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聚变
唐季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二点。
本来可以晚几天回家，但为了赶在姐姐生日那天到，唐季杉还是坐了一个红眼航班回来。
唐仲樱的生日，每年都是要风风光光大办一场的。唐家的第二代已经断层，作为第三代里最优秀的那一个，唐仲樱自然承担了唐家代言人的角色。
几个阿姨都还在打扫客厅。刚刚举办了生日party，客厅里一片杯盘狼藉。桌上散乱着许多只喝了一半的红酒和几乎完好无损的各种蛋糕甜品。
“有没开封的酒，或者还没动过的甜品，你们自己拿去吃掉吧，带回家也行。”唐季杉指了指一大桌的东西，朝阿姨们说道。也许是有过八个月匮乏的童年，唐季杉无法容忍物质上的浪费。与其他同班同学相比，唐季杉几乎可以用“节约”来形容。
“谢谢唐先生。”阿姨们恭恭敬敬地回答。
唐季杉拉着行李箱，边走边说道：“还是像我小时候那样，叫我阿弟就好了。”
走过长长的走廊，唐季杉没有立刻回自己的房间。他把行李箱放在一边，径直走向那道虚掩的门
“你吓了我一跳，怎么没敲门？”房间里传来一阵慵懒的抱怨声。
“我进来也要敲门吗？”唐季杉一边说，一边走进房间，看见了正坐在床上拆礼物的唐仲樱。房间的地上、床上堆满了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包装盒与缎带，唐仲樱坐在一堆礼物中间，朝唐季杉招手。
“去看过爷爷奶奶了吗？”唐仲樱问。
唐季杉摇摇头：“他们肯定都睡了。我才考完最后一门期末考试，拿上行李就直奔机场。我就是想赶着十二点回来祝你生日快乐。”
唐仲樱笑道：“你连我生日蛋糕都没吃上。奶奶说我农历生日的日子好，每年都给我过农历生日。等我阳历生日，你再陪我完完整整过一遍。”
“那当然。”唐季杉听话地点点头。
“下次别订这么晚的航班。到家都几点了？多辛苦。”唐仲樱忍不住埋怨。
唐季杉在唐仲樱旁边坐下，一边饶有兴致地浏览唐仲樱的礼物，一边回答道：“红眼航班便宜。”
“便宜？”唐仲樱瞪大了眼睛：“你缺钱吗？这话别给其他朋友或者奶奶听见，多好笑。”
在唐仲樱看来，唐季杉说“便宜”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自从来到唐家以后，他们已经没有了便宜和贵的概念。所有想要的东西，几乎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就可以得到。而得到的，都是同一品类里最好的。最为唐家唯二的两个第三代，唐仲樱知道自己和唐季杉有资格任性。
唐季杉只是笑笑，并没有反驳唐仲樱的话。唐仲樱拆累了礼物，往床上一趟，对唐季杉说道：“你看看，这里有没有你喜欢的。喜欢你就拿走，或者自己留着，或者当礼物做人情送给你的朋友。记住，送远一点，送国外的同学和朋友。送咱们共同朋友圈的人，万一被知道了，还挺尴尬。除了这个HarryWinston的项链和那个白檀的手串，其他的你都可以拿。”
唐季杉看了一眼唐仲樱说的这两样东西。当看到那串HarryWinston的项链时，他恍惚了一下，随即笑道：“手串肯定是奶奶给的，不能送人。这个项链是……他送的？”
“嗯。”唐仲樱慵懒地应和了一声，继续拆着其他礼物，渴望在一堆没什么新意的礼物中挑选出那么一两件可以留下来的。
项链是廖元礼送的。作为见过家长的正牌男友，唐仲樱至少要给他一点面子，不会将他的礼物也随意送人。
“爷爷好像对他挺满意。”唐季杉说道。
“嗯。”唐仲樱的回复依然是一个字。
“你呢？喜欢他吗？”唐季杉忽然问道。
唐仲樱伸了个懒腰，回答道：“至少他是爷爷给我选择的对象里最不讨厌的一个了。不那么有主见，但又没那么蠢。不那么狂妄自信，但又不妄自菲薄。和他在一起，没什么特别开心的事，但也没什么特别糟心的事。总结起来就是不会影响我的心情，不会耽误我的生活。而且爷爷说他家作为上游产业，对公司的发展很有帮助。作为结婚对象，我给他及格分吧。”
唐季杉忽然凑近了，看着唐仲樱的眼睛，然后点点头，说道：“我能看出来。你没有很喜欢他。”
“所以呢？”唐仲樱反问。
“所以我就放心了。”唐季杉笑了一下。
唐仲樱只把唐季杉的话当作玩笑。她拉了拉弟弟的衣袖，正色说道：“这个寒假不要浪费。跟我一起去爷爷的公司实习吧。爷爷今天的生日会上特意提这件事了，让我下个月就进公司呢。”
