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璟来到大理寺门外,看到在阶下焦急徘徊的果然是罗秀才。
罗秀才见了他,忙上前行礼,而后又向他身后张望,问道:“姚评事不在?”
顾璟道:“你有何事,与我说也是一样。”
罗秀才这才道:“大半个月前,有个同乡跟我说在清水县的望月庵有个女尼长得很像我姐姐,我便去清水县找她。临行前来与姚评事辞行,他叮嘱我若有发现,定要回来告知他。
“我在望月庵找到了我姐姐,可她不认我。三日前,她忽然去官府投案,说她杀害了庵里的主持不苦师太。她对自己这两年的行踪只字不提,只说是不苦师太收留了在外飘零的她,而她,却因为一些口角一时气愤杀害了不苦师太。
“大人,因自幼失怙,我姐姐养大我很不容易,对于所有帮助过我们姐弟的人,她都十分感恩,经常提醒我,若将来有出息,定要报答人家。我了解她,像她这样的人,是绝不可能杀害于她有恩的不苦师太的。”
顾璟问:“此案当地官府勘查结果如何?”
罗秀才道:“官府说我姐姐杀人罪证确凿手段残忍,给判了斩首。”
“既是斩首,是要上呈大理寺复审的。你姐姐叫什么名字,到时候我帮你特别留意就是。”顾璟道。
“大人,此案疑点重重,若待到复审,即便发现有问题,很多证据,恐怕也早就消失了呀。”罗秀才急道。
“疑点重重?”顾璟皱眉,“你且说说,此案都有什么疑点?”
罗秀才道:“旁的我不说,只说一点。我姐姐说,她当时杀了不苦师太之后,为了方便抛尸,找来斧子将不苦师太砍成几大块,搬到后山脚下扔进了湖里。可后来官府派人去打捞时,其它尸块都捞出来了,独不见头颅。
“大人,那可是个闭口湖,人头不可能被冲到别的地方去的,怎么就平白消失了?官府的人说许是人头小,被鱼虾吃干净了。可鱼虾能把人头上的皮肉吃掉,总不见得把骨头也吃掉吧?湖里捞来捞去,也没捞上来骷髅啊。”
“你姐姐怎么说?”
“她坚持说人头是和其他尸块一起扔进了湖里。”
顾璟眸光微沉:这倒确实是个问题。
恰好这时姚征兰回来了,见到站在大理寺门前的顾璟和罗秀才,她下马道:“罗秀才,你回来了,可找到你姐姐了?”
罗秀才先给她行了一礼,这才道:“找是找到了,可是,唉……”
“怎么找到了还唉声叹气的,发生何事?”
罗秀才把刚刚对顾璟说的话又对姚征兰说了一遍。
姚征兰一听找不到头颅,马上联想到范氏再次被掳走时出现在小院里的那具无头尸首,道:“又是不见头颅,该不会死的不是不苦师太吧?罗秀才,望月庵可还有别人失踪?”
罗秀才道:“没有,就不见了不苦师太。”
“那就怪了。”姚征兰想了想,又问:“那你姐姐为何突然投案自首?”
罗秀才道:“原本庵堂后院有山上的山泉水流下来供众人饮用,可就在三天前,不知为何那山泉水突然干涸了,庵里众人不得不去山下湖边提水。我姐姐说,她不想喝泡过死人的水,这才主动投案。”
“这个理由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姚征兰转向顾璟:“顾大人,您怎么看?”
顾璟道:“不管我怎么看,这里涉及到一个管辖的问题。大理寺在复审案件之前,原则上是不能干涉地方办案的,除非地方上有解决不了的要案大案,朝廷指定大理寺派专人前去调查。”
“顾大人,那我直接向大理寺报案可以吗?之前我说过的真定府二十几位女子失踪案,如今我姐姐找到了。她不认我,对她失踪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也闭口不谈,如今还莫名其妙自陈杀人,这其中必有玄密。若是大理寺受理了这桩案子,我姐姐作为唯一一个失踪后又现身的重要人证,大理寺是不是就可以插手她的案子了?”罗秀才问顾璟。
姚征兰也看着顾璟。
顾璟本不想这么快再接案子,毕竟为了舒荣的案子,姚征兰这几日委实是累了。
可看着她期盼的眼神,他又实在不忍心开口说不接。
见他点头,罗秀才大喜过望,忙跟着他与姚征兰进了大理寺,借用姚征兰的笔墨自己写了一张状纸上交。
罗秀才收集的相关资料早就交给了顾璟与姚征兰,两人也将那些资料看过多遍,早已烂熟于胸。顾璟很快便拟好案情,与罗秀才的状纸一道拿去了刘懋那里。
没一会儿顾璟回来了,对姚征兰道:“刘大人同意派专人去调查这件案子,但是不同意我亲自去,说我可以举荐一人去。在给他人选之前,我想先问问你的意见。”
姚征兰不假思索道:“我愿去。”
顾璟看向站在一旁的罗秀才,道:“罗秀才,可否请你暂且回避,我与姚评事单独说几句话。”
罗秀才出去后,顾璟方对姚征兰道:“我自然知道你愿去,但是,你要想清楚了,罗秀才给我们的资料表明,大多数失踪女子都出自真定府。若通过罗秀才姐姐之口认定确实有这么一个诱拐女子的人或者组织存在,你很可能要去外地办案。而我,不能陪你同去。”
姚征兰问:“刘大人是不是想要你去查舒大人被害的案子?”
