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暴君情挑冰美人楼采凝燃烧系情人陈可芹大风歌唐纯总裁的错替新娘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穿越 > 春莺啭 > 卷三 出逃

  巴郡东边的蒲岭中,树林的颜色已经渐渐萧索。

  蔡缨走到厢房的屋檐下,只见阳光明亮,与满地落叶的金黄衬得鲜艳。不远处殿上的敲磬声叮叮传来,在寂静的庭院中显得格外响亮。蔡缨看了一会,转身走回房中。

  心中却难以平静。她来到白露观已有两日,明日就是母亲忌日,却迟迟未见蔡畅的消息。如今巴郡形势,她着实猜测不得。王太子遇难,郡人都说是朝廷下的毒手,濮阳王却对蔡畅这朝廷派来的丞相恭敬无改。蔡畅到王府上探望时,濮阳王还曾亲自出来迎送。

  可濮阳王越是这般,蔡缨越是放心不下。若非母亲十年法会这般大事,她是决计不离锦城的。

  蔡缨在榻旁坐下,打开自己的行李,一方木匣正在其中。

  这个木匣蔡缨很熟悉,里面有她母亲的遗物,每年忌日,蔡畅都会将此木匣奉在灵前,凭吊一番。

  “……阿缨先将此物带去,早晚供奉,万事须听从真人交代。”临走前,蔡畅将木匣交给蔡缨,嘱咐道。

  蔡缨将木匣开启,里面,一绺头发端正地放在白绢上,青线扎着,正是母亲当年所留。睹物思人,蔡缨叹口气,将木匣阖上,捧着它起身走向前堂。

  谢臻晨早起来,刚洗漱完毕,便听得家人来报,说郡守刘堪已经到了。谢臻答应一声,从容地整理一番衣冠,走出门去。

  堂上,刘堪果然已经等候在此。

  见到谢臻锦袍玉冠,刘堪目光一动,满面笑容地上前作揖:“使君今日风采甚卓著。”

  谢臻淡笑,还礼道:“府君来邀,臻岂敢失礼。”说着,似一思索,向刘堪问道:“今日随府君去看郡兵大营,这般穿着可是不妥?”

  刘堪闻言,忙摇头而笑:“使君此言差矣,怎会不妥?”

  谢臻亦笑,与刘堪相互揖让出府。

  门前,郡兵佩刀执矛,将刘堪的车驾拥在正中。马朱与一干家人亦引着一辆马车出来,谢臻神色从容,与刘堪一礼,坐到车上。

  车驾在从人的前呼后拥之中缓缓走起,日光照在郡兵的矛头上,泛着白花花的亮光。

  待到了街上,却是热闹非凡。刘堪坐在车上,发觉两旁不知何时聚集了许多士庶百姓,越来越多。

  “那是明珠公子谢郎!”他听到有人大声喊道。

  刘堪一惊,转头望去。只见路旁士人平民似乎愈加激动,纷纷围堵过来。

  后面的车上,谢臻正襟危坐,颊边挂着温文的微笑,恰如明珠般光彩照人。

  锦城百姓久闻这位盐务使美名,可他平日里出行皆乘帷车,从未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今日难得见到真容,众人不免喜出望外,皆争相一睹。

  人群愈发拥堵,塞得车马难行。郡兵忙挥动手中的长矛,将拦路的人呼喝开,艰难前行。

  好不容易出了大街,前面,水道横穿锦城,两岸以长桥相连。正逢圩日,水道开闸同行,时而有舟楫在水道上穿梭来往,运送货物。

  百姓仍欲跟随,刘堪甚不耐烦,命郡兵把住桥头,让车驾先过。

  这时,水道两岸忽而传来一声惊呼。

  刘堪望去,只见一艘大舟满载着货物,正朝长桥驶来。那上面的货物堆得高高,似乎可撞得桥底。

  刘堪一惊。

  “不成!不成!”岸上的人朝舟上大叫。

  舟上的几人亦是一团忙乱,赶紧撑出长竿,眼看着货物要与桥底相撞,倏而停下。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这时,刘堪突然发现后面的车驾停了下来,望去,却见谢臻已经弃车。他不知何时宽去了外袍,露出里面的一身劲装,跨出桥栏,轻捷地跳到货舟上。

  事出突然,旁人皆诧异不已,待刘堪大声教人阻止,谢臻的随行几名家人却不知从何处拿出刀来,将来人逼开。

  刘堪心中大叫不好,忙又大声喝令郡兵,无奈郡兵正在桥头忙着与百姓纠缠,待赶来,谢臻和一众家人已到了货舟上。

  早有一只轻便的小舟侯在一旁,谢臻下到舟上,回头向桥上目瞪口呆的刘堪露出笑容,朗声道:“府君!军营之约,谢某难从,恕先行一步!”