唐季杉依然笑着，轻声说道：“你才是主角。我就算进了爷爷的公司，也没什么用。爷爷奶奶早就看出来了，我没什么实力。”
“别这样说……”
“真的，”唐季杉继续说道：“他们这样认为，我并不觉得伤心。我反而觉得，他们看人很准。和你比起来，我的确没什么才能。我从小就是拖后腿的那一个，和姐姐你比不了。家里不缺钱，所以让我在美国混个学位。人贵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不行，不如就不去凑热闹，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好了。我都知道了，爷爷送了你很贵重的礼物。”
“你知道了？谁说的？”唐仲樱问道。
唐季杉眨了眨眼：“奶奶说的。她说爷爷送了你一架湾流650。以后你就有自己的飞机了。”
唐仲樱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听见门外阿姨的敲门声。
“怎么了阿姨？进来吧。”唐仲樱朝门外说道。
阿姨从门外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篮子，满脸的歉意。阿姨是最近新来的，做事还不熟练，此时也是满脸忐忑。
“唐小姐，真是不好意思。今天一大早，有人送了这个礼物来，让我一定要转交给您。我放在厨房里忘记了，现在收拾的时候才想起来。真对不起。”
“谁送来的？”
“一个年轻人。他说是帮他们镇上一个老太太送来的。”
唐仲樱从阿姨手里接过篮子，是一个编织得很精巧的竹篮。竹篮上盖了一块红布，揭开红布，地下放了满满一筐的鸡蛋。而鸡蛋里面，还放了一个红包。唐仲樱把红包打开，里面放着两百块钱。她对这份生日礼物很熟悉，因为每年自己和弟弟过生日，他们都会收到这样一份礼物。一筐满满登登的鸡蛋，鸡蛋下埋着一个红包。
“外婆送来的。”唐仲樱轻轻地对唐季杉说道。
“嗯。”唐季杉也低下了头。
面对外婆，姐弟两人总觉得心中有愧疚。可那愧疚究竟是什么呢？他们俩也说不好。他们知道自己是爷爷权衡利弊之后选择的结果，但却都义无反顾地奔向爷爷，成了正经的“唐家小孩”。唐仲樱已经记不清外婆家的具体地址，而外婆知道唐家的地址，却从没来过。外婆唯一维持住的联系，就是每年两次送的生日鸡蛋。唐仲樱甚至能想象，外婆留在那个小小的镇子上，摇着轮椅经过湿漉漉的路，将一篮鸡蛋交给上省城的年轻人，要他转交给十三岁时离开便不再回来过的外孙女。爷爷送的飞机和外婆送的鸡蛋，都是她的生日礼物。望着这一篮鸡蛋，心情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明晚一起吃饭吗？”唐季杉问道，他也想缓和一下忽然沉重起来的气氛。
唐仲樱轻轻地摇了摇头：“已经约了我的塑料姐妹一起吃饭和看演出，不过回来的时候，我可以和你一起吃宵夜。”
“演出，什么演出？”唐季杉问道。
唐仲樱调皮地笑了一下，回答道：“号称国内的麦克魔力秀。我和Alice每周都要去看一次。爷爷要求这么严格，工作压力这么大，不看点帅哥的腹肌真的很难坚持下去。我亲爱的弟弟，请问我可以去吗？”
“只要姐姐开心，什么都可以。”唐季杉忽然问道：“姐姐，你记得吧？你以前跟我说过，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我们几岁，我们都要在对方心里排第一名。”
“嗯……”唐仲樱点了点头，眼睛却没有看唐季杉。
唐季杉感到有什么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准确地说，是姐姐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以前是自信的，正是因为自信，他不怕什么廖元礼，也不怕什么麦克魔力秀，更不怕姐姐生命里那些来来往往的过客。他转过头去，看见唐仲樱已经在镜子前试戴那条廖元礼送的项链了。
唐仲樱一边照镜子，一边对唐季杉说道：“好了，不早了，你可以去睡觉了。”
唐季杉听到这话便走上前，像小时候那样，想在睡觉前亲吻唐仲樱的脸颊。他刚把脸凑过来，这一次的唐仲樱却下意识地躲开了。她没有让他亲吻她的脸，而是转身说道：
“阿弟，以后你进我的房间，也要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