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超级教师张君宝福生沈从文几笔勾销土屋隆夫芳菲之歌杨沫甜心不对盘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武侠 > 翠峰双星 > 第四十五章

  天色还是濛濛曙光。

  衡山掌门柳锺五起身得很早,独自在祝融峯顶勤习那独门绝学八卦罡风掌,掌袖挥舞,精奥异常。

  突然,对峯之上突现出一背剑蓝衣老叟疾如鹰隼泻落,在那树萝竹翳掩映之间。

  一落在峯庙,那老叟全身鳞伤,神态惶急,望了祝融峯半山衡山掌门柳锺五所居翠瀛小筑一眼,双肩疾振,又自如电星奔扑上山去。

  翠瀛小筑外围绕青松,龙虬凤翥,盘柯攫枝,形态苍古,三间精舍建於百数十株古松中,幽雅朴实。

  精舍中飘飘走出摩云神鹰区品松,负手松外,眺赏四山岫云浮飘,他耐心守候掌门人练功返转,有话商谈。

  他忽瞥见一条身影扑上祝融峯,不禁一怔。

  那人来得好快,身法卓绝,不待他出口喝问,只觉眼前人影一晃,背剑蓝衣老叟已自落在身前。

  但见老叟惶急道:“衡山掌门人吗?在下皇明后裔朱旭,与华山掌门三元祖师及武当掌门铁剑真人同来拜谒柳掌门,共商武林大计。

  不想行至紫盖峯附近,突周一群黑衣匪徒围攻,现华山武当两位掌门尚在与匪人拚死周旋,在下突围而出,望柳掌门念在武林道义,前往施救。”

  老叟连珠说出,不容区品松插口。

  区品松闻言不禁大惊,道:“兄弟区品松,并非掌门,本山竟发现匪人入侵而不知情,谅非匪人而是敝派弟子不明引起。”

  老叟急道:“这群匪徒千里追踪武当华山二位掌门,他们似深明衡山形势地理,迎头截击……”

  区品松接道:“他们是何来历,何事追踪三位,朱前辈可否见告?”

  老叟答道:“在下不知,因在下途中相遇武当华山两位掌门,而两位掌门人又讳莫如深,似关系武林大局,在下不便多问。”

  他悬心两掌门人生死安危,神态不胜忧急。

  区品松怔得一怔,仰面发出一声长啸,声如龙吟,直冲云霄。

  啸音播回山谷,袅袅不绝。

  祝融峯巅电疾掠下衡山掌门柳锺五。

  区品松急将朱旭来意说了一遍。

  柳锺五面色一变,沉声道:“师弟你传命本门弟子,赶往紫盖峯,本座与这位朱施主先行赶去。”

  向朱旭一招手,穿空疾泻祝融峯下,朱旭如影随形跟踪而去。

  两人尚距絮盖峯下数里之遥,却已见得山谷间数十黑衣人围殴两道装老叟,两道已身手散乱,呈险危败象。

  朱旭忙道:“不好,两位掌门已处境危殆!”

  出口一声激厉长啸,躬身电窜扑上。

  那群围殴三元祖师与铁剑真人的黑衣人,耳闻啸声传来,均纷纷打着唿哨退去,待柳锺五与朱旭赶至时,已是走得一乾二净。

  只见三元祖师与铁剑真人跌坐於地,面如淡金,精神萎顿。

  柳锺五一落在两人身前,即拱手道:“小弟救援来迟,两位受惊了,不知两位受伤了否?”

  三元祖师与铁剑真人只抬目淡淡一笑也不说话,立即合上眼帘调息行功。

  朱旭一步迈前,捉起两人手腕一扶脉象,面色一变,向柳锺五道:“他们施运内功太过,气血已生逆窜,脏腑伤痕甚重。

  现急须推宫过穴,使他们行血真气回复正常,不然即将残废终生,事不宜迟,望柳掌门救返静室施治。”

  柳锺耳叹息道:“这个本兄弟义不容辞所应为,朱兄……”

  言犹未了,摩云神鹰区品松已率领数十衡山弟子如飞赶到。

  朱旭忙道:“这群匪徒必还不会退却,隐在秘处,朱某同区兄去搜索匪徒,务必歼除以免后患,柳掌门先挟回华山武当两位掌门施救吧!”

  柳锺五点首道:“朱兄之言甚是,区贤弟全权代行。”

  两手分抓着三元祖师与铁剑真人腰中丝绦,疾转祝融峯翠瀛小筑。

  朱旭即向区品松道:“衡山朱某初临,地形不熟,这群匪徒必散伏各处,区兄对此山熟稔了如指掌,尚望分遣贵山弟子向可能潜伏之处详予搜索。”

  区品松颔首道:“朱前辈缜思密虑,区品松甚是欣佩。”

  立即传命弟子们四敌搜索。

  区品松又道:“朱前辈来时,最初在何处发现匪踪?”

