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定律
何太太在众人面前装得云淡风轻,背地里却没有一天不是忧心忡忡的。何先生现在的确是怀着愧疚之心,所以对自己也足够温柔大方。但怕就怕在那个尚未长大的孩子,这是一颗在未来一定会爆炸的定时炸弹。保不准哪天何先生忽然父爱爆棚,觉得应该给小孩一个完整的家庭,一时上头选择另一方重组家庭也是有可能的。何太太认为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未雨绸缪。
一方面,她在暗暗筹备着让自己怀孕。作为一名年过四十的女人,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怀孕也并非易事。何太太并不想让何先生知道自己的打算,不然目的性太强,且何先生未必肯配合。她想要达到的是出其不意的效果,让包括何先生在内的众人都以为怀孕是一件极其偶然的事。并不是她本人放弃了做丁克,而是喜从天降,是命运在冥冥之中的安排。另一方面,何太太暗地里也想要调查那女人的身份。主动去追问何先生,那自然是行不通的。先不论何先生一直对这位小三保护有加,从未多透露一点信息,更重要的是当面质问这种事,好像总透露出一种气急败坏的感觉,会显得她这名正房太太失了体面。何太太一向自诩为是个体面人,对此尤为重视。她要的是气定神闲,不轻易显山露水之间又把事情给办好。
何太太的表面功夫做得虽然极其出色,但毕竟是个活生生的女人。女人的情绪总是需要一个出口,而林晚橙就成了何太太表露真实情感的出口。现在每周的口语课,何太太已经无心再装样子学习了。林晚橙一来,何太太便拉着她进了书房,锁上房门,连刘姐也不让进来。
“你不知道,我最近快烦死了。”何太太一坐下便愁眉苦脸地开始抱怨。和林晚橙彻底摊牌之后,何太太全然没有了以往那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她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林晚橙靠着自己坐。
林晚橙在何太太沙发旁边的一个木质小靠椅上坐了下来。作为一个名义上的家庭教师,即使何太太对自己频频示好,林晚橙也不敢冒冒失失地挨着她坐。
“怎么了姐姐?”林晚橙问道。上次何太太亲热地要求林晚橙管自己叫姐姐,林晚橙便细心地记住了。在有其他人在的场合,林晚橙还是恭恭敬敬地叫何太太。而在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场合,林晚橙就听话地称呼其为姐姐。
何太太叹了一口气,说道:“他前几天在丽思卡尔顿订了两晚的套房,时间是这周六。昨天碰见酒店的某个经理,还恭喜我,说我先生订了套房应该是给我庆祝生日,现在已经开始筹备布置了。哎,气死了,庆祝什么生日啊,我的生日早过了。”
林晚橙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何先生是给那个女人过生日吗?”
何太太点点头,回答道:“肯定是!他前几天跟我说这周六有事不回来,我问他什么事,他说有个重大会议要开,完全没有提订酒店筹备生日的事情。这么瞒着我,肯定就是和那个女人有关呀。幸亏我和经理有点交情,他才私下透露给我。”
林晚橙问道:“能不能让酒店经理到时候帮你看看,到底是谁在里面开生日派对,给你拍张照片什么的?”
何太太摇摇头,说道:“要拍照片,要知道那女人的长相,这些其实都不难。你看咱们上次在商场里不是就看见了吗?我现在想做的事摸清她的底细,她到底叫什么名字,什么背景,住在哪里,工作生活。知己知彼,我才能下一步好棋。但是调查这种事情呢,让自己不熟悉或者不信任的人来做是很危险的,弄不好不仅查不到什么有用信息,还会搞得满城风雨。我看很多女人知道老公出轨,自己第一个开始闹,闹得人尽皆知满地狗血。结果呢?你一开始闹的时候,男人就已经开始做后续的准备了。财产也悄悄转移了,后路也悄悄铺好了,一离婚马上就跟小三住到一起去了。而闹得正欢的太太呢?说一堆脏话,在亲朋好友里占据道德上的上风,甚至鼓励网上一堆人来共同攻击那对出轨的男女,其实只是口舌之快。当下是闹得痛快了,其实也是打草惊蛇了,最后总是两手空空。我不想到头来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不闹不是因为我软弱,是因为我想要的更多。”
听完何太太的话,林晚橙终于明白人与人之间是如此地不同。面对同样的问题,自己的母亲闹得天翻地覆人财两空,而何太太却能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想到这里,她有些敬佩起何太太来了。林晚橙原本以为何太太只是一朵温室之花,现在却发现这朵养尊处优的花还真的有几分谋略,并不是一心只会享受奢华生活的傻白甜。林晚橙试探地问道:“姐姐刚才说到离婚和分割财产的事,那你之后是打算和何先生离婚吗?”
