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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 热词:相思已是不曾闲席绢亡国后我嫁给了泥腿子匹萨娘子春眠不觉晓李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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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照常在基地开会。

    高见鸿讲了一会,觉得朱韵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有问题?”

    “啊?”朱韵回神,摇头,“没有。”她看向身旁,“李峋今天去哪了?”

    高见鸿:“不知道,他早上给我打电话说今天有事,今天基地让我负责。”

    有事?

    跟昨天那个女人有关吗?

    朱韵不想分心,但又忍不住去想。

    “来,继续啦。”高见鸿伸出手指在朱韵面前勾了勾。

    今天的课李峋全都逃了,下午课程结束后,朱韵来到基地,发现李峋已经回来。他照旧窝在凳子里写程序,一切如常。

    朱韵坐下,不经意地问:“你今天去哪了?”

    李峋:“去市中心溜达一圈。”

    朱韵:“市中心?去那干什么?”

    李峋瞥向朱韵,讥讽道:“怎么,公主大人的竞赛项目已经万无一失了,开始有精力研究闲事了?”

    “……”

    谁稀罕研究你,欠债状元。

    朱韵在心里哼了一声,转头做自己的事。她无意中看到李峋脚边放着一个袋子,好像是中心体育场的……

    傍晚,高见鸿叫朱韵一起去吃饭,路上还在想竞赛项目的细节,“好像对恶意程序的分析前几届已经有很多人做过了,我们要不要弄点新的。”

    朱韵说:“行啊,但安全竞赛一共也就是那么几个大方向,要不从硬件——”话音一顿,高见鸿问,“怎么了?”

    朱韵望向校园门口,马路对面似乎站着一个人。

    “朱韵?”

    “呃……”朱韵张了张嘴,高见鸿说,“走啊,想吃点什么,去外面吃?”

    朱韵:“不用了,就在学校吃吧,然后回去干活。”

    高见鸿笑了,“不用这么急,轻松点,我又不是李峋。”

    他们往食堂走,朱韵一路低着头,数着地上的青石块,高见鸿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终于,在踏入台阶的一刻,朱韵停下脚步。

    “那个……”朱韵叫住高见鸿,“我想起来有点事情,我得回宿舍一趟。”

    “什么事啊?”

    朱韵信口胡诌,“我妈让我给她寄东西,被我不小心忘了。你不用等我,先吃吧,晚上基地见。”

    “那好吧。”

    高见鸿自己进了食堂,朱韵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校门口。

    在不在?

    在不在?

    在不在?

    朱韵四处搜寻,终于在对面马路的一家甜品铺子门口发现了那抹身影。

    其实这个距离,要看清一个人真的很难,朱韵主要是靠她那身土得不能再土的衣服认出的。

    她佯装路过,从那女人身边走过去,擦肩而过之际,便用余光刷刷刷地扫视。女人脸色蜡黄,皮肤很差。她拎着一个很大的口袋,肩膀耷下,看起来十分疲惫。

    朱韵走过去之后,又调转船头,再次走了一遍。

    就这样连续走了三四遍,朱韵停住,最后往校园方向看了看,确定没有李峋的影子,便迎头上了。

    “哎呦!”

    朱韵从后面撞了女人一下,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女人好像也吓了一跳,但马上就反应过来,“没、没事。”

    朱韵:“真抱歉,我脑子想事情,不小心就……”

    女人摇头:“没事的。”

    她有很重的乡音,但说话气力不足,她体型消瘦,忧心仲仲。

    朱韵唠家常一样,试探地问道:“你自己一个人提着这么多行李,是从外地来的吗?”

    “什么?哦……对,对的,外地来的。”

    “来这旅游吗?”

    “不是……”

    “那来干什么?”

    女人反应很迟钝,朱韵每问完一句,都要过好几秒才能听到答复。

    “……我来找我弟弟。”

    朱韵用一秒钟分析了一下这句话,然后心里瞬间炸锅。

    弟弟!

    弟弟!!

    竟然是弟弟——!!!!!!!