  朱旭稍一沉吟道:“武当掌门铁剑真人对贵山地形极熟,主抄捷径直登祝融峰,由衡岳之西而入,越鹅公嘴,绕避龙潭寺,沿三龙潭峭壁之上而来。

  但却在对潭峭壁石径发现匪踪,故疾奔而行,至此处为匪徒赶上。”

  区品松目蕴怒容道:“这些匪徒忒也胆大妄为,居然闯进本山重地,朱前辈,你我就去三龙潭一行。”

  区品松率同三位衡山弟子及朱旭疾奔而去。

  衡山名列五岳之南,景色秀奇。

  七十二峯皆摩霄撞云,森如引戟,争奇竞秀,莫肯上下。

  区品松一行,脚程飞快,赶出补衲台,地势甚险,西山东涧,水在千仞之下,婉蜒一线,轰隆雷声盈耳。

  朱旭突大喝道:“他们不是在对涧吗?”

  区品松闻声一惊,抬目望去,只见对涧岩径上有六个黑衣人步法快捷,鱼贯奔行,望也不望自己这边。

  朱旭声方落,即腾身拔起,半空突化“飞鹰攫兔”身法,星射扑向对涧而去。

  区品松恐朱旭有失,招呼门下一声,倏地同时掠扑过涧。

  身形尚未落足对崖,忽见六匪分向投往石树丛密中,朱旭认准一匪徒如影随形赶去,晃得一晃即已不见。

  君子可欺之以方。

  区品松见朱旭孤身追匪,必有凶险,心中大急,待他们扑入石树密林中,非但黑衣匪徒不见,连朱旭也未有身影。

  区品松出声呼唤,逐处搜索。

  片刻之后,只闻远处传来喝叱劈风之声,眉头一舒,立即循声扑去。

  口口口口口口

  衡山掌门柳锺五提着三元祖师与铁剑真人急返翠瀛小筑。

  他将两人平放在榻上,扶察脉象,发觉两人六脉散乱,气血瓮遏五脏,不禁大惊,知不立时施救,两人即将断绝生机。

  忙取出独门灵药喂服两人口中,盘坐於两人之间,两手分抵在“命门”穴上,行气诱导两人气血循归主经。

  这是生死交关,全系於柳锺五手中。

  是以柳锺五不敢分心,渐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只见柳锺五面色由红转白,两眼紧闭。

  忽一条短小身影穿窗而入,快如闪电落在榻首,立在柳锺左身后。

  现出南天一凶窦无咎,目吐凶芒,面现阴笑,两指骈戟伸出如风,向柳锺五“至阳”穴疾戳而下。

  柳锺五只觉胸后一麻,神智立昏,仰面倒下。

  南天一凶窦无咎轻笑了一声,击掌出声,室外迅疾无比掠入三黑衣人,动作神速将三个掌门人一挟,跃出室外而去。

  只有窦无咎在室内慢慢巡视了一圈后,双肩一振,穿窗外出不见。

  口口口口口口

  半个时辰之后。

  摩云神鹰区品松率着四个弟子转回翠瀛小筑,出声唤道:“掌门师兄……”

  一脚跨入室内,发现室中并无人影,不禁一怔,百思莫得其解。

  原来他心悬朱旭安危,闻得喝叱劈风之声传来,逐循声扑去,可是其声越传越远,又山中怪石嶙峋,古木蓊翳,只闻声不见其人,渐渐声远音杳。

  区品松知再追也是徒然,心中不无感触,觉朱旭热心为友,不惜孤身犯险,此乃热血汗胆之辈。

  与目前武林人物自惜羽毛,趋利避义,不啻天渊之别。

  途命三弟继续搜索,自己则端返翠瀛小筑,瞧武当华山两位掌门人,伤愈否?顺便听听二人来意。

  途中相遇数拨弟子,均称发现黑衣匪徒,但一近前,黑衣匪徒皆不战而遁,区品松眉头一皱,挥手命弟子们再去搜索,务必驱出衡山之外或擒捕。

  此刻,他发现三位掌门人不见身影,暗暗忖道:“莫非武当华山两位掌门经柳师兄治愈,急急追赶匪踪而去了吗?”

