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不归怒瞪着他的师弟,脑中不断闪现着曾经的美好,可那些都随着时间而成为了过往的尘埃。
而这些尘埃中唯一剩下的人,只有面前的纪无涯,可如今这个人也在自己面前笑的撕心裂肺,一句一句的逼着自己,将他的过去斩断。
斩断,这的确不是一个能让人高兴的起来的词语。
云不归抬头看着他的师弟,口中苦涩,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想要曾经的一切美好都回来,可他也不想从了师尊的命数,夭折在早年。
鱼与熊掌,向来不可共得。
“我就是想死!我曾发誓不在于你产生半点纠葛,你却在未来送给我一个唐笑,而荒唐的是,我喜欢她!”纪无涯疯狂的笑着,看着云不归的眼神几近疯癫。“好你个云不归,你知道我那个时候并不想打更多的神器,你找来了一个唐笑,给我一个动力,好助你在今日成就霸业。”
云不归闻言,蠕动着干燥的唇瓣,半响也没吐出半个字来。
他面对着如此的纪无涯——更准确的说,他面对着如此清晰的事实,无言以对。
“好,好,好。”
纪无涯连说了三个好,突然自后腰抽出了一柄铁骨红扇,寸劲一抖便将其展开,猩红扇面,妖娆似血。
“彼岸斧,花开绫,莫失扇,别离摆。”
纪无涯念出了他后半生的四把名器,疯笑着,几近癫狂。“云师兄,你好大的算计!”
“纪师弟,我不想弄成这样僵硬。”云不归张了张嘴,口是心非的说着话语,语气自然也是心虚的紧。“你何必,这莫失扇是假的,你为何还要执着?”
纪无涯闻言,笑得更加疯癫,他五指拂过猩红的扇骨,笑道。“师兄,曾经的一切都不在了,对么?”
“我不想任何人受到牵连,可我也没有办法,我只想对命说一个不字。”云不归默然看着纪无涯手中的铁骨红扇,如是说道。“师弟,你知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可你来我这,你还是来了。”纪无涯似乎是笑累了,似乎又是不想继续这样疯癫下去了,他慢慢的收了脸上疯笑的表情,抬头看着面前的师兄,一字一顿。“师兄,你饶了我吧。”
纪无
涯笑了起来,他看着面前的云不归,仿佛回到了曾经的宫闱之里,扮作段升阳的云不归在重兵环绕之下向他走来,手中拿的是那柄随着他一生一世的霸业枪。
他看着他的师兄,隔了这么多年,还是说出了和曾经一样的话语:
“师兄,你饶了我吧。”
只是这一句话,已经从当年的告诫,变成了真实的求饶。
——饶了我吧,师兄。当初你对我有所算计,如今已经一一实现。
——饶了我吧,师兄。我的确算不过你的天机,也斗不过你的心机,时间没有打磨你的失败,反而先将我逼上了绝路。
“师兄,我纪无涯此生没有求过任何人什么事情。”纪无涯顿了顿,他合拢了那猩红的铁扇,低头瞧着它,痴痴的说道。“但我求你,在我死后,请把这把扇子与我一同埋在师尊的墓旁。”
“师尊死无全尸,未曾立过墓碑。”云不归听到这里,也知道该落幕了,这一段情感他悔之晚矣,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它斩断的彻底,也好绝了念想。“你这要求,我不知如何完成。”
“师尊有墓,你亲手所立。”纪无涯低声笑道,抱紧了怀中的铁扇。“我曾经爱过一个姑娘,可她已经被你带上了不归路,我求不得,只好完成了你的阴谋,来保她的平安。”
纪无涯身影一晃,跌坐在了地上,抱着铁扇也没看云不归,一个人在自言自语着,似乎在总结他的一生,又似乎在告诉云不归,他死,与他云不归的阴谋没有半分关系。
“霸业枪是你的,永远是你的,当初我不理解为什么它会选择你,可如今我明白了,师兄,你真的是千古第一人,逆天改命的事情,最终是得不到好报的。”
云不归静静的听着,缓缓的走向了纪无涯,抽出了一把短小但锋利的匕首,在他面前蹲下。
纪无涯的遗言没有说完,他不需要心急。
“沈御寒也许能完成你的算计,但妄念剑将永远不会在他手中成名,那妄念剑最终,也不过只是一块天外的陨铁罢了,他成不了名器,他也成不了神器。”
云不归将匕首平放在掌心,细细的端详着,就像纪无涯抱着他的宝贝铁扇那样恋恋不舍,他没有接话,因为他知
道,纪无涯的还没有说完。
不过,这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了。
毕竟,一个人死,就真真正正的永远合上了嘴,这一世的恩恩怨怨,他都将无处宣泄。
“师尊知道这些,会哭的,只是我没有想到,师尊说的我的情劫,竟然是我师兄亲手布下的一场阴谋。”
纪无涯笑了起来,他慢慢抬头看向了面前的老者,那面容还是年轻的模样,但三千青丝已成白发,当初在一起玩闹的少年,如今也成了名满东洲的智者,也成了终结他生命的死敌。
纪无涯痴痴的笑着,将怀里的铁扇抱的更紧。
“师兄,答应我,把这铁扇与我一同埋葬在师尊的墓旁。”
云不归闻言,淡漠的点了点头,波澜不惊的表情下,是纪无涯永远也看不透的心思。
“还有,如果你能找到曾经那个唐笑,请告诉那姑娘,我爱她。”
纪无涯顿了顿。
“还有……。”
纪无涯没有说完,而云不归显然不愿再多听半句,他最终还是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送出了手中的利刃进了师弟的胸膛,像是切豆腐那么简单。
他俯身靠向了纪无涯,在他耳旁低声笑开。
“师弟啊,唐笑永远不会再有爱情了,你这个示爱,晚了。”
“……。”
纪无涯瞪大了双眼,他的话还没说完,他最重要的心事还没有来得及说出。
而此刻,他只感觉心口一凉,随后眼前漫漫黑暗。
他想要呐喊,但心脏却在告诉他,停下。
他最后的最后,耳畔仍是他师兄的声音。
纪无涯感觉自己似乎被人抱在了怀里,轻柔的,温暖的。
那一刻,他似乎回到了从前。
那个师尊还在,师兄还小,两人一起坐在雨后的土地上,堆泥巴的童年。
人说,死前所见的是人一生都在执着的孽障。
纪无涯死前,回忆里满满的都是他师兄的一颦一笑。
所有的欢乐与色彩聚集在一起,成了死寂的黑与寂静。
纪无涯闭上了双眼,耳旁再也听不见半点声音。
——师兄,来生再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