    朱韵再次看向女人的脸。

    经她这么一说,朱韵才发现这女人其实个子很高,朱韵自己标准身高一米六八,在这女人面前还是矮了半截。如果再仔细看的话,这女人脸其实也是可以的,虽然气质很土,皮肤保养得很差,但底子还是OK的……

    而且,那双内双的凤眼……

    朱韵有点打怵了。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面对李峋各种各样的时髦女友,波霸前任,她都没有这种感觉。

    可面前这个,是李峋的姐姐。

    她是他的亲人。

    朱韵记忆力还不错,她还清晰地记得当初张晓蓓是怎么威胁李峋的。他的户口是农村的,但学校无法联系到他的家属……

    他过年都不回家。

    看昨晚李峋对待这女人的态度,肯定跟家里的关系很差。自己如果乱来的话,被李峋知道,感觉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朱韵思考着要不要就此撤退当作从来没见过她。

    女人还是低着头,她身边堆着老式的破旧布包,沾满灰尘,手里还拎着大袋子。她虽身材高挑,但真的很瘦,独自一人站在路边,精疲力尽。

    朱韵有点不忍心,这好歹是他姐姐。她指着一旁的咖啡厅,问:“去坐一会怎么样?”

    女人连忙摆手,“不用了。”

    朱韵:“正好我也在等人,一起去里面等吧。”

    “真的不用了。”

    朱韵使出浑身解数,摆出此生最善良最赤诚的笑容,最后脸都要僵了,终于将女人劝到咖啡厅里。

    这家咖啡厅在学院街上档次不低,服务员是兼职的学生,眼光势利,看到女人的打扮和一堆行李,脸色不好。

    “我们这里有最低消费的。”

    朱韵这辈子也没听过别人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惊讶之下险些把邻桌的咖啡泼她脸上。

    女人低头:“还是算了吧……我去外面等吧。”

    “别别别,来,你先坐着。”朱韵给女人按到座位里,叫了两杯咖啡。

    咖啡端上来,女人也不喝,她一直低着头,什么都不敢碰。

    朱韵试图找点什么话题。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

    “李蓝。”

    也姓李。

    “你和你弟弟,是亲生的?”

    李蓝摇头。

    “堂姐弟?”

    还是摇头。

    ……

    朱韵换了个思路:“你跟他多久不见了?”

    李蓝的声音非常小,“很久很久了。”

    朱韵又问了几句,发现李蓝的动静越来越小,到最后简直是悄无声息,她仔细观察,发现李蓝肩膀轻抖,似乎是哭了。

    “你没事吧。”

    李蓝:“没事。”

    她看起来太难过了。

    朱韵犹豫着掏出手机。“你弟弟是我们学校的么,他叫什么,没准我认识,我帮你找他来。”

    “不。”李蓝马上拒绝,她抬起头,果然眼圈泛红。“别找他,他不想见我……”

    他不想的事多了,哪能事事顺他。

    “没事吧,见一面而已。”

    “不要,真的不要,他会生气的!”

    朱韵看着李蓝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甚烦,她皱眉,也不打算再做任何铺垫了,单刀直入发问——

    “你们不是姐弟么,到底有什么仇,为什么不能见面,他就这么恨你?”

    李蓝脸色瞬间一白。

    呀呀呀……

    坏了坏了!朱韵这才反应过来,补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说、我觉得——”

    “他是应该恨我们。”李蓝喃喃道,她手捂住脸,“他不想见我们是对的……”

    什么情况?

    朱韵慢慢挑动她的情绪,引导着让她放下戒心。

    看起来李蓝平日也没有几个可以聊这些话题的人,面对着朱韵这个和善的陌生人,她一点点放松下来。

    朱韵听着李蓝说从前的故事,心惊肉跳。倒不是说故事的内容多么波澜壮阔,只是因为里面的主人公是李峋。

    她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就窥伺了他的秘密。

    她也想停,可停不住。

    *

    李蓝和李峋的老家在一块鱼米之乡,朱韵听过那里,那有片很著名的湖,遥望山水之色,虽是农村,却很美。

    朱韵心想,水土养人,也怪不得他的皮肤那么细腻。

    李蓝受教育程度低,很多话,反反复复怎么说都表述不清。

    但讲故事最重要的是情。朱韵从李蓝磕磕绊绊的讲述中,听出掩埋在那段朴实岁月里的,太多的感情。

    这对姐弟同父异母,李峋六岁的时候才来到李蓝家,在此之前,谁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李蓝的父亲李成波本是农民,后来赶上时代浪潮,做外贸生意,风光一时,还开了工厂。当时工厂规模不小,有很多员工,李峋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