  他往好处方面着想,未顾及坏的一面,但在此情形之下,任谁也不会想到匡九思会如此阴险狡诈。

  忽有两衡山弟子飞掠入室,一见区品松朗躬身禀称铁佛寺有两位黑衣匪徒为本门围截,请即时裁夺。

  区品松忙道:“急传令过去务必生擒,我片刻之后赶来。”

  二人闻命转身即待掠出。

  区品松喝住,道:“你们来时可会见得掌门人及华山武当两位掌门吗?”

  他明知此问是多余的,但不得不作此一问,他们如果遇上掌门师兄,也不会赶来翠瀛小筑请示。

  果然两人闻言一怔,答称未会见着。

  区品松挥手示意他们离去。

  他目光忽落在榻上,只见榻上嵌着黄色衣角,不由胸中一震,喃喃自语道:“这不是掌门身着之黄衫吗?”

  急掠榻前取出察视,果然就是柳锺五身着之黄衫。

  原来练武人习於睡卧硬板上,藉以锻练筋骨。

  柳锺五之睡榻系六块长条木板拚成,因南天一凶窦无咎在柳锺五身后突施暗算,柳锺五应指仰面倒下,木板移动将衣角嵌紧。

  黑煞匪徒迅疾掠走,不觉一方衣襟扯留於木板隙缝上。

  区品松似乎知道掌门师兄遭遇什么事了,面色猛变,暗道:“不好!”

  疾掠出翠瀛小筑之外,目光巡扫地面,察视有无蛛丝马迹留下可循。

  突然他目光泛出奇光,神色震骇。

  因为他发现地上现出三双脚印。

  山中露水甚浓,虽旭日早升将晨露蒸发,但地上犹仍松湿,三黑煞匪徒轻功就是再好,但挟着一人,重心下沉,依然避免不了留下痕迹。

  他对掌门师兄脚迹熟稔,但这三双脚印均不是,悬心掌门罹遭不幸,急急朝脚印方向奔去。

  衡山方圆不下千里,奋崖嶂叠,区品松独自一人追踪,无异大海捞针,便通知同门朝不同方向追觅。

  匡九思与窦无咎均乃武林两大凶人,阴险狡诈,无与伦比,他俩狼狈为奸,处心密虑之下,何患无成。

  他们功成身退,又怎能让衡山门下追踪。

  所以区品松蕴积着一腔愤怒怏怏而返。

  迄至此时为止,他犹茫然不解何以如此不幸之事,竟然光临在衡山之上。

  武当华山两派掌门固然是招祸之尤,然而两派掌门联袂同行,可见事情非同寻常。

  衡山一向洁身自好,严加管柬门下不得参与江湖恩怨中,到难来还是难免。

  转返途中遇见各同门,疾赶向铁佛寺,他要在黑衣匪徒口中问出原委……

  口口口口口口

  这是区品松述出前情之事。

  了净大师等人心情突变得异常沉重,个个面上俱笼罩上一层阴霾。

  半晌。

  了净大师才长长叹息一声,道:“匡九思狠毒狡辣,连掳三派掌门,其用心可诛,下一步还不知要临在那位武林高人身上。

  老衲已通知本派掌门星夜赶来相商,务必在十日之期前赶至西冷,迟则三派掌门性命殆矣!”

  区品松神色忧郁道:“匡九思此种作为究竟为了何故?”

  华山派混元手黎世雄激愤出声道:“匡九思之子为人掳去,他气恨不出,竟泄愤於无辜身上,欲勒索释放其子交换。

  掳去匡九思之子的人想来卑鄙异常,置身事外,隔岸观火,黎某如知是何人,定不与他干休。”

  奚子彤忽冷笑道:“你怎知这人卑鄙,似你如此私心自用,不顾全武林大局,含血喷人,乃无耻之极。”

  黎世雄乃华山高手,怎受得如此这般奚落,闻言胀红满面,大喝道:“莫非你知道那掳去匡九思之子的人,赶紧说出,不然黎某一掌劈了你!”

  奚子彤冷冷一笑道:“你有此能耐,为何不去救你们掌门,反奔向少林求救,你那混元掌法可吓不到我老化子,知与不知均与你不相干。”

  两人说话时,却暗聚真力,蓄势待发,转眼即将燃起一场火拚。

  了净大师忙高喧了一声佛号道:“两位施主且请息怒,此事之生任谁也不能料到,那擒走匡九思之子之人亦大出意料之外;。

  依目前之计,还是共商救出三位掌门人,务望群策群力,消弭此一场武林即将发生之大劫。”

  衡山门下突出声诧道:“有人奔向铁佛寺来了,看来似乎是一僧人。”

  众人抬目望去,只见一中年僧人,像一只灰鹤般窜上山来。

  了净大师道:“是老衲派赴西冷回山之弟子,看来掌门是无暇分身了。”

