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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每次去案件现场勘查,大理寺正都不是必须带着评事。顾璟见姚征兰脸上有伤,这次本不准备带她同去。姚征兰却已是习惯成自然,听闻西郊有命案,当即把桌上案卷一收站起身来跟上顾璟。

    她如此,顾璟自然也不好意思说让她留下,只是临出门前递给她一方白帕,道:“既然尸体是从土里刨出,想必已然腐败,将这方帕子蒙在脸上,多少能阻挡些气味。”说完自己也拿出白帕蒙在了脸上。

    姚征兰以为是规矩,心想刚好能遮一遮脸上的伤痕,何乐不为?

    两人骑马带着仵作与萧旷等人出了西城门来到郊外,发现尸体的地方就在官道旁边一处林子后头,虽然不远,但由于树林的阻挡,从官道上并看不到那边。

    众人将马拴在林子里头,来到林子与农田交界处,见一名老农与他正值壮年的儿子站在翻了半陇的红薯地里,身边坐着一条大黄狗。

    见官差来了,那老农畏缩地走上前来,远远地指着一块地方道:“各位大老爷,人、人就在那儿。”

    一名差役留下来详问情况,顾璟则带人走到老农手指的地方。这边的土看上去比周围的土要松,证明确实被人挖过,但表面却已趋于融合平整,证明人埋进去至今,至少下过一场雨。

    姚征兰仔细想想,最后一次下雨似乎是四天前,也就是说,人被埋在这儿至少有四天时间了。

    地上有个看上去是被狗挖出来的小坑,坑里露出一只肤色变得灰败,但还未开始腐烂的人手。

    “开始挖吧,仔细些,不要遗漏什么线索。”顾璟道。

    姚征兰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此处虽毗邻官道,但周围没有人家,十分荒僻。又有树林遮挡人来人往的官道,就算是大白天在此埋尸,也未必有人看得见。只是不知,这被埋之人,到底是在城外遇害,还是在城内遇害,被人移尸至此。下过一场雨,有些痕迹未必还能保留下来,比如说血迹什么的,委实是有些难办。

    她看有差役在附近搜寻痕迹,便也跟着在周围转了转,发现离埋尸之处不远的地方,有一从杂草好像被烧过。

    她皱了眉,在林子边上捡了根小树枝,扒拉被烧过杂草中间地面上那和泥土融为一体的薄薄灰烬。

    “有何发现?”顾璟走过来问道。

    “顾大人,你看,似是有人在这里烧过东西。”姚征兰指着面前的灰烬道。

    顾璟看这处灰烬就在农田边上,道:“不会是农人中午热饭在此留下的痕迹吧?”

    姚征兰摇头,一边扒拉一边道:“若是农人中午热饭,那必然是去林子里捡树枝来烧,这样才能保证火堆足够将他们携带的干粮烤热。可若是树枝被焚烧,灰烬应该是比较坚硬且有形状的,不可能这样细碎的和泥土融为一体。此处焚烧的,应该是较为柔软的东西。”

    顾璟听她说得有理,便也去捡了根树枝,蹲在她身边与她一起扒拉。不一会儿便扒拉出一颗小小的圆圆的东西,上面裹满了灰烬与泥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姚征兰知道他爱洁,忙伸手将那颗小圆珠子捡起,谁知一拿之下,竟还带出半个指节那么长的细绳,都脏污不堪,看不出颜色和质地。

    姚征兰掏出手帕将东西小心翼翼地包起来,继续扒拉灰烬,却再也没能找到什么没有烧尽的物件。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两人扭头,见尸体已暴露在土坑中,一边惊呼一边跑走的正是那在一旁偷窥的老农。

    “咋啦爹?那死人你认识?”老农的儿子迎上来扶住看起来被吓坏了的老农问道。

    老农一边抚胸口一边道:“认识什么呀,脸都没有了,吓死个人咯!”

    顾璟与姚征兰走到土坑边,尸体是□□着被埋进坑里的,诚如老农所言,表面看去,尸体的脸面部已经被砸得凹陷下去,狼藉一片,根本看不出生前样貌。一阵熏人的腐败臭味飘散开来。

    姚征兰胃里一阵翻涌,强忍着直挺挺地站在土坑边不动。

    “你再去周围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顾璟对她道。

    姚征兰生怕自己再次丢脸地吐出来,就点了点头,走开前发现仵作这时才拿出帕子蒙在脸上,开始勘验尸体。

    她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帕子,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暖意。她也没刻意去压制这股暖意,感念恩情是人之常情,若是因为家里父亲继母的几句混账话就将他对她的好视作理所应当那才是不应该。她不会肖想他,她只是希望以后能有机会,让她或者哥哥,报答他这一番关照之情。

    尸坑附近很干净,除了那处灰烬之外再也未能找到别的蛛丝马迹。

    姚征兰站在林子边缘沉思。

    此处之所以被叫做西郊,那是因为离西城门不远,而此处又如此荒僻,一般人要进城或是出城,大白天的也不会走到此处来。若是晚上,城门已关,行人不会走到这里的官道上来。所以说,人要是在城外遇害,那只能是白天,在离此不远的官道上遇害。可官道上人来车往的,这种可能性实在不大。