    据李蓝说,李峋的母亲非常漂亮,那是一种区别于周围厂工,极其张扬的美。虽然她也很穷,但却生活得非常时髦,自己做最漂亮衣服,听最火爆的乐队磁带。

    她在厂子里饱受非议,大家背后说闲话,她丝毫不在乎。

    李成波很快就注意到这个特别的女人,他隐瞒自己已有家室,开始向李峋的母亲抛玫瑰枝。

    从李峋的容貌多少也能够判断,李成波非常英俊,身材高大,又年轻气盛,意气风发。

    她很轻易就爱上了他,并怀上李峋。

    李成波有着农村老一辈的很普遍的心态,重男轻女。当时李峋的母亲被小诊所的医生判断出是女孩,李成波让她做掉,李峋母亲说什么都不肯,怀胎八月,离开了工厂。

    后来李成波经营失败,血本无归回到老家,脾气也变得喜怒无常起来。

    当时李蓝才五岁,是家里的老幺,上面有三个哥哥。李成波不喜欢她,经常打骂,母亲由于惧怕父亲,也不敢对她太过亲昵。李蓝从小就干最重的活,所有的东西都用哥哥们剩下的。

    后来李成波染上了打牌酗酒的毛病,家里每天都乌烟瘴气,所有人的脾气都很大,除了李蓝,因为这个家里,没有她可以发脾气的人。

    在她十岁那年,李峋的母亲带着李峋来到家里。

    李蓝那时还小,不清楚他们母子的到来到底意味着什么,她只是很开心,因为家里她不是最小的了,或许以后她可以冲李峋发火。但现实是残酷的,李蓝很快就意识到,新来的这个弟弟,比三个哥哥加在一起还厉害。

    别说欺负,只是走到他附近,都会被他凶回来。

    但李峋的到来对李蓝来说也有个好处,就是她不再是哥哥们和妈妈的出气筒了,他们有了新的目标。他们甚至破天荒地将李蓝拉到一个阵营里,一致对外。

    以前全家都在被酗酒的李成波折磨,忽然食物链又往下延伸一节,李峋母子的生活可见一斑。李蓝妈妈拿出这辈子都没有过的硬气对待这对不速之客。李峋母亲倒还好,李峋回馈他们的态度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李蓝妈妈气不打一处来,越发过分。

    不够,自从李峋母子到来,李蓝妈妈每天都有事情干,日子过得倒比以往鲜活多了。

    即便过着这样的日子,李峋母亲还是坚持留下。那时她已得了重病,她没娘家人可依靠,不来这,六岁的李峋未来绝无活路。

    好在李成波对新来的儿子还算满意,有他发话,李蓝母亲也不敢太过放肆。

    李峋的母亲极力地想让儿子融入这个家庭,可事与愿违,李峋从没拿正眼看过他们,为此他受尽三个哥哥的欺负,他们完全不拿他那股子傲劲当回事。

    李蓝每天洗衣打扫要到很晚,往往其他人都睡下了她的活还没干完。她看到过好几次,李峋母亲在月色下规劝自己的孩子,让他改一改自己的脾气,说现在已经不是他们两个在外面生活的时候了,他必须跟哥哥们好好相处。李峋从不应声,母亲说急了就动手打他,他委屈得大哭,却还是不肯答应。

    李蓝心软了,她总觉得他们并不像家人说得那样可恶,她很同情他们。

    李蓝开始悄悄帮他们的忙,那时李峋母亲已经病重,夜里疼得难以成眠,李蓝趁着家人睡着,偷偷给她熬粥,照料她休息。

    她开始渐渐喜欢上李峋的母亲,李峋母亲用最简朴的布料给她做了裙子,那是她人生第一条裙子。她还给她听乐队的磁带,李蓝毫不意外地迷恋上这新潮的东西,几乎一有空就去找他们。

    李峋不太会照顾人,对母亲的病束手无措,李蓝拿出姐姐的架势批评他:“你要听你妈妈的话。”她最了解那三个哥哥了,他们就喜欢欺负倔的,只要顺着他们来,他们很快就会腻。

    她好心规劝,可惜李峋理都不理她,李蓝生气说:“这是你妈妈的心愿!”