  那僧人奔至近前,即合十躬身禀道:“禀师叔,掌门人有命,令师叔等兼程赶往西冷,武当、华山、衡山等三位掌门有惊无险,定可无虞,掌门人已分约友好向杭州赶救。”

  了净上人颔首道:“既然如此,老衲等即刻启程。”

  口口口口口口

  在衡山出事前一日清晨,沈谦已赶入滇边六韶山脉中。

  翠影红霞映朝日,回崖沓峰凌苍穹。

  沈谦重履故地,心情之欢畅自不待言。

  六韶山中景色壮丽如画。

  群峯怪兀巉奇,竖屏天嶂,古木参天森翳,山花研发,错翠铺丹,标黄叠紫,令人目不暇接。

  他脚程本快,日方中天之际,沈谦已自赶至韩崇定居之班剥窟窿,崩削如压的奇峯之下。

  沈谦一鹤冲天而起,一连十数个变换身形,点足借力,身法诡奇绝伦,已到得了半峯之上。

  他将身形停住,仰面上眺,口中又出声长吟那阕“长相思”词:

  粉艳明,秋水盈,

  柳样纤柔花样轻。

  笑前双靥生。

  寒江平,江橹鸣,

  谁道潮沟非远行。

  回头千里清。

  他用丹田之气,直送云空,音量虽不大,但清晰异常。

  忽峯顶传来一声娇呼:“谦……弟……弟。”

  只见一条白色纤巧身影流星疾泻而下。

  沈谦亦展眉一喜,道:“珊姐吗?”

  声末落,黎玉珊已落在他的面前。

  她双靥绯红,一对明澈秋水双眸,似怨似嗔凝视着自己。

  沈谦知黎玉珊山居孤寂,不无幽怨,遂执着姑娘一双如雪似藕般皓腕,致笑道:“珊姐别来可好,二叔呢?”

  黎玉珊小嘴一翘道:“有什么不好,青山绿水,美景无边,二叔正在练功咧!你是来找他老人家的吗?”

  沈谦耸耸肩笑道:“珊姐,请稍忍耐一二。短短时日中小弟必可雪却大仇,那时退隐家居,莳草种花,渔樵耕读,岂不是好。”

  黎玉珊斜睨了他一眼,轻笑一声道:“你说得多好听,走,我们去见二叔去。”

  两人耸身掠上峯顶,途中敍说别后经过。

  两人停在一座石洞外面。

  洞中突传出韩崇语声道:“珊儿,你与谁说话?”

  黎玉珊响起一串银铃笑声,道:“二叔,您猜是什么人来了?”

  洞内传来呵呵笑声道:“你这小妮子,除了沈谦,还有什么人使得你能如此高兴的,是谦儿吗?”

  沈谦紧走了两步,高声道:“二叔,您老人家可好?”

  笑声中洞口现出清癯奕奕有神的韩崇,紧握着沈谦双手,道:“谦儿此番前来,莫非有什么事要问我二叔吗?”

  三人回洞内落坐,韩崇垂询详情。

  沈谦目注了黎玉珊一眼,将韩广耀与匡九思两次交手情形说出,尽量避重就轻,以免刺激黎玉珊。

  黎玉珊问道:“我爹现在那儿?”

  沈谦答道:“大概回转黄山去了。”

  韩崇面色微沉,道:“珊儿,他是你爹吗?”

  黎玉珊眼中泪光乱转,幽幽说道:“二叔,您也太忍心了,无论他怎样不对,珊儿总是由他抚养成人的。”

  韩崇鼻中浓哼一声。

  黎玉珊好似极怕这位二叔,忍着泪不再出声。

  沈谦忙笑道:“韩广耀一柄莲瓣金粟降魔杵也被小侄暗中取来,奉家师之命携来此地……”

  黎玉珊睁着一双大眼,惊愕不已。

  只听沈谦接着说下去道:“因为降魔杵主者正是那象鼻峯上闭关参禅的前辈高僧,命晚辈闯关相求传授用法,望二叔指点。”

  韩崇大笑立起道:“老朽倒不知道他老人家就是百年前威震群魔的般阿罗尊者,令师如此吩咐,老朽尚有什么可指点的。

  般阿罗尊者道行高深,说不定已算准你闯关时刻,禁制自解,你去吧,老朽臆测匡九思定会锻羽而归。

  他乃阴狠狡诈之人,恼羞成怒,定变本加厉,不知要做下什么震骇武林的恶行,早点歼除首恶,亦可大快人心。”

  沈谦道:“小侄见识过匡九思的武功,虽然比小侄为强,但不至於强过家师桫椤散人,何必一定要借重降魔杵不可?”