顾璟点头:“刘大人向陛下禀报之后,若是陛下将此案交给大理寺负责查办,刘大人会派我负责此案。”
姚征兰思考片刻,还是坚定地道:“顾大人,我愿意去查罗秀才姐姐的案子。一来,既然我们知道可能有这样一个重大的案子存在,而苦主之一罗秀才又找上了门,我们怎么能装聋作哑不管不问呢?二来,我真的需要一个去外地查案的机会,若是错过这个,在我兄长醒来之前,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别的机会。”
顾璟略作迟疑,道:“好吧,你先去查罗秀才姐姐杀人的案子。至于失踪案,若刘大人真的将舒尚书被害案交给我去查,此案与兵器被劫案息息相关,届时我也可以申请去兵器被劫之地调查。若舒尚书的案子不归大理寺负责,我再加入失踪案的调查不迟。”
姚征兰点点头。
顾璟回到自己的书案后头,一边写举荐书一边道:“清河县离此有半日路程,每日来去不太现实,所以在了结杀人案之前,你恐怕得住在清河县了。我记得清河县有个清河驿,是官驿,凭官凭入住可提供免费食宿,但我不曾住过,不知环境如何。
“你过去后先去驿站看看,若是环境不好,便另寻住处,最好是让清河令与你安排,省事些。不管住在何处,务必让随行差役住在你相邻的房舍内以保周全。清河县有山,据罗秀才所言,那望月庵建在山上,山上定然比城里冷,记得多带衣服……”
顾璟说着说着,自己也察觉有些别扭,一擡头,发现姚征兰果然正一脸愣怔地看着他。
“为何这般看着我?”他明知故问。
姚征兰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只是印象中顾大人除了破案之外,似乎鲜少一次说这么多话。”
顾璟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垂眸一边在推荐书上署名一边道:“我毕竟是你的上官,你又是头一次自己一个人外出办案,提点你是应该的。”
“是,多谢顾大人。”
顾璟写好了举荐书,招来小吏,将举荐书给他道:“去交给刘大人,顺便把萧旷叫来。”
小吏去后,姚征兰道:“顾大人,不必叫萧捕头随我同去,我带别人去就可以了。舒尚书的案子要紧,还是让萧捕头留下来吧。”
“你的案子不要紧,但你很要紧。”顾璟脱口道。
姚征兰:“……”
察觉自己失言,顾璟有些急迫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毕竟是……体力心性各方面与真正的男子相比到底是有差距的,出门在外,需要一个得力的人在身边相助。我这边不要紧,有的是人可以调用。”
他实属一番好意,姚征兰也就没再推拒。
交代完萧旷相关事宜,顾璟亲自送姚征兰罗秀才萧旷和随行差役们到大理寺门口,目送他们离开后,又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刚欲回转,便见街道另一头李逾双颊酡红歪歪斜斜地坐在马上,三槐一边又要牵马一边又要提防他摔下来,手忙脚乱苦不堪言。
“去搭把手。”顾璟吩咐守门的差人。
差人应了一声,小跑着去了。
李逾此刻后劲上头,醉得比刚出燕来社时厉害多了,见了顾璟就往他身上扑,口中嚷嚷道:“姚兄,姚兄,我……”
顾璟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叫旁人听了去,忙一手扶住他一手捂住他的嘴,对三槐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郡王架进去!”
李逾还在那儿拼命挣扎:“唔唔唔!”
三槐一头冷汗地将马交给差人牵着,上前背起自家郡王,顾璟在一旁捂着他的嘴,两人合力将李逾弄到阅卷房,放到屏风后的小榻上。
三槐出去打水。
顾璟俯身给他把薄被盖上,不防他突然伸出双臂一下搂住顾璟的脖颈,醉眼惺忪地看着他痴笑道:“兰兰,我真的好喜欢你。”说罢,昂起头来吧唧一声亲在他嘴上。
“下流!”顾璟反应过来,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抓住他搂着自己的胳膊就是一扭一折。
“啊啊啊——”李逾的惨叫声顿时响彻整个大理寺。
作者有话要说:
怒火万丈的顾璟:狗r的鲤鱼,还我初吻!
委屈巴巴的李逾:你当我愿意亲你啊?无良作者还我初吻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