    她方才虽然只一眼扫过,因为尸体□□,她还是看出死者是个男人。若是附近的农人,被人杀死之后没必要冒险运到靠近官道的地方掩埋,而且也不应该选择容易被人发现的农田边上,所以此人是附近农人的可能性不大。再加上在城外遇害的不可操作性,此刻她比较倾向于怀疑此人是在城内遇害,被人用车驾之类的工具运出城外埋尸。

    如果是在城内遇害,被人用车驾移出城外埋尸,那也必然不会选择在官道最繁忙的时候进行,毕竟一辆车驾离开官道驶入道旁的密林里还是挺容易让人生疑的。在城门开着的情况下什么时候官道上人最少?唯有城门即将关闭落锁前。

    此处到下一个镇子有二十几里的路程,出城的行人若是不想摸黑赶路,不会掐着关门的点出城。而要进城的人知道城门即将关闭,也不会冒着被关在城外的风险赶过来。加上城门关闭便是守城卫士交接之时,一般卫士急于下值回家,对于最后一批出城的人不会详加检查。若是生意人经常从西城门进出,与城门守卫相熟的,不检查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在天黑城门关闭之前移尸出城掩埋是最有可能的。

    如今天越来越冷,早上天亮得晚,晚上天黑得早。待到关闭城门时,差不多天也要黑了,将车驾赶到这林中来,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如是想着,姚征兰便穿过密林来到官道上,在官道林子这边的边缘上细细观察,结果还真让她找到了两条从官道上拐下来的车辙印。

    车辙印只在官道边上留下了短短一小截,因为下面野地里全是枯黄茂密的杂草,从官道到林子的这段路程中并未能找到明显的车辙印。林子里都是厚厚的落叶,又下过雨刮过风,也未能找到清晰的车辙印。

    但是在姚征兰的仔细寻找下,在林中一棵树折断的枝条断口找到了一点黑色的东西。手中没有尺子,她站过去比了比,这根被折断的树枝高度正好到她的嘴唇。

    她回首看了看周围,相较于别处,此处算是林木稀疏比较宽阔之处。她闭上眼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景。

    凶犯赶着装有尸体的马车来到此处时,天已黑了,马车驶进树林,庞大的车厢刮断了边上的树枝。凶犯瞧着前面林木茂密,马车已无法继续行进,就地停下,拴马。

    姚征兰睁开眼,前进几步,在近处的树干上寻找曾被栓过马的痕迹。相较于折断的树枝,拴马的痕迹更为细微难寻。但功夫不负有心人,片刻之后,姚征兰还是在近处一棵不粗不细适于拴马的树干上找到了类似缰绳磨损出来的痕迹。

    这时顾璟从林子的另一头向她走来,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姚征兰点点头,将自己方才的发现告诉了他。

    顾璟望着那节折断的树枝,道:“那嵌在这断枝口上的黑色碎屑,想必便是车厢上被刮下来的漆了。移尸的马车车厢在相应的位置应该会有一道刮痕。”

    “正是,如今只希望那凶犯不要缜密到回去就重新给马车刷漆。”姚征兰道,“尸体那边可有什么发现?”

    “目前尚无什么发现,只知死者乃是男性,三十岁上下,死因可能是中毒,死亡时间大约五六天。”顾璟道。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凶犯在埋尸之前烧掉死者的衣物,砸烂死者的脸,目的都是为了掩藏死者的身份。也就是说,若是知道了死者的身份,很可能就能找到凶手,这应该是一起熟人做下的杀人藏尸案。”姚征兰分析道。

    “确实,现场留下的线索太少,目前所能做的,就是尽一切办法排查死者的身份。”顾璟叫来差役记下姚征兰的发现,一行人便带着尸体折返大理寺。

    顾璟姚征兰回到大理寺时,发现李逾已经回来了。

    “郡王,卢涛的案子这么快审完了?”姚征兰见他一副轻松愉悦的模样,颇为惊奇道。

    “审完啦,一上堂他便主动交代了杀人经过,能不快么?你们这是去哪里了?怎么弄得灰扑扑的,赶紧去洗手净面,要吃饭了。”

    李逾从后面搭着姚征兰的肩将她推到水房那边,见她进了水房,回过身压低了声音问顾璟:“晨间我走时让你回家拿的膏子拿来没有?”

    顾璟从袖中摸出那盒膏子递给他,本想告诉他姚征兰看到江云给他送膏子了,还未开口李逾已转身走开。

    李逾拿了膏子兴冲冲地来到水房之内,见姚征兰已经洗过脸,便拿出膏子给她道:“姚兄,这是我特意为你拿来的膏子,治你脸上这种伤有奇效,你快试试看。”

    姚征兰低眸一瞧,便认出这青瓷盒子正是上午江云送来给顾璟的那一盒。

    顾璟想必是为了避嫌,才让李逾给她。

    不想拂他的好意,姚征兰接过膏子,对李逾微微一笑,道:“多谢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