  韩崇微笑道:“武林之内,奇才异士辈出,虽说匡九思本人不怎么样,但他的友人呢?令师谨慎持重,行事有备无患,这点人所难能,享誉武林而历久不衰,你说是容易的吗?”

  沈谦无语以对,立起说道:“那么小侄这就去见般阿罗尊者。”

  韩崇微笑颔首,沈谦告辞外出。

  黎玉珊默默跟随在后,一出得洞外,即低声唤住沈谦。

  沈谦呆得一呆,道:“珊姐,有什么事吗?”

  黎玉珊掠了掠云鬓,凄然一笑道:“你知道,他老人家待我不错,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他老人家遭遇险厄,你没伤着他吧?”

  沈谦暗暗叹息一声,道:“珊姐,你请放心,小弟遇上必尽力保全韩广耀性命就是,看在珊姐面上,小弟能伤他吗?”

  黎玉珊螓首微点,说:“这样就好,我忧心的是,他老人家杀孽太甚,你虽应允不伤他,但其他仇家未必放得过他。”

  忽闻洞中传出韩崇语声道:“珊儿,你进来,不要耽误他的正事。”

  黎玉珊噘着嘴,一跺莲足,嗔道:“二叔他就是这么讨厌,说两句话也碍不了什么事,你走吧!免得二叔又要罗嗦了。”

  沈谦正色道:“珊姐,你不可因此怨恨二叔,韩广耀对你固然有抚育之恩,他即使不抚养你,二叔也未尝不能把你教诲成人。

  但韩广耀阴谲狠毒,若不除之将成为武林大害,二叔对韩广耀切齿痛恨,曹敬武之死,刖足之痛,恨不能手刃方消心头之恨。

  他就是为着怕你伤心,方始托付小弟,珊姐,你难道将伯父伯母之血海深仇就弃置不理了吗?”

  黎玉珊眼圈红润,幽幽说道:“我知道二叔用心,父母大仇焉能不报,但我总觉不忍心,何况先父先母又非韩广耀害死的。”

  沈谦摇首叹息道:“当年曹敬武相率二叔等人赶救令尊令堂,如非韩广耀在途中惹事生非,为此耽误了不少时候,珊姐全家也不致惨遭屠戮。

  就是先父亦不会身中二十三支黑煞星钉,口喷黑血而亡,事虽非出於韩广耀本心,其罪却不可饶恕……”

  洞中又传出韩崇呼唤。

  黎玉珊哽咽落泪,掩面掉头入洞而去。

  沈谦长吁了一口气,疾泻下峯往邻峯之上掠去。

  口口口口口口

  这座石峯,形如象鼻,作拱弧形悬矗上耸,怪石玲珑兀突,奇松纷虬,迎风嚣涛,万枝摇拂。

  沈谦登峯上枝,到达半峯之上。

  突然飘来数声冷笑,人影倏晃,面前现出三个怪人,瘦骨嶙峋,凹鼻凸眼,蓝光逼射,宽大黑衫在风中翻飞飘舞。

  三怪人个个面色寒冷如冰,阻住沈谦去路。

  这三个怪人形貌逼肯,分不出彼此,肩头俱插着一柄黄色丝穗长剑。

  沈谦斜身一跃,定住身形,拱手微笑道:“三位为何阻住在下去路?”

  中立怪人眼皮略抬,冷冷说道:“小兄弟,我等无须多自饶舌,想必小兄弟此来,也是为了峯巅洞府内禅门降魔武功图录而来的。

  不言而知,小兄弟定知入洞之法,我们合则两利,各求其是,谁也不碍着谁,你认为如何?”

  话音寒冷澈骨,森森逼人。

  沈谦微笑道:“在下不知尊驾语意,实使在下茫然不解,在下不过寻访一失踪六韶多日之知友罢了,蒙尊驾抬爱,只是在下力不从心,有拂雅意。”

  中立怪人冷笑道:“我等岂是易骗之人,你若不应允,恐怕难生离此峯。”

  沈谦明知不动手不行,因恐佛门高僧嗔怒他逞强杀生害命,所以善言,不至万不得已不出手伤人。

  但他闻言知不可善了,亦冷笑道:“未必见得!”