    李峋瞪她一眼,“才不是!”

    无法沟通,李蓝也不理他了。

    后来,李峋母亲去世了。

    她离开的时候非常的惨,病得整个没有了人形,缩成一团,模样恐怖得让李蓝妈妈那几天都没有去找他们麻烦。

    她离去时是深夜,李蓝也在场,李峋或许知道母亲快要不行了,哭得痛不欲生。弥留之际,母亲拉着他的手,机械性地嘱咐他要融入新家庭,将来好好生活。看着这样的母亲,李峋终于点头,答应她最后的要求。

    这本该是她的夙愿,可不知为何,等他真正说出“好”的那一瞬间,母亲却像受了什么巨大刺激一样,高抬起干枯的手,抓住他的背,带着无限的留恋和不甘。

    “不行……”她用尽今生最后的力气对自己的儿子说:“李峋,你千万不能跟他们一样。”

    李峋听得牙关紧咬,他将脸深深地埋在母亲的掌心中,承诺她:“知道了。”

    母亲安然离去。

    李蓝就站在一旁看着,她不知该如何形容那时的心情,那是她第一次接受到有别于这个家庭的另外一种情感关系。

    她开始想尽一切办法帮助这个从不叫自己姐姐的弟弟。

    后来李峋开始上学了,他们老家学校很少,小学初中都在一起,李蓝的大哥已经毕业了,二哥三哥都在念初中,而李蓝只读了三年小学就回家帮忙干活。

    从李峋开始上学起,李蓝发现哥哥们欺负李峋更加狠了。她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气,好像李峋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

    李峋从不抱怨,但他毕竟只是个孩子,打不过就干忍着,没过多久,浑身上下已经遍体鳞伤。

    哥哥们偷偷撕他的书本,扔他的书包,制造一切机会不让他上学,可不管李峋受多重的伤,不管书本烂成什么样,李峋从来没有耽误一天的课程。而且他也学会了,不在哥哥们在的时候看书。

    所以,当夜幕降临时,小院的瓦灯下,除了洗衣服的李蓝,又多了一个温书的李峋。

    有一次李蓝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看书啊?”

    李峋没好气地回答:“好像我说了你能懂一样。”

    他对她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差,或者说他对整个家都抱有着浓烈的敌意。但李蓝不在意了,反正对她差的人有很多,而且她觉得李峋的凶并不是真正的凶。

    她默不作声地照料他,给他洗衣做饭,帮他分散哥哥们的注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某个夜晚,李蓝惊讶地发现李峋并没有出来看书,她在后院的杂物堆里找到李峋,他一直捂着肋骨的地方,李蓝问他怎么了,他也不回答。

    后来李蓝才知道,李峋考上了那所破学校里唯一一个还算不错的“重点班级”,这个班在北楼,离李蓝哥哥们上学的地方有一定距离。

    可重点班要交额外一部分学费,李蓝妈妈不可能给李峋出钱,所以那个班李峋没有上成,他又回到了之前的地方。

    哥哥们很高兴,李峋又跟他们起了冲突,他们开开心心给他打了一顿,肋骨骨裂。

    李峋没有去医院,李蓝给他做了简单处理,偷偷攒钱买排骨炖汤给他喝。

    等李峋能站起来的时候,他第一次主动跟李蓝说话——他向她借钱。

    李蓝自己也没有钱,但李峋不管,他冲她大喊大叫,李蓝急得哭出来,最后撒谎跟妈妈求了点钱来。

    李峋拿到钱,独自去了县城。等他回来的时候,包括李蓝在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将自己的头发染成了纯金的颜色。

    那个年代染发还不普及,尤其是这种夸张的颜色,更是少之又少。

    因为这样特立独行的发色,李峋遭受的欺负更多了,甚至李成波都大发雷霆。李成波发火时全家都缩在角落,谁也不敢上前。

    好几次李蓝都觉得爸爸好像快要把李峋打死了……

    可一直到最后,李峋还是不肯认错,也不肯将头发染回来。

    久而久之,大家打累了,骂累了,也习惯了。

    于是,当年那个小小的男孩,就用这种简单而幼稚的方式,证明了自己与他人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