  说话间,小舟已行出几十丈远,刘堪气急败坏,命郡兵放箭,刚取了箭来,桥下货舟突然前行,货物与桥底相撞,众人站立不稳,被震得几欲倒地。

  带刘堪惊魂未定地扶着桥栏望去,水面上只剩几道碧波荡漾,却哪里还有那小舟的影子!

  “谢臻就这么走了?”濮阳王府中,王钦坐在榻上,往手中的茶汤轻吹一口气,不紧不慢道。

  前面,刘堪面色发白,身上早已出了一层冷汗。

  “是。”他低声道。

  王钦瞥他一眼,继续道:“水道出了锦城直通大江,江口也有郡兵把守。

  “小臣曾领人往江口追赶,在江边找到了谢臻的空舟,往江口查问也一无所获。”刘堪眼也不敢抬,低头道。

  “谢臻不知所踪?”王钦道。

  刘堪艰难地咽咽喉咙,忽然向王钦一拜:“小臣……小臣疏忽,罪不可恕。”

  王钦没有说话,过了会,他忽而轻笑起来,放下茶盏:“府君何以这般自责?区区谢臻,走了便罢。”

  刘堪惊异抬头,王钦看着他,面带浅笑。

  “王公……”刘堪心中惊疑不定,结巴道。

  王钦仍是笑,摇摇头,语带安慰:“府君与寡人相交多年,莫非还不知寡人脾性?谢臻狡诈,被麻痹的何府君公一人?寡人断不介怀。”

  刘堪听得这番话语,心中一阵激动,连声称谢。

  王钦唇角微弯,摆了摆手。

  隔日,往京中的使者回到锦城,带回一只漆棺,里面据说装着王太子的遗骸。

  消息传出,满城皆惊。

  王府中更是恸哭声又起,据说王后看到那烧得面目全非的遗骸,当场晕厥,王钦亦悲痛欲绝,卧榻不起。至此,一直摆在灵堂上的棺木也有了实在的名声,丧礼正式开始,吊丧者盈门而至。

  夜晚,正当万籁寂静之时,濮阳王府外,忽而一片嘈杂。

  吵闹声惊动了王钦,他步出府前,只见火光满目,长史李复及一众臣子站在阶下,后面是王府戍卫士吏,站得密密麻麻,戈矛如林,铁衣寒光照人。

  见得王钦出来,李复跪下,向他长长一拜,大声道:“太子京中遇害,凶手逍遥,而朝廷无所作为。我等追随王公已久,今实不忍旁观!”

  王钦皱眉,喝道:“尔等欲反耶?”

  李复大声道:“王公同系天家血脉,龙章凤姿,岂为小儿所辱!今日我等既来此,即置生死于度外,虽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王钦瞪着李复,正待喝斥,王瑾却突然走出来,一下跪倒在王钦面前,泣道:“岂父王为兄长讨还公道!”

  话音落下,身后众人群情激昂,皆随着振臂高呼:“请王公为太子讨还公道!”

  王钦看着众人,好一会,长叹一声。

  “取寡人权杖来。”他对身侧的内侍道。

  内侍应声,转身入府。未几,捧着一物走出来,正是朝廷颁下的濮阳王权杖。

  王钦拿过权杖,面向府前,目光炯炯,在众人间慢慢扫过。

  只听他沉声道:“今上听信佞臣之言,妄加猜测宗亲贵戚,苛待日甚,开朝开余年来未之有也!今日,寡人兴兵讨逆,以正天道!”

  众人闻言,皆鼓舞不已,喊声震天,誓随之声此起彼伏。

  李复等人纷纷下拜,激动道:“我等誓随王公左右!”

  王钦手握权杖,望着被火把光染得金黄的天空,双目中深沉如海。

  白露观文清真人听得弟子来请,忙走到观前去看。只见蔡缨站在车驾前,满面怒容地瞪着几名拦阻的弟子。

  文清真人心中明了,一抖拂尘,走上前去。

  “女君这是何故?”文清真人让面带笑意,向蔡缨问道。

  蔡缨见他出来,按捺下火气,一礼,道:“真人,家母法事已毕,缨告辞。”

  “哦?”文清真人看着她,片刻,让弟子们下去。

  “女君不可返锦城。”文清真人敛起笑意,缓缓道。

  “为何?”蔡缨心中一沉,紧盯着她。

  文清真人没有回答,却问:“蔡公交与女君那木匣,女君可带在了身旁?”