  中立怪人喋喋怪笑道:“小娃儿,你不相信你就试试,雪山三鬼出手必死,三弟,你将这小娃儿拿下。”

  左立一怪人迅疾抬腕一扬,一股寒风扑面袭来,五条指影随着抓向沈谦面门。

  出手之快,攻式之奇,武林罕睹。

  沈谦轻笑一声,横掌迎了出去。

  一股强猛劲力随掌而出。

  怪人心中一凛,五指一沉,身形左挪,竟抓向沈谦腹结穴。

  那知沈谦以臂代剑,飞电抡转,幻起千百条臂影,逼出罡力劲风如潮,立时将怪人逼得团团乱转。

  旁立一双怪人目中露出惊骇之色,震悚不已。

  与沈谦对手之雪山第三鬼,突喉中厉啸一声,一鹤冲天拔起,半空挽出长剑,卷洒出一道匹练夹着万点银星,宛若天河倒泻劈下。

  沈谦目前武功堪称武林顶尖高手,尤其韩崇授他威力绝伦的天象七式,已悟澈精奥,怎把雪山三怪放在眼内。

  在第三怪在半空中挽剑出手扑下时,他已将白虹剑出鞘,一溜剑光当胸挥出,森森寒光,迅电迎去。

  叮的一声金铁交鸣,半空中雪山第三鬼横飞落地,举剑、一瞧,只见剑身砍缺了一颗豆大缺口,不禁猛骇。

  其余两鬼亦自心惊。

  六道蓝电慑人神光同时凝注在沈谦的白虹剑上。

  沈谦沉声道:“兵器无眼,我看三位不如退下此峯,免得失手误伤。”

  大鬼狞笑道:“我若不退下此峯,你也难顺心入洞,雪山三鬼从未临阵退却,小娃儿,让你且识雪山三鬼并非易与之辈!”

  右手迅疾若电由腰旁囊中取出九只蓝光闪闪梭形暗器,接着狞笑道:“你可知我掌中是何物?”

  沈谦傲然一笑道:“天下阴毒暗器,在下无不见过,谅这区区九只毒梭,在下尚不放在眼中。”

  大鬼狂笑道:“好大的口气,这是你自找死路,怨不得我。”

  立即断喝了声:“打!”

  打字出口,三只毒梭作品字形激飞而出。

  毒梭一前两后,分取沈谦胸后三处重穴,来势奔雷驰电,锐啸破空,响起一片刺耳慑诧啸音。

  其余六只毒梭掷空抛起,约七八丈高下突掉转弧形交错罩落,较前发三只毒梭更速,沈谦身形全罩在六只毒梭之下。

  沈谦见大鬼手法别创一格,知这班黑道妖邪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毒辣已极。

  他将前发三只毒梭并未放在心上,面对罩打而至六只毒梭留神戒备,欲待逼至临近用剑绞碎,身形微挫,目光仰视。

  倏地,二鬼一晃身欺至胸后,双掌平推击出。

  这时六只毒梭相距沈谦不及三尺。

  沈谦右腕一震,猛感胸后一片强风压体,叭的一声大响,千斤掌力已然击实在后胸上,闷哼一声,桩浮不稳,不禁冲出数步。

  六只毒梭突然暴裂,每只裂分四只毒梭,电漩奔射而至。

  沈谦虽然被如山掌力撞出数步,然而掌中剑依旧一式“匹练长虹”挥出,万点寒星飞洒而起,剑气漫天,将廿四只毒梭绞成一蓬蓝烟消失无踪。

  可是前发三只毒梭,被剑气撞得缓得一缓,却势道未衰,反自加速,打中沈谦腹上,如中败革,当啷坠地。

  雪山三鬼原认为沈谦负伤甚重,脏腑寸裂,必喷血倒毙不起。

  凝目望去,只见沈谦脸上升起激怒之色,脚步缓缓移动,甚是沉稳,那有半点负伤的模样。

  雪山三鬼不由背脊同冒上一缕奇寒之气。

  此刻三鬼不及寻思其中道理。

  大鬼忙向其他示一眼色,三人一分,作品字形而立,剑尖平伸,围着沈谦慢慢滑动,腕力甚沉。

  剑光震出一月形银笔,嗡嗡生啸。

  沈谦不想多事料缦,右腕疾震,迅快连起三式。

  匹练长虹,星涌电奔,呼啸如霄,威势宛如溃堤洪流,滔天汹涌,风云为之变色,骇人之极。

  三声惨呼腾起,血光进射,三鬼甩飞出五丈开外,均是右臂齐肩削落,身才沾地,各各厉啸一声,疾泻逃下峯去。

  口口口口口口

  沈谦望也不望,一劲拔登上峯。忽闻峯顶飘送入耳一个苍老语声道:“小施主,你可是相寻老衲吗?”

  他不禁一怔,仰面望去,只见一个须眉皓白如银的老僧,面现慈祥的笑容,衣袂飘飘,望之若神仙中人。

  沈谦忙身形疾拔,落在老僧面前,跪伏在地,道:“晚辈沈谦叩见老前辈!”

  老僧含笑扶起,端详了沈谦一眼,颔首道:“异禀良才,难得难得,你带得降魔杵来了否?老衲证果在即,须赶赴南海普陀。

  黑白双徒已先行而去,时刻无多,待老衲解除杵上禁制,授你用法后即行登程。”

  沈谦忙将降魔杵取出,献於老僧。

  老僧接过,高喧了一声佛号,跟着诵念经咒,手掌轻拂了杵身三下,忽的一掌按下沈谦头顶“百会”穴,道:“气运紫府,返流全一。”

  沈谦只觉全身一震,一股炙热如焚气流由聪门透入,顺百穴流转。

  老僧低声详敍降魔杵用法后,接道:“妖邪荡平,此杵无用,送回南海普陀伽叶尊者处。”

  说时,大袖一挥,虚空腾起。

  沈谦待发觉老僧离去时,投目注视,只见峯下豆大灰点,弹丸疾射,转眼无踪,不胜讶然。

  金霞闪烁之降魔杵留置地面,沈谦拾起妥置怀中。

  蓦地——

  韩崇所居峯上起了一声长啸,响亮清澈,万山回应。

  沈谦不禁一怔,突感一物落在肩头,振羽噗噗。

  他偏头一望,却是“雪儿”鹦鹉抓住肩头,嘴上衔着一封书信,忙道:“雪儿,这封书信是何急事?”

  他伸手扯出书信。

  雪儿答道:“你看了不就明白了。”

  沈谦匆匆抽出信笺一瞧,不由面色大变,目中不由露出惶急之色。

  这时韩崇与黎玉珊疾逾奔电掠上峯来。

  黎玉珊一见雪儿,即嗔道:“谦弟,雪儿太可恶了,书信偏不让我瞧,你说气人不气人嘛!”

  雪儿两翼一张,啪啪冲入黎玉珊怀中,沉声道:“珊姑娘,别生雪儿的气,雪儿报告你一个好消息。”

  黎玉珊一把抱住,好气又好笑道:“你这小东西,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我嘛!”

  沈谦趁机把书信递给韩崇过目。

  韩崇匆匆一览,不由色变,忙道:“你快赶奔杭州,看来老朽不得不再出山一行,去少林助令师一臂之力,珊儿最好不要让她参与,以免偾事,送她去鸣凤山庄吧!”

  沈谦答道:“二叔此言极是,相烦二叔相送,小侄命雪儿作伴,庄中有萧绮云在,不愁珊姐寂寞。”

  说时,黎玉珊已翩若惊鸿掠了过来,娇声笑道:“二叔,信上写的是什么?珊儿能瞧瞧吗?”

  韩崇将信笺扯碎,微笑道:“愚叔要与你去鸣凤庄暂住,你愿意吗?”

  黎玉珊心中冷寂异常,闻言黛眉一掀,喜道:“真的吗?”

  韩崇沉声道:“二叔几曾骗过你来,谦儿此地还有事待办,我们返洞收拾收拾即刻登程,雪儿也随我们同行。”

  用手一牵黎玉珊,疾跃下峯。

  黎玉珊百忙中回头唤道:“谦弟,你要早早赶回。”

  音远人杳,沈谦心头不禁生起一种惘然感觉……

  口口口口口口

  毕竟六月是西湖……

  诗人墨客笔下咏念西湖“三秋桂子,十里荷香。”其实西湖一年四季无一不美,而且美到极处,使人留连忘返。

  今年夏夜,六月十五,正是杭人游湖令节期三日,玉魄蟾圆,将三十里明湖映得清澈如镜。

  湖面一只只满是游船,习习清风荡漾笑语,弦歌萧鼓之声,真有人间天上之概。

  这晚,六桥二堤游人如蚁外,平白多了江湖人物,僧俗道皆有,三五成群,肩头丝穗飘扬,神情不似游湖赏月,目光移东望西,举止显得特别。

  三更月冷,湖中游人陆续归去,只剩下疎落三两瓜皮小艇,咿哑荡漾,人声静绝。

  西冷桥畔,苏小小墓侧远处,垂柳暗荫中黑影幢幢,若有若无,屏肃凝立着不少武林高人。

  突然,有人低声道:“韩广耀由苏堤上走过来啦!令人讶异的是匡九思怎未见来,莫非他有心愚弄韩广耀不成?”

