光深沉。
锦城的濮阳王府中,正是乐声袅袅。
后苑,灯火荧荧,濮阳王后端坐榻上,手中抱着不到一岁的长孙,满脸笑容。
“今日不哭不闹,怎这般乖了?”她拉着婴儿的小手,疼爱地说。
下首的王太子妃忙笑道:“许是久不见了祖母,正欢喜。”
王后闻得这话,心满意足,道:“却与他父亲当年一个样,他那时,也是顽皮,可若是丢给乳母带离半日,便又哭着要我哩!”
旁人皆掩口笑起来。
这时,仆从来禀,说二王子来了。
王后一喜,让人将他带进来。
未几,只见游廊外走来一个款款的身影,王瑾一身淡色衣袍,衬得眉目清秀。他踱上前来,向往太后下拜一礼,声音琅琅:“儿拜见母亲。”
王后让他起身,看着他,笑逐颜开,让仆从在身旁添座,又将手中的幼儿交给王太子妃。
“我儿从哪里来?”待王瑾落座,她问。
王瑾答道:“儿方才自翠苑归来。”
王后颔首,道:“你兄长不在,你须代为出力才是。”
王瑾在座上欠身,恭敬道:“儿谨记母后教诲。”
王后笑笑,片刻,向王太子妃感叹道:“王公也是,巴郡到京中何其遥远,怎好让太子这般跋涉?只怕到时回来,又要瘦些了。”
王太子妃忙在旁轻声安慰。
王瑾微笑,看向王后,双目明亮:“母亲放心,兄长必可平安归来。”
一番叙话,过不久,王后觉得乏了,欲回房歇息。苑中众人忙一番行礼,毕了,待王后离去,各人亦散了。
王瑾拜别王太子妃,离开后苑。
回到自己的庭中,他四下里望了望,只见廊下灯火寥寥,寂静一片。
“殿下。”忽然。侍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王瑾停下脚步,向后看看:“收到消息了?”
“收到了。”侍从低声答道:“太子三日前离京,今日当已至巩水,七日后可至成郡。”
王瑾颔首,淡淡道:“知晓了。”
侍从一礼,无声地退下。
庭中又只余王瑾一人,他深吸口气,抬起头,朝屋檐外望去。一轮新月挂在当空,月牙弯弯,如利芒般尖锐。
馥之坐在案前,头也不抬地用膳。
王镇隔着半丈坐在对面,见她专心地吃了足有两刻,只觉新奇。
“夫人这般放心,莫非不怕我下药?”过了会,王镇忍不住问道。
馥之将面前一碗鱼汤喝下,看也不看他,仍是一语不发。
其实王镇这话不错,她当然是不放心的。只是习药理多年,那些迷乱之物的味道还是辩得出来。
方才一番思考,馥之已经镇定了许多。
这个地方,她一时还想不出逃脱的办法,便索性不去多想。王镇送来饭食,她确认无疑之后,便放开肚子吃下去。事已至此,无论斗智斗勇还是逃走,也须恢复身上的力气才行。
王镇见摆得满案的食物都被馥之吃光了,惊诧不已。
“烦太子出去,我随行颠簸几日,已觉疲惫,须安睡休息。”馥之从袖中拿出一方巾帕,拭拭嘴唇,对王镇道。
王镇一讶,看着馥之。这女子神色安然,竟与刚才对峙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觉得可笑:“夫人如今在我手中,莫非以为此言行得通?”
馥之面色从容:“太子此言不虚。只是我自认不算容貌倾城,太子名花莺燕过眼无数,又岂是会为区区蒲柳大动干戈之人?”她看着王镇的眼睛:“我若未猜错,太子带我去巴郡,为了乃是我身后之人,可对?”
王镇的笑意凝在唇边,片刻,淡淡道:“那又如何?”
馥之话语缓缓:“不如何,我一介妇人,但求安逸。太子以礼相待,我自当从命。”
“哦?”王镇眉头扬起:“若不我肯呢?”
馥之笑了笑:“我为太子所掳,名节已损。匕首就在此处,我若自行了断,太子岂非白忙一场?”
王镇笑意隐去,看着她,面上阴晴不定。
馥之端坐,双目沉静。
好一会,王镇“哼”一声,站起来,朝外面悻悻而去。
听着外面的木板上传来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馥之连忙起身,把门关上,再看看四周,把舱内为数不多的几案箱柜等物通通拉来抵在门上。过了会,她仍不放心,又把榻拉过来,确认结实无误之后,她又检视一遍四壁地板,方才坐在榻上。
面前空空如也,馥之看着,只觉仿佛是一场怪梦。低头,顾昀的螭纹佩仍好好地挂在腰间,温润的光泽真实而刺目。
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委屈,鼻间酸酸的。愣怔许久,馥之深吸一口气,手握着螭纹佩,将它贴在小腹上。
定要平安出去才好……馥之在心底默默道。浓浓的睡意袭来,她躺下,却仍不敢安心,一次次睁眼确认匕首的位置,才在杂乱的意识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