  蔡缨一怔,点点头:“在。”

  文清真人叹口气:“女君现下便将它打开。”

  蔡缨疑惑地望着他,忙将木匣从车上取出,小心打开。木匣中,一绺头发置于白绢上,与往日所见并无分别。

  “将白绢拿开。”文清真人道。

  蔡缨一眼翻开白绢,却见下面放着另一绺头发,还有一块绢布和一张纸。不祥的预感压在心头,蔡缨伸手拿起那绺头发,指尖微微发抖。

  那头发像是新割下的,掺着些花白,与蔡畅的头发别无二致。

  “这……这是……”蔡缨面色煞白,抬眼望向文清真人。

  文清真人低声道:“蔡公当给女君留了书。”

  蔡缨低头再看向木匣,放下头发,拿起那绢布。

  只见白绢上,熟悉的字迹透着暗红的颜色,竟是一封血书。

  “一月前,蔡公传书与贫道,言濮阳王将反,请贫道收留女君。”文清真人缓缓道:“女君来前,蔡公便与贫道议定,若夫人忌日时,蔡公仍未至,便告知女君此匣开启。”

  书中所言与文清真人的话别无二致,蔡畅交代蔡缨尽快离开,将匣中的纸片收好,待出了巴郡再将此物交予盐务使谢臻。

  还未看完,蔡缨已经泪流满面。

  “我……”她喉头哽咽:“我要返锦城!”她说罢,转身命启程。驾车的家人为难不已,连声劝阻。蔡缨见状怒起,猛然将他拉下,自己坐到驭者的位置上。

  长鞭一响,众人阻拦不及,蔡缨已赶车奔去。

  “真人……”家人面色发白,着慌地望向文清真人。

  文清真人望着蔡缨离去的方向,唇边泛起苦笑,没有言语。

  风呼呼地刮在耳边,马车奔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不已。

  蔡缨仍泪流不止,风刮在面上,阵阵发寒。她擦也不擦,双手紧紧抓着缰绳,只盯着前方。

  忽然,旁边不知何时出来了两骑人马。蔡缨一惊,望去,只见他们面容全然陌生。

  “请女君停下!”马上的人向蔡缨大声道。

  蔡缨心中着慌,却不言语,却朝马背上加鞭,马车奔得更快。

  两骑也不多话,亦加鞭向前,超过马车,并行堵在去路上。蔡缨驾车本凭着一腔冲动,毫无驭技,躲避不得,只好勒马停下。

  “尔等何人!”蔡缨微喘着气,坐在车上,怒视向面前二人。

  “乃谢某家人。”一个声音缓缓传来。

  蔡缨诧然,回头望去。

  谢臻骑在一匹黑马上,慢慢走来,神色悠然。

  蔡缨睁大眼睛,四目相对,谢臻神色从容依旧,在马上一礼:“女君别来无恙。”

  心中倏而浮起蔡畅信上的话,蔡缨盯着谢臻,抿唇不语。

  谢臻下马,走到蔡缨面前,看着她:“丞相托谢某带女君出郡,如今谢某已至,请女君启程。”

  蔡缨面露倔强之色:“我要返锦城。”

  “去送死么?”谢臻淡淡道。

  蔡缨瞪向他。

  “丞相乃朝廷所派,濮阳王谋逆,首诛丞相。”谢臻唇边带着一丝冷笑:“丞相知出逃不可为,是以全力将女君送至此处,这些,只怕女君比谢某清楚。”说着,他的笑容渐渐淡去,看着蔡缨的双眼,目光犀利:“如今女君执意要返锦城,谢某并不拦阻,只叹丞相一番心力,终究白费!”

  蔡缨听着,已是涕泪交横。

  “啪”的一声,鞭子落在地上,她掩面大哭起来。

  当日,丞相府突然被郡兵团团包围,大门被撞开,几百郡兵手持兵器涌入府中。

  府中家人早已吓得四处躲避,待得郡兵奔到堂上,却见丞相蔡畅身着弁冠朝服,端坐在案前。

  看到濮阳王带剑走来,蔡畅面上露出微笑:“王公,老夫已等候多时矣。”

  王钦看他镇定自如,也含笑,道:“丞相睿智,寡人深夜来此,乃为向丞相借一物。”

  蔡畅神色不改:“何必言借,老夫之物,王公但取。只有一事,老夫家人皆无辜,万望手下留情。”

  王钦笑道:“丞相客气,寡人自当遵命。”

  蔡畅亦笑,站起身来,向北面稽首一礼,毕后,再次端坐。

  “王公请便。“他缓缓道,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