  “咄,静声,你那来的这般唠叨。”

  苏堤上现出韩广耀慢步行空的身形,月色映照在他的脸上,憔悴、忧郁,皱纹平添了许多,不过短短时日,似乎苍老了不少。

  他身后随行七八条高矮不一黑衣人,亦步亦趋。

  忽地,韩广耀停在苏小小墓旁,忧郁的眼神向四外扫赢了一环,喃喃自语道:“奇怪,他亲口说的不见不散,怎还不见到来?”

  继而又自言自语道:“今晚武林朋友着实来了不少,哼,这场热闹是好瞧的吗?”

  眼神突逼射冷电,炯炯生威,在晚风下卓立,须发衣袂瑟瑟飞动。

  身后八人寂然肃立,目光扫视。

  这气氛似蕴含着无穷的杀机,一分一分的在增浓着,可是西冷桥畔只有柳云随风,荷香阵阵外是一无所有,煞似风吹草动,草木皆兵。

  蓦地,靠近北山岳湖湖面高梗渡荷中“哗啦”声响,韩广耀倏然一惊,凝目望去,只见丛荷中分,穿出一只梭形小艇,一人端坐艇上两手分荡双桨,咿哑缓缓驶向西湖桥畔。

  此刻韩广耀心情无比的紧张,目光笔直瞪向来艇,不敢分神。

  那只小艇缓缓靠抵棚岸,艇上那人收起双桨后,双手捧起一包裹状物步上湖岸,显出一个佝偻赤足短衫老叟,颤巍巍走近韩广耀,不时呛咳出声。

  韩广耀大失祈望,也松了一口气,他目光锐利,瞧出那是一个采莲老人,手中捧着摺叠成包荷叶。

  那老叟走近韩广耀,忽出声问道:“老爷,要新鲜莲蓬吗?刚采来的,清甜润肺,止渴,生津,又大又好,价钱格外公道。”

  韩广耀一皱眉,正要出声不要,却见老叟已打开荷叶包来。

  果然不错,那莲蓬颗粒极大,淡淡清香,直袭韩广耀鼻端。

  韩广耀摇首道:“老人家,我不吃莲蓬,我在等人,你快走吧!”

  老叟叹了一口气,将荷叶包好,又颤巍巍走去。

  待老叟远去,尚依稀可见老叟身形时,韩广耀忽神色一变,迈开大步竟向老叟之后赶了过去。

  身后八人亦随向身后,一刹那间,走得无踪无影。

  散藏周近的武林群雄,不禁讶异,为察视究竟,亦电疾风飘赶去。

  口口口口口口

  西月傍山,一镜平湖,晶莹空碧,堤柳婆娑,人影寥寂,西子湖宛如广寒仙境。

  忽从苏堤另端,南屏山方向,流星电奔而来一条人影。

  这人来得好快,一瞬眼,就到达西冷桥畔,神色忧急地四外电扫了一眼,不禁跌足低叹道:“究竟还是来迟了一步,误了大事,这却怎么是好?”

  来人正是沈谦,他接奉鹦鹉雪儿带交其师桫椤散人手谕,说是黑煞令主匡九思为了爱子被掳,又遭受重重打击,不禁凶心大发,施展恶谋。

  却掠向华山、武当、衡山三大派掌门人,对武林藉资胁迫,此非他一人功力可行,身后必另有能人耸惑而致。

  桫椤散人等因风闻天外双煞日来即将重去少林,报复前仇,因此不能兼顾,故传令沈谦赶去。

  最令沈谦忧虑的是鸣凤山庄除却萧绮云及张恂外,均赶去杭州,栾瑶琴母女亦与匡九思也有一段不可靠的怨仇,深恐她们遇险,自己已晚到一步,不禁满脸懊恼。

  他在西冷桥畔旁楞住,无所适从,不知如何是好?

  忽地,两丈开外一株榆树巅唰啦一声,一条黑影疾如鹰隼电泻而至。

  沈谦警觉灵敏,五指聚力平胸待发,朗暍道:“什么人?”

  那人一落地,忙道:“我是卢俊,沈少侠吗?”

  说时已飞掠落在沈谦身前。

  沈谦似黑夜中突遇明灯,不禁大喜过望,问道:“卢武师,为何此处并无拚搏痕迹,莫非匡九思韩广耀均未曾履约?栾姑娘等她们现在何处?”

  卢俊在鸣凤山庄是公输楚极得力之武师,人很精明能干,深得公辕楚器重。

  他见沈谦忧急形於颜色,遂咳了一声,道:“少侠,此事说来话长,大有商榷之处,凡事急则乱,待在下从容禀明,此处过於显露形迹,不如去岳王墓地僻,不惹人注目。”

  沈谦当下同意,联袂赶奔岳王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