何太太轻轻点了点头,慢悠悠地说道:“嗯,我有这个打算,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虽然一直没有工作,也不参与他公司里任何事务,但他现在的事业成就,和我们家当年给予的帮助完全是分不开的。他年轻的时候也有低谷,我陪着他走过来了,物质上精神上的支持都给了,我理应享受到今天这样的美好生活。可是那个女人呢?她在我先生最风光的时候遇见他了,似乎什么苦头也没有吃,轻轻松松就得到了一切。我不想让这些东西,准确地说是这些财富,都源源不断流到另一个女人的孩子手里。我要为我自己争取,我也想要一个孩子。说得残酷一点,孩子能在我争取财产的过程中助我一臂之力。但说得温柔一点,孩子也能成为我后半生的人生支柱。”
林晚橙望着何太太决绝的表情,不带一丝一毫的留恋,与之前那副在外人面前装出来的对何先生小鸟依人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林晚橙低下头,轻轻地说道:“我原本很羡慕你们,以为你们从小认识,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理应是白头偕老的一对。”
听到林晚橙的话,何太太笑了笑,拍了两下林晚橙的肩膀,说道:“我已经想通了,这个世界上,性、爱情、婚姻是三件完全不同的事情。也许它们三者在很短暂的一段时间内会达到高度的统一,但终究也还是会割裂的。从他出轨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的很多东西都割裂了。现在啊,好像只剩下钱了。感情这个东西,说断就断也容易。就是钱的问题,总是剪不断理还乱。我现在就想知道那个那女人的底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惜一直没有头绪。”
“她也没来找你?”林晚橙问。
“没有,完全没有。”何太太说道:“这个女孩也不一般,真的相当沉得住气。一般小三上位嘛,大部分都要耀武扬威一番。不敢大张旗鼓地声张,也总得暗搓搓地炫耀一下,或者总要放出一些风声给原配太太知道。毕竟感情嘛,得到的人总是想要分享给别人的,一直呆在暗处也是会腻的。但这个女孩却一直很低调,也不吵闹,也不挑衅,和我先生配合得极其默契。至今我都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何太太照例让刘姐给林晚橙付了课时费。即使完全没有上课,何太太认为和林晚橙聊天也是极大地释放了自己心里的委屈和怨气,因此钱给得照例非常大方。林晚橙听说过这样一个定律,说是通过六个人之间的关系,一个人就能和这个世界上的任意一人产生联系。哪怕对方是世界首富或者顶级巨星,都逃不开这项定律。眼下何太太迫切想做的就是查清楚那位靠着孩子成功怀孕的小三底细,照理说应该也不难。只是何先生以及小三本人的保密工作做得实在太好,一点破绽也没留下,要在茫茫人海中海底捞人,还的确不那么容易。
林晚橙打了个车回学校,现在的收入水平,足够她放心大胆地打车了。车子开到学校门口,林晚橙下了车往宿舍走去,见到远处有人向她挥了挥手。林晚橙一下就认出了站在宿舍楼下的司徒星,便也朝他挥了挥手。司徒星兴致勃勃地向她跑来,一脸笑容地站在林晚橙面前。经过一个暑假,司徒星更黑更瘦了一些,理了一个干净的短发,看起来非常精神。
“学姐,好久不见。我生病动了手术,昨天才回的学校。本来想早点来找你的。”司徒星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自从暑假开始后,司徒星似乎就失去了消息。暑假里林晚橙倒是发过几个问候的消息过去,但司徒星都没有回复。林晚橙只当是因为之前拒绝了他的表白,因此对方不再想跟自己联络。此刻听到司徒星说起动手术的事,林晚橙赶忙问道:“你生病了?要紧吗?是什么手术?”
司徒星摆摆手满不在乎地回答道:“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没事。真对不起没有及时回复你,让你担心了。我今天来是想邀请你这周跟我出去玩,可以吗?你不用有负担,不想当我女朋友没有关系,咱们就当是朋友之间出去玩。”
司徒星说得真挚恳切,让林晚橙不忍心拒绝。她只好点了点头,问道:“可以倒是可以,只不过你想带我去哪儿玩?”
司徒星见林晚橙答应了,一下子显得更加高兴,兴奋地说道:“我高中学姐这周六生日,要办一个生日派对,邀请我参加。她特意嘱咐我可以带女伴,那你跟我一块儿去吧。我学姐当年可是我们市高考状元,毕业后很快就结婚了,去年还生了小孩。她上学的时候很照顾我,我带你认识一下。”
“周六?在哪里办生日派对?”林晚橙瞪大眼睛问道。
司徒星笑了笑,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帮林晚橙验证了六人定律的可靠性。
“这周六,派对地址是在丽思卡尔